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兰竹
平江百姓都知道,是吴王那个欺压百姓的不成器弟弟开门迎明军进城。
说不定是吴王默许呢!
谁让吴王的弟弟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吴王从来没有惩罚过他?
陈标如果知道另一个时空的张士诚最后的英雄之路,这个时空被张士信截断,他只会叹一声活该。
张士诚纵容弟弟随意打败仗牺牲军士不惩罚,纵容弟弟鱼肉百姓不惩罚,纵容弟弟在守城这么关键的时候还拥有可以指挥军队的权力,他不被坑死那真是老天爷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挽救他。
可有的人,他就是执迷不悟。
陈标略带怅然地回到了应天,前来码头接他的人乌压压一片,定睛一看,全是在北平的学生们的家长。
陈标心里略有些尴尬。
那群学生,一个都不肯回来呢。
汤和也在人群中。他往陈标身后看了一眼,问道:“我家兔崽子呢?”
陈标道:“心野了,没有一个人肯回来。”
汤和没好气道:“他们是不是怕回来挨揍?我可是知道,他们给你带来了很大麻烦,还和邓将军赵将军吵了起来。一群没上过战场的小兔崽子,有什么脸和将军吵架?”
陈标见汤和是真心实意的生气,连忙劝道:“已经罚过了。他们知错了。”
“知错?口头上认错能叫知错?!”另一个学生家长怒气冲冲道。
陈标这才发现,前来接自己的学生家长脸上并未带着对孩子久久不回家的挂念,而是人手一根棒子鞭子。
陈标总算知道,为什么那群学生说什么也不肯回来了。他们在战场上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晚上冷静一想,就知道自己会挨揍。
“大运河挺方便,北方也已经安稳,他们不肯回来,汤叔叔你去看望不就成了。”陈标只好道。
汤和点头:“有道理。我让皇上准我几日假,我去揍个儿子就回来。”
陈标:“……嗯。”
汤叔叔的大儿子就和他家樉儿同岁,何必逼得这么紧。以前这些学生家长也没有这么鸡血啊。
他不知道的是,学生家长开始打鸡血,都是因为他。
有小道消息,陈标可能会封爵。
哪怕是个最小的爵位,看看自家天真愚蠢无能的儿子,他们都忍不住想要督促儿子更上进了。
看看人家陈标!
陈标没被围多久,很快就被接到家中休息。
陈家虽然已经搬到北平,在应天的宅子也留了下来,有人时常打理。
马秀英正好给儿子和义子们做了新衣服。陈标和陈英一回家,就穿上了新衣服。
马秀英拉着陈英道:“你既然回来,正好给你说门亲事。”
陈英:“……”
陈标嘻嘻笑着,拔腿就跑,把可怜的被逼婚的英哥一个人留在了娘亲房里,自己去找老爹玩。
朱元璋正在校场拿着木刀比划,那严肃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什么。
“爹!”陈标大老远就扯着嗓子喊。
朱元璋丢掉木刀,擦了擦汗水,露出笑容:“回来了晚了些,遇上了什么麻烦吗?”
陈标笑道:“没有,就是被学生们的长辈拉着说了一会儿话。”
朱元璋道:“那就好。谁为难你,告诉爹。”
陈标道:“我也算是开国功臣之一,还是他们儿子的师长,谁没脑子得罪我。爹,皇上为什么要让我去劝降张士诚?我和张士诚也不熟,就写了几封信,他还没回信。”
朱元璋惊讶;“你给他写过信?”
陈标疑惑:“我和你说过啊,你问过皇上,皇上同意了。”
朱元璋冥思苦想,好像有这件事,但想不起具体细节。
因为不是什么大事,他就直接同意,然后把此事丢到脑后了。
朱元璋好奇:“你写了什么?”
陈标道:“就是揭穿张昶的阴谋,告诉他他被元朝坑了而已。难道他这次来找我,是向我求证?”
朱元璋想了想,叹了口气:“可能不是。你对他很好奇?”
陈标点头:“他不是盐民吗?盐铁自古都是经济命脉之一。他既然是盐民,或许对产盐和卖盐有些心得,我想问问他。不过他从来不回信。”
朱元璋拍了拍陈标的脑袋:“那你现在就去问他。皇上没想招降他,他不会投降。”
陈标平静道:“我想也是。他估计认为,自己投降一次损了名声就够了,不想投降第二次。”
弃暗投明或者弃明投暗,对张士诚那个死脑筋而言都是投降,没区别。
朱元璋道:“不说他了,你好不容易回来,先吃点好的。你娘呢?”
陈标笑道:“在催英哥成亲呢。”
朱元璋大笑:“他也到这个时候了。”
陈标问道:“忠哥呢?英哥都相亲了,我表嫂怎么还没音信?”
