作者:漠小兰
“是,殿下。”周妙憋出一个笑,转身出了门。
见到陈风,她还是礼貌地笑了笑,毕竟在将军府时,他也对她和简青竹照顾有加。
陈风回以一笑,心中却想,这么快就出来了?
殿下先前说要出门逛园子,却逛来了北面,分明是特意来了典茶司,可谁曾想娴妃竟也在。
他望着周妙远去的背影,不免暗自一叹,上元日后,两人还没好好说过话,周姑娘似乎全然不知殿下的心思。
想到那一盏蜻蜓灯,陈风不免又叹,过了明日,李小将军估计也再难见了。
李权要回池州大营了。
临行前,按照李融的叮嘱,他特意进宫向李佑白辞别。
立于留青宫中,李权着甲,抱拳道:“此一别,再见便是年节了,殿下万自珍重。”
虽在宫中,看似风平浪静,可兴许比在豫州还要危险。
李佑白道:“你亦保重,到了池州万事小心,切莫勉强。”南越一直蠢蠢欲动,池州易守难攻,可银饷若是再不济,池州便不会固若金汤了。
李权颔首道:“父亲留守京中,殿下若有急令,李权亦能收到。”
李佑白笑了笑:“今日出城,我便不能送你了,只盼你归来之时,替你接风。”
李权再抱拳道:“殿下多有不便,自不必远送了。”说罢,便往殿外退去。
此时,天光微明,辰时将过一刻。
周妙等那釜中茶汤三沸之后,提起茶杓分了茶,又将四盏茶轻置于托盘之上,而一旁立着的留青宫侍从纹丝不动,只笑道:“劳茶女送去殿上。”
周妙认命地端着茶盘前去,好在茶室与前殿只隔一重垂花门,即便送去,茶汤依旧温热。
周妙行过数步,忽见一人自殿门走出,身披银甲,脚踏黑靴,正是李权。
她立刻顿住了脚步,可李权却也察觉了她。
李权放缓了脚步,侧目朝她望去,只见周妙着一身浅碧色裙,腰缠青带,绣有花叶,手中端着茶盘,正愣愣地看着他。
李权不是傻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上元夜,周妙将灯赠予他,他们就要议亲了。殿下却将周妙送进了宫中做茶女,他不愿道破的心思,李权明白。
李权嘴角轻扬,看过这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径直往留青宫外走去。
周妙立在原地,见他走远了,才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李小将军是个好人,可惜,无缘也无分,池州去不成了。
她抬步复又往前殿中,进门便见李佑白坐于殿中,审视的目光自她脸上扫过。
“见过殿下,茶奉来了,此为碧清茶,最宜春日品鉴。”
周妙说得镇定自若,李佑白扬手道:“奉上前来。”
周妙端着茶盘,走得徐徐,直至长案前。
“你方才见到李小将军了?”李佑白忽问。
抬眼却见他的一双眼睛牢牢地望着自己,眼光锐利,周妙心中一跳,点头道:“回殿下,方才来时,似乎是见到了李小将军匆匆离殿而去。”
“哦?是么?”李佑白伸手端过一杯茶盏,又问,“未能往池州行,心中是否颇有遗憾?”
周妙摇头道:“不遗憾。”
李佑白眉目仿佛舒展了些,再问:“周妙,当日你为何骗我?”
周妙先前一听到池州二字,便已有所警觉。
她不慌不忙地答道:“殿下,我说池州确是想取信于你。当日初见,观殿下样貌,我侥幸猜到了是殿下,才慌忙编了池州的谎言,可我从未想过要害殿下。”
“简氏医经呢?”李佑白缓缓问道。
“简氏医经……我确实见过半卷。不过不在池州,而在衮州。”周妙斩钉截铁道。
“孟澜其人呢?”
“在衮州时,我与孟公子确实见过数面,不过他其身不正,往后我绝不会再与他往来。”
李佑白听罢,似笑非笑道:“周妙,你将才说的可都是实话么?”
第61章
“千真万确。”周妙直视李佑白的双眼, 肯定道。
不然,她要如何说,难道真说她之所以知道, 都是因为你是个纸片人,白字黑字,前程姻缘被安排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纸片人。
李佑白见周妙的目光倏忽间柔和了, 眼尾低低垂着, 仿若惋惜, 又似怜悯,不过那古怪的神情稍纵即逝,便见她的嘴角微弯, 问道:“殿下, 此碧清茶好喝么?”
李佑白不答反问道:“你将才在想什么?”
周妙吓了一跳,他实在太过敏锐了,她别过眼, 小声答道:“只是斗胆在想,宫里不如将军府里痛快。”
李佑白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昨夜所见, 徐榕再是照拂她,亦只在典茶司中,出了典茶司的大门, 依旧力有不逮。
他是不是错了?兴许不该把周妙送进宫来?
