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柠檬小打
崔骜脸上罕见地挂起笑容,不似平日里那样古怪阴沉,隐约有那么一星半点少年意气:“早晨我来叫你。”
周寅摇头,拦住他道:“我自己起就好,宫外见?”
崔骜愣愣地点头,没想到有一日与周寅约定见面,犹感到有些不真切。
已约定好,不见崔骜离开,周寅只看着他,希望他能自觉走人。
崔骜虽没有这个意识,但系统有,提醒他起来:“崔骜,你该走了,周寅还要休息。”
崔骜后知后觉,换做平常他肯定不会这么快离开,但明日要与周寅早起见面,他再不舍还是道别:“我先走了,明早玉钩宫外见。”
周寅轻轻点头:“明早见。”
她又道:“你从正门走吧,不要翻窗子了。日后……兰亭那里我与她说说,你来找我通报一声就好,不必遮遮掩掩。”她讲起话来温温柔柔,很容易让人心动。
崔骜被她的温柔完全打动,胡乱点头。
周寅从榻上慢条斯理地下来,在前方带路,将大门打开。
崔骜回神,已经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到门前,最后道:“我先走了。”
周寅静静看他,微微一笑:“好。”
崔骜头一次从她正门离去,遭熏风一吹,清醒不少。他还顾念着动静太大会将人引来对她不好,回头看她一眼便凌空离去。
踩在房顶的赤瓦之上,系统终于开口:“崔骜。”
自从周寅那里出来,崔骜脸上的罕见笑意便没下去过,他连在脑海中回答系统的语气都轻快无比。
“干嘛?”
系统不得不提醒他:“你是攻略者,是你要攻略周寅,不是周寅攻略你。”
崔骜沉默,脚下一滑,房上红瓦松动。他眼疾手快弯腰伸手一接,将险些落下的瓦片接在手里放回原处,人就势一躲藏在房后。
下方巡逻的禁卫军抬起头看看,未见端倪,重新交接。
待人禁卫军交接离去,他这才直起身子踩在房上小心行走。
“我知道。”良久他才回应,久到系统以为他不会再回答这件事。
崔骜越是这个态度系统越发警惕,不由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我总觉得你像是被她攻略。”
“她是攻略对象,是游戏公司构建出的假人,这里也不是真的,是游戏世界,你千万不要对她心动。”系统不放心似的再三提醒他。
崔骜在脑海中冷笑起来:“放心,我比任何人都想从这里离开。”
他这句话将系统吓得噤声,不敢再多说什么。
崔骜无论是面上还是心中都没了笑意,缄默回宫。
……
坠兔收光,月落星枕。浓阴渐长,杏肥梅黄。
崔骜一夜未睡,眼下平添两块乌青,显得他煞气更重。他脑后依旧高束马尾,看似闲散随意,却又换了身玄色锦衣,以玉革带束腰,衬得他整个人劲瘦修长。
他倚靠宫墙站在暗处,身上难得未佩宝刀,只蹬着黑靴,干练利落。
他眼睫低覆似要睡着,直到耳尖一动,才抬起头来看向宫门。
是一长串交接的宫娥。
崔骜对此没多大兴趣,向暗处站得更深了些。换班的宫娥沿宫墙行走,并未留意暗中还站着人。他连呼吸都是轻的,叫人不易察觉。
“崔郎君?”细微的叫声响起,崔骜精神一振,几乎立刻抬眼看去。
少女乌发雪肤,圣洁无瑕的容貌在黑暗中愈显得澄净。
崔骜从暗中一跃而出向她道:“我在。”不待她向他这里来,他径直向她而去。
尽管二人不过相约游玩,但因天都未亮,说话与动作都不由静悄悄的,于是便自然带了三分偷偷摸摸的旖旎。
“要去哪?”周寅睁着明澈的眼问他。
崔骜打量她一眼,将手递给她:“走着太慢,你拉好我。”
周寅瞧瞧他伸出的手,自然不会与他交握,而是小心翼翼地攀住他手臂。
崔骜也不气馁,低声嘱咐再三:“一定抓好。”
周寅温顺应下,又加上另一只手,很认真道:“抓好了,不过到底是要去哪……”她最后一个“哪”字没说出口,崔骜直接带着她腾空而起,在各宫各殿间腾挪。
周寅不知是被吓得还是惊得,总之脸色惨白地挂在他手臂上。
崔骜带着她走,抽空看她一眼,见她苍白面色,忙停步驻足,二人晃悠悠地站在房顶之上。他出言问:“要停一停再走么?”