朱元璋道:“已经定了,汪广洋的侄女。”
陈标想了许久,才想起汪广洋的名字。
汪广洋是元末进士,投奔朱元璋也很早。若论文臣中的地位,其实只比李善长略低一点。
但浙东几个后投靠朱元璋的文人都获得了朱元璋的信任,汪广洋却一直在外地任职,游离于核心圈子之外。
朱元璋提起汪广洋,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
身为文臣元老,汪广洋还不知道标儿的身份。他也没打算提前告诉汪广洋。
这并不是汪广洋不忠心,也不是汪广洋才华低,而是汪广洋的性格……怎么说呢,过于随波逐流了。
你说汪广洋不认真不负责,但他又把自己分内之事处理得井井有条,堪比第二个李善长;你说汪广洋认真负责,他又对同僚和下属违法行为装糊涂。
陈标和汪广洋打过几次交道,对汪广洋的感觉也很复杂。
用后世的话来说,汪广洋就是个老实人加老油子的综合体。
说他老实,是汪广洋没有任何坏心思,也不争权夺利,做好了自己的事后就回家喝酒享乐;说他老油子,他对任何同僚都不得罪,一问同僚的事,全是“我不知道”。
汪广洋没理想没抱负,奸人好人都能宽和相处,对除了自己之外的事都闭眼不关心。这种官吏,真让人脑壳疼。
“虽然汪广洋这人一言难尽,但他老实谨慎,没有野心,又是书香门第,应该不会给文忠惹事。”朱元璋道,“姐夫想要给文忠找个老实人,我和你娘认为文忠应该找个能读书的,文忠自己想找个好看的。选来选去,就他家有个侄女合适。”
陈标失笑:“只要好看不惹事,忠哥就没意见。不过汪广洋那性格,得跟着贤良共处。若他跟着奸臣共处,肯定会因包庇而起祸端。”
朱元璋挑眉:“皇上让他给王袆当副职,不用担心。”
陈标瞬间放心。王先生嫉恶如仇,汪广洋给王先生打下手,肯定不会出错。
不过想到汪广洋在朱元璋麾下文臣中地位明明仅次于李善长,现在却给王袆打下手,真是令人唏嘘。
更令人唏嘘的是,汪广洋自己没什么感觉,每天还是迅速干完公务,回家和妻妾饮酒作乐,吟诗作画,快活至极。
这令朱元璋头疼的性格,倒是挺符合李贞对于岳家的要求。
知道李文忠心心念念的媳妇终于有了着落之后,陈标松了口气。
他真担心自家忠哥得知连英哥都开始相看妻子,会被正哥嘲笑,又要和正哥打架。
陈标享受了一日承欢父母膝下,并看英哥被催婚的快乐,才抱着一堆纸去见张士诚。
张士诚被软禁在应天,每日除了教导幼子之外,就是坐在庭院里发呆。
他才四十七岁,头发居然已经全白了,看上去像是六七十岁的人。
陈标在陈英的护卫下来到张士诚软禁之所的时候,张士诚正在庭院里发呆。
他呆滞的视线落在陈标的身上,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陈标的身高已经逐渐趋近于同龄少年的高水平,但毕竟年纪小,再加上脸颊顽固的婴儿肥,以及晒不黑的皮肤,看上去过分稚嫩。
张士诚怎么也不能把面前这稚嫩富家少年,和自己印象中有惊人战绩的小军师、小元帅陈标联系起来。
就算是陈标另一重身份,应天诸多勋贵子弟的老师,也和陈标那张脸完全不搭。
“陈标?”张士诚问道。
陈标督促道:“对,是我。别发呆了,抓紧时间,我有好多事要问你!”
张士诚木然道:“问我什么?我的人已经要么死了,要么降了。”
陈标道:“谁问你这个!你还记得我给你写的信吗?我问你盐民和盐政的事!这是你老本行,你别告诉我当了这么多年将军,你把老本行忘了。”
张士诚的脸上多了些表情:“问我这个?”
陈标道:“不然呢?”
张士诚道:“劝降,或者嘲讽我被人蒙骗。”
陈标道:“你若想降,不劝也会降,否则劝了也没用;你被人蒙骗……呃,你不是心甘情愿吗?”
张士诚呼吸急促,差点晕过去。
陈英差点没忍住笑。
他家标儿从来不骂人,只是实话实说,但就是有人承受不住标儿的实话实说。
“进来!”张士诚闷声道,“我看看你能问什么问题!”
“好嘞!”陈标开开心心蹦跳进张士诚的书房。他如此不稳重的模样,让张士诚再次产生怀疑。
这人真的是陈标?
这人真的是陈标。
当陈标将他事先准备好的问题,以及自己思考的对盐政的改良措施拿出来后,张士诚内心被极大触动。
他深深看了陈标一眼,最终什么都说,只是回答陈标的问题。
一日、两日、三日……整整十日的时间,张士诚每日都和陈标见面闲聊商讨。他的表情鲜活起来,好像重新找到了生存的希望。
十日后,张士诚道:“我知道的就这么些,没有可以告诉你的事了。”
陈标叹了口气:“嗯……你有什么想让我给皇上带的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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