可倘若不送进宫来, 说不定今日的周妙便已经在去池州的路上了。
“你既进了宫, 便要学着宫里的规矩。”他冷冷道, “在留青宫中典茶, 断不可懈怠。”
面对他的突然变脸, 周妙已经见怪不怪, 只略略颔首,至少在留青宫中,她遇不到丽嫔,娴妃一流。
可是眼下的李佑白冷若冰霜,要是往后真长长久久地刁难她,也不是办法。
她想了想,斟酌开口道:“殿下罚也罚了,往后殿下能不再厌恶我了么?”
要是能冰释前嫌,她就好好煎茶,干一行爱一行,等到大结局。
厌恶?
李佑白眉心蹙拢,诚然面对周妙,他心绪复杂,诸般滋味,喜、怒、贪、嗔、妒,可绝非厌恶。
“你以为我……”厌恶你?
话音未落,却被宫人的唱声打断:“太医院医政杜戚求见。”
周妙并没有听清李佑白说的是什么。
“殿下?”
李佑白烦躁地摆了摆手,道:“宣杜戚进殿。”
杜戚今日来留青宫,是为李佑白换伤药。
火中取物,他的左手伤得不轻。
周妙回身望去,只见杜戚提着药箱进来,身后还跟着简青竹。
周妙忙往后退了两步,杜戚见到她,面露惊讶,而简青竹则是微微一笑。
杜戚拜道:“见过殿下,微臣来为殿下换药。”
“有劳杜医政。”
杜戚拎着药箱上前,先解开了李佑白左手上缠的白纱。
周妙侧眼看去,登时骇然,他的手背血肉模糊,红彤彤一片,李佑白皮肤冷白,因而那一抹红斑格外触目惊心,而他只是神色自如地任由杜戚往伤处洒药。
他真的皮糙肉厚,痛感和常人似乎不大一样,但周妙不敢多看那伤口。
她转开眼却正对上简青竹探究的目光。
周妙抿唇一笑,意在安抚她。
简青竹心思单纯,恐怕是有些担忧,但须知,李佑白吃的是小亏,别人倒的是大霉。
杜戚动作利落地将新换的白纱缠上了李佑白的左手,不忘嘱咐道:“殿下近日需得注意些,若是伤口发痒,也万不能再碰。”
李佑白收回了手,杜戚看了一眼案上的清茶,又道:“膳食也需得注意些。”说着,转而身后的简青竹,“将拟的方子呈来。”
简青竹适才递了单子上前,近一段时日以来,她也开始跟随杜戚往各宫看诊。
今日是第一回 来留青宫。
李佑白回宫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周妙身在留青宫,她却一点也不惊讶。
简青竹将药单呈上,李佑白温和地一笑。
恰在此时,一个青衣宦侍疾步入殿,躬身道:“陛下宣殿下速去宝华殿。”
李佑白颔首,应了半声。
杜戚于是领着简青竹往殿外,周妙见状,趁机也往外走,耳边却听李佑白,道:“你留下,待我回来。”
他虽未点名道姓,可他的目光只落于她一人身上。
周妙只得顿住了脚步,李佑白走后,她摸了摸茶盏,已经凉透了,于是端了茶盘往茶室而去。留青宫中储的是井水,回头她还得去典茶司取泉水的陶罐来。
殿外的天光又亮了一些,日光藏于云朵后,若隐若现。初春的清风拂面,左右无事,周妙放慢了脚步,这才有功夫打量起留青宫。
这里原是东宫,飞檐反宇,瓦当上刻着兽首,殿前玉阶漫漫,丹墀绵延,而笔直石道尽头,朱漆的宫门半敞,门上铜钉流光。
周妙驻足看了一小会儿,忽见一颗木球自宫门滚了进来,球中似乎还有铃铛,木球沿着石道滚动,叮铃铃一阵响。
“小豆子,你去把球给我捡回来。”一道嬉笑的孩童声音叫嚷着。
下一刻,周妙却见一个半大的蓝衣宦侍从,四肢着地地自宫门外爬了进来。
他看上去年岁不大,面白无须,但是额头却是通红一片,他跪在地上,爬得很快,一味追逐着那滚落的木球。
周妙眉头皱了起来,短短片刻过后,身着紫袍的庆王李佑廉也从自宫门跑了进来。
“快,把球给我!”他大声喝道。
周妙见那趴在地上的少年宦侍此刻已抓住了球,可身子还伏在地上,像是为难。
李佑廉哼一声:“蠢钝无比,把球抛来。”
宦侍闻言,双手合捧不轻不重地抛出了球,可李佑廉并未伸手去接。
他的注意力已经被别的东西吸引了。
他直勾勾地朝周妙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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