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兰竹
张士诚宴请的人都醉醺醺的,施耳等人则表现得很清醒。他们来到张士诚面前时,显得很是格格不入。
张士诚忍不住坐直了身体,脸上露出了惯常对待文人的和蔼笑容:“几位先生一同前来,可是有什么大事?”
施耳拱手作揖,道:“主公既然已经决意称王,我等也不再阻止。只是主公两叛元朝,恐怕对名声有碍。我等有一策,可让主公顺利脱离元朝,还受世人交口称赞。”
施耳话音未落,一名士怒喝道:“你这是何意思?!主公名声……”
那名士话还未说完,施耳腰间长剑脱鞘而出,剑锋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那位名士的颈侧。
那名士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似的,顿时哑声。
看着施耳如此动作,一些名士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跌落,一些名士寻找卫兵,一些名士则怒喝施耳以下犯上。
施耳收回长剑,剑锋还鞘,道:“耳之上仅主公一人,便是把你们全砍了也不算以下犯上。主公,事关主公名节,是非对错,主公心里应该明了。此刻阻拦我等之人,其心可诛。”
施耳暴起时,张士诚虽吓了一跳,但还算冷静。
他毕竟是身经百战之人,即便现在耽于享受,倒也不至于被一介老书生吓到。
张士诚扫了一眼众名士此刻姿态,起身作揖道:“请先生教我。”
施耳看着张士诚谦恭的姿态,目光软化了一瞬,但很快又被寒冰封闭:“请主公屏退左右,此计绝不能被他人得知。特别是……”
施耳随着张士诚的目光扫了一眼场中之人:“特别是某些居心不良的人。”
张士诚在该从谏如流的时候都从谏如流,只是偶尔不按照谏言做。
他不蠢,虽然此刻被说动,很想称王,也知道如今叛离元朝,恐怕对名声有碍。
张士诚已经完全被“名声”二字套牢,特别爱惜在士林中的羽毛。若既能称王,又能占据道德制高点,他当然乐意,于是欣然同意。
张士诚与施耳等人离开,去书房单独议事。这中秋宴会,自然是开不下去了。
张士信和潘元绍相约去其他地方继续玩乐,其他名士纷纷回家。
有些名士急匆匆回家后,立刻写信让人带离平江城。
他们背着手站在门口,举头望着天上一轮明月,心中忐忑极了。
……
张士诚等人举办中秋宴会的时候,陈家也正在过中秋节。
朱元璋先给城中留守的养伤的将领们过了个节,吃了顿饭,然后直言道“中秋节该和家人过,你们快滚回去与家人团聚”,然后赐下大笔赏赐,自己迅速回到陈家。
朱元璋的下属们捧着大笔赏赐,嘻嘻哈哈,回家的速度不比朱元璋慢。
显然,所有人都不想在中秋节还与同僚们应酬。
朱元璋回到家时,陈标已经指挥着家丁在家里挂上了灯笼,摆上了菊花盆和桂花树。
马秀英道:“是不是有些浪费?”
陈标笑道:“娘,咱家里这些东西,到了明日就会卖出去。不要小看我这个豪商啊!娘你知道现在富户家流行一种叫菊花桂花树的东西吗?把桂花树上划条口子,把菊花枝插进去,基本第二日,菊花和桂花就都枯得差不多了,需要换上新的。所以这几日的菊花和桂花特别好卖!”
马秀英笑眯眯地揉了揉陈标的脑袋:“好。是娘的错,小看了标儿。”
马秀英先展露笑容,然后脸色瞬间一冷,训斥道:“陈棡!”
正往桂花树上爬的陈棡立刻原路滑下来,转身背着手对马秀英憨笑。
陈樉牵着陈标的手,对陈标道:“哥哥,你看,三弟还是那么傻。不像我,我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好孩子。”
陈标看着和他个头一样高的陈樉,略有些心酸。
其实陈标的身高在同龄人中算是第一梯队,朱元璋都在叹息以后再把陈标顶在脖子上有些不太好了。
但无奈陈标的几个弟弟的个头就像是窜天猴似的,无论纵向还是横向,都把陈标比了下去。
看着虎头虎脑的二弟,陈标试着抱了抱,陈樉脚勉强离地。
陈标感叹道:“再长几年,大哥就抱不动二弟了。”
陈樉立刻道:“没关系!以后我会越长越壮,可以把大哥扛着跑!”
陈标脸一黑:“你最好别做这种事。”
陈樉低下头,弓着背,脑袋在陈标胸口碾来碾去,就像是一只撒娇的小牛犊。
在马秀英训陈棡,陈樉向陈标撒娇的时候,已经能摇摇晃晃走路的陈狗儿和陈猫儿手牵手在奶娘的照顾下走过来。
陈猫儿奶声奶气向娘亲和哥哥们问好。陈狗儿只向娘亲和大哥问好,然后解下裤头,要对着一盆菊花撒尿。
陈标赶紧冲过去把陈狗儿的裤头拉起来,带陈狗儿去茅房。
“不要随地大小便!”陈标训斥。
陈狗儿扬起小脑袋:“可是爹随地。我学爹。”
陈标满头黑线:“不准学!”