周寅连连摇头。
崔骜彼时已觉得自己此次的攻略行动大约要以失败告终,他似乎吓到周寅。但来都来了,他咬咬牙索性一走到底。
“你若是怕便闭上眼,我绝不会伤着你。”他罕有地温柔开口。
在夜色的掩护之下两道身影越飞越高,直到整个宫中最高处。
双脚再度踩到实处,人已经到了。
崔骜立时低头看她,见她乖巧地闭着双眼,心中顿时温澜潮生,不自觉向她凑近。
作者有话说:
今日无汪。
系统:是你攻略她不是她攻略你。
崔骜:我知道(嘴硬
第130章
崔骜鬼使神差地一寸寸靠近她, 口干舌燥,心跳如擂鼓。
扑通扑通。
他脑海中乱糟糟,努力想让自己的心声安静些再安静些, 偏偏起反作用。他的心跳声非但没有减弱, 反而变得越发强烈。
他懊丧地想自己心跳这么大声, 周寅一定听到了。
像是印证他这个想法一样,她缓缓睁开眼。
彼时下方万籁俱寂, 灯火熹微, 唯有漫天晚星作照明用, 能囫囵看清彼此的轮廓。
她眼底有星光熠熠,如碎银,如流星, 落在她星湖似的眸中。
近在咫尺,崔骜几乎可以去数她根根分明的睫毛。
周寅轻轻偏过头去四下瞭望,惊喜地小跑两步到栏杆前, 回头看他:“好漂亮。”
楼无封顶,上方以天为盖。这里大约是整个皇宫最高的地方, 极目远眺,整座皇宫风光一览无余,就在脚下。
崔骜见她跑开, 心中一阵怅然, 很快跟上她道:“漂亮吧?我好不容易发现的这里。”
周寅扶在栏杆上向远处看, 夜风徐徐将她垂落在肩头的乌发吹动,像是招摇的乌缎。她侧过头来看他, 飞舞的发丝遮住她的眼鼻。
“这是哪里?”高处不胜寒, 她轻轻以帕掩住口鼻打了个喷嚏。
崔骜眉头一紧, 利索地将外衫脱下递过去:“你别风一吹染了风寒, 新的。”他口中“新的”指的是他的衣裳,也诚然是新的,每次见她他都要着新衣,即使她似乎从未发现过这一点。
周寅将吹乱的头发别在耳后,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崔骜却在她这样的眼神里败下阵来,看向别处,只将手伸着,手里攥着外衫。
明明在二人间无论从身份地位还是从力量来说都是他占优势,他却在面对她时永远莫名其妙处于下位。
“可是你怎么办?”崔骜听见她婉转发问。
“我习武,不畏寒,你别病了。”他略带急切道。
崔骜手里一轻,衣衫被她接过。
“谢谢。”她小声道谢,将外衫抖开披在身上。
她算不上娇小,但崔骜比她高大许多,外衫即使是披在她身上依旧显得宽大无比。且她从未穿过玄色衣衫,浓浓墨色穿在她身上与她纯然气质杂糅成矛盾感,明明并不合身,却让人挪不开眼。
崔骜定定看着她,一时间狼狈得忘了言语。
系统但见眼前一幕,已经生不起唤醒崔骜让他攻略的想法。旁观者清,它似乎终于意识到周寅的可怕之处。
她明明是攻略目标,却能够轻而易举地将攻略者反攻略。
天边渐渐放白,黑色一点点褪色,化作深蓝。
“这里是观星台。”崔骜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回答她在好久之前问的问题,“观星台是钦天监日常观星之处,不过本朝钦天监是个闲职,并不怎么观星,这儿几乎都荒废了。”
周寅抬起头向上看去,见星罗棋布,映照万物,不由带了几分嗟叹之意道:“这样好风景,若荒废了,未免可惜。”
崔骜背靠栏杆认真地望着她道:“如今你来,便不算可惜。”他说完自己都是一愣,没想到自己能说出这么浪漫的话。
周寅也一怔,轻轻笑起来,在他玄衣的衬托下越显得白皙。她侧过头看他,带着三分笑意与好奇道:“你好好说话的时候很好啊,平日为什么不愿意好好同人说话?”他平常像活阎王,对谁都一副没好气的样子。
她飞快地补充:“抱歉,如果这个问题冒犯到你,可以不回答。”
崔骜抿了抿嘴道:“没什么,只是同旁人没什么好说的。”他平日里对旁人那副拽样才是他正常的样子,与她好声好气说话反而不正常。
周寅静静看他一会儿,这样的目光总会让他感到心悸,最终她笑了笑,没说什么。
她明明什么也没说,却又像是说了千言万语。
崔骜直觉这是个好时机,近乎莽撞地开口:“我父亲战死疆场……”他开了个头顿时不想往下讲,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奇蠢无比,连卖惨都卖得滑稽极了。
他闭嘴不想多说,却被周寅温柔看着,这目光极大程度上鼓励了他,让他觉得或许自己表现得也不是那么蠢。
于是他继续道:“那一战十分惨烈,我当时虽然被父亲带在身边,却侥幸活下来。”他说到这里喉咙发涩,声音发颤。
系统完全阻止不了他向周寅暴露自己的软肋,只能希望崔骜这么做可以误打误撞将她打动。
周寅眉头轻轻蹙起,担忧地看向他。
她的关切神情简直是在鼓励他继续说下去,他想要得到她更多的关注、关心甚至疼爱。
“是场胜仗,但我到现在为止也不敢回想那夜,我是被后来的援军从尸山血海里挖出来的,我父亲的幕僚以肉身护我保下我的命。再后来陛下派人接管军队,我被接入宫中养在陛下身边。”他将自己的过去一一说明,简直是在向周寅撒娇。
周寅眉头越皱越紧,眼中蓄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很同情他似的。
崔骜嗓子哑着问:“你该听说过我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