陈狗儿偏头疑惑:“那学谁?”
陈樉跟着陈标一同走过来,道:“我都和你说了,要学就学大哥。学那个爹干嘛?”
陈狗儿堵嘴:“可大哥不常在家。”
陈标道:“我再不常在家,也比那个爹在家的时间多。”
陈狗儿点头:“对。大哥,我们比谁尿得远!”
陈标再次黑线:“不比!”
“我来比我来比!”陈樉立刻解下裤头。
陈标默默退出茅房,让仆人准备两套新衣服。
这两人比完撒尿,十有八、九会尿到衣服上。
二弟啊二弟,你刚还说你是个成熟懂事的乖孩子。
陈标深深叹了一口气。罢了,二弟现在还不到七周岁,是最顽皮的时候,不能只能二弟成熟懂事。
陈标回忆自己六七岁的时候……呃,这辈子的我似乎没有中二叛逆期,直接进入操碎心的家主角色。
我怎么这么惨!
陈樉和陈狗儿比完撒尿,果然尿了一身。仆人立刻帮两人擦身体换衣服。
陈标左手一个弟弟右手一只弟弟回院子时,表情好像老了好几岁。
陈猫儿扑上来,送给陈标一朵红色的大菊花。
陈标扫视一眼院子,果然有一盆花惨遭陈猫儿的毒手。
不过介于陈猫儿辣手摧花是为了他这个哥哥,陈标还是非常开心地道谢。
罢了,少卖几盆花也不会耽误陈家豪商的地位,就给弟弟们掐着玩了。
当陈标同意弟弟们摘花之后,朱元璋急匆匆回来时,院子中已经一片狼藉。
朱元璋疑惑:“不是说赏菊吗?菊花呢?”
陈标面无表情道:“菊花残,满地伤,谁的笑容已泛黄。”
朱元璋:“标儿,说人话。”
陈标道:“被你除了我之外的儿子们玩没了。”
马秀英笑眯眯道:“都像你,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今日菊花的钱,都从你的小金库里扣。”
朱元璋:“……”
虽然他不缺这点钱,但非常想揍儿子。
朱元璋用挑剔的目光,仔细打量满手满脸菊花瓣菊花汁的二儿子三儿子四儿子和本以为很乖巧的五儿子,斩钉截铁道:“一点都不像我!”
马秀英和陈标异口同声道:“那像谁?”
朱元璋想了想,目光在马秀英和陈标中来回游移,然后不确定道:“大概像……像他们爷爷?”
马秀英和陈标同时笑出声。
朱元璋也笑了起来:“好了,是不是该开饭了?我快饿死了!”
马秀英道:“呸,中秋佳节,不准说这个犯忌讳的事!我立刻让厨房上菜。”
马秀英风风火火地离开,陈标好奇道:“你不是说主公特意回来过中秋吗?主公还能饿着你们?”
朱元璋道:“主公分发了赏赐后就立刻离开了,他也要回家陪家人过中秋啊。”
陈标笑道:“主公还挺有人情味。”
仆人将中秋早就备好的饭菜一一端上来,除了用菊花和鸡骨、牛骨、猪骨熬制的锅底涮菜之外,中秋也该吃一吃蟹。
只是陈标把蟹端上来,他爹他弟弟都在使劲啃湖蟹壳子,看得他十分着急。
陈标试图示范如何拆卸。蟹八件他都做好了,按理说不会太难。
但他爹他弟弟都继续啃湖蟹壳子,并没打算用什么蟹八件。
陈标只好帮他娘拆蟹,仍由其他人去了。
朱元璋把蟹咀嚼碎,舔干净之后,道:“标儿,这个不好吃,全是壳子,没肉啊。”
陈标有气无力道:“我帮你拆。”
他帮朱元璋拆了一只蟹。
朱元璋一口把陈标拆掉的蟹黄蟹膏蟹肉吃掉,仍旧道:“标儿,这个真的不好吃,真的没肉。”
陈标道:“爹啊,你知道蟹为什么贵吗?因为它味道鲜美,能吃的部位还不多啊!”
朱元璋看着满桌子的蟹,有些心疼:“很贵?”
陈标道:“我卖得很贵。自家吃,就是从自家池子里捞的,和钱没关系。”
陈标用下巴指了指满地的菊花残骸:“这些菊花也是自家种的。放心,我卖花和卖蟹的钱绝对能让你们吃个够。花自家赚的钱,就算花得再多都不算浪费。”
朱元璋失笑:“说得对。来,你教我。”
陈标教了,朱元璋还是继续用牙齿啃,教了个寂寞。
陈标看了一眼弟弟们。弟弟们用蟹壳磨牙磨得很开心,他便放弃了教导弟弟们拆蟹。
陈标想,以后还是别搞那些花样,直接大鱼大肉伺候着吧。
陈标也送了许多蟹给应天中相熟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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