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柠檬小打
第193章
许清如是个同情心和同理心都很强的人, 加上她不凡的手段,便是设宫宴也不曾逊色,反倒更叫人大开眼界。
皇上难得与大臣们同乐, 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 又聊起当年事, 关系更加密切了。
许清如作为宴会的主理者受大赏,她受赏赐反而没有比看着宴会圆满结束而更高兴。喜悦过后总是伴着淡淡的空虚, 她很想向天下人证明她办得好的不只是设宴这一回事, 还有更多。
许清如动了动唇, 笑起来:“没什么,只是想到我那晦气的父亲,一时间心情不好罢了。不过如今他都这样了, 我想想就也没有什么不平了。”
谈漪漪怕她还不开心,急忙接话:“确实,他都那样了, 你不开心就好好‘照顾照顾’他就是。你每次不开心,便去‘照顾’他。”她毫无心理负担且无对长辈的尊重, 所说的照顾显然也并不是真正的照顾到意思。
女孩子们完全相信彼此,并且向对方托付自己的苦恼与秘密。她们都知道许清如的秘密,许清如也知道她们的秘密, 而秘密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许清如闻言噗嗤一笑:“根本不用我来, 我母亲要在人前装着端庄贤淑, 人后自然是要寻个去处发泄一番。而我母亲并不是个会苛待下人的人。”
她一顿,垂下眼睛微微一笑, 看上去颇有些闲适懒散:“所以难免要父亲分担一些苦楚。不过夫妻一体, 他也是应该承担这些的。”她如今说起胡话来已经非常顺口, 明明是她母亲要将愤怒发泄在他父亲身上, 偏偏被她说得冠冕堂皇,义正言辞。
戚杏忍不住笑:“姑母的性格我是了解的,不是个会受委屈的人。”言下之意是许清如的父亲要受罪了。
女孩子们听了这话都颇心花怒放,完全没有任何对许尚书的同情。
许清如不想多提父亲的事,今日到底还是她的生辰,多提她父亲一句她都觉得晦气得慌。是以她转变话题,正好也有好奇的事情,于是顺势道:“不说他,晦气。对了,阿寅。”
周寅轻应一声:“在的。”多年来她依旧未改怯怯的气质,仿佛这刻入她骨子里去了。
许清如将眉一挑,突然凑近了。
她身旁的谈漪漪被许清如这个突如其来地动作吓了一跳,脑袋离开了周寅的肩,大惊失色:“你干什么?”
许清如白她一眼:“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她跪爬到周寅身边,在周寅左右犹豫了一下,最终和谈漪漪挤在一起。
谈漪漪用手推了许清如两下,颇厌烦道:“热死了,那边儿去点。”
周寅自始至终全神贯注地望着她,等着她问话。
许清如挪了挪,这才问周寅道:“阿寅,说一说你,怎么样?”
周寅温柔开口:“好呀,说什么?”
许清如掰着手指道:“春光堂……”
她起了这么个头,其他女孩子本是懒懒散散坐着,闻言立刻坐正,先是彼此相视一眼,然后有些那么压不下去兴奋地看向周寅,同时深感许清如胆大,问出了她们一直很想问的事情。
这几年来她们家中的问题多多少少都得到了解决,境况比一开始入宫时好上不少,而数年来她们一直很放在心上的事,便是周寅究竟对谁有所倾心。
她的态度是很重要的,因为旁人都是喜欢她的,换言之就是选择权在她手上。
许清如继续道:“春光堂中那几个勉强算是大雍中还算不错的郎君,你觉得他们里哪个还算不错?”她本想问周寅更喜欢哪个,又觉得这话太过孟浪,会吓到周寅,且周寅也不一定对谁有意,于是委婉发问。
她甚至还带上了太子殿下,太子沈兰珏一开始表现得还颇为理智,后面渐渐暴露了些,因为喜欢是藏不住的。换种角度来想,周寅没有流露出任何喜欢谁的信号,或许可以说明喜欢是藏得住的,当然也有可能,是她谁也不喜欢。
周寅微怔,还未来得及回答,只听许清如补充道:“勉强也算上司月一个。”司月的心思,路人皆知。
周寅很快做出回复,温柔笑道:“我觉得他们都很好啊。”她笑眼盈盈,看上去无比真心实意。
女孩子们一噎,要听的可不是这个答案啊。
许清如又道:“选一个,如果其中选一个的话,你觉得哪一个比较好?”
周寅歪了歪头,眉头轻颦:“……不大好选。”她歪了歪头。
女孩子们顿时又交换了个眼神,大抵是说他们可有的争了。正因为周寅没有任何表态,对每个人都是雨露均沾的态度,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有希望,于是人人都要更加表现,以期待自己能更加赢得周寅的青睐。
许清如也不逼迫她,很聪明地想到了另一种问话方式:“阿寅,你觉得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问得十分到位,阿寅既然分不出其中哪个更好,正好可以借此问一问她对每个人的看法。
周寅腼腆地笑了一笑,似乎是觉得这个问题好回答些,柔柔开口:“从谁开始说呢?”她实在将端水做到了极致,连先说哪个都不自己决定。
许清如被她问得一呆,不由在心中赞叹起她自内而外的公平,正是因为这份公平才使人人看到希望,争先恐后。
而许清如并没有什么先后顺序,想到哪个说哪个。
“先说说太子殿下吧。”太子身份最高,无可避免的,她第一想到的就是太子。
周寅沉吟片刻,嗓音轻软:“太子殿下博闻强记,博学多识,我很佩服他的才学。且他掌管的事务有许多也能从容安排,听说在用饭时也手不释卷,我很想向他学习这一点。”她十分认真地说起太子的优点,所言也是人尽皆知的那种,并未有何私密。她讲起话来头头是道条理清楚,看上去对太子的确十分孺慕,但她对夫子也是这样孺慕,因此并不能证明她对太子有什么男女之情。
“太子殿下还是个很心善的人。”她这句心善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太子温文尔雅,但在众人看来却与“心善”二字完全不沾边。
“殿下乐于助人,偶尔在外正巧遇到不解之处他很乐意为人答疑解惑。”旁人没被他答疑解惑过。
而相较于周寅的光明坦荡,太子的情感则表现得十分直观。因为太子殿下向来不近女色,这种不近女色并不是刻意为之,而是他太过沉迷书籍,与外界除了必要接触外并没有什么联系,所以与女孩子沟通的情况甚少。
自然,身为太子说他对感情之事一窍不通也不尽然。他虽爱读书,却不是个读死书之人。他学了什么,便会记在脑子里下意识应用于现实当中。虽然这样纸上谈兵了些,但他凭借他聪明的大脑以及天生高位的威严,让他总能避过相关的陷阱。
皇上与皇后都并不急着为太子物色太子妃,因他的婚配权始终是掌握在皇上的手里,且婚配范围也有定数,总不过是那几家的女儿或是孙女。
太子想要掌握自己的婚事自主权,用难如登天四个字来形容并不为过。
而皇上其实也存着私心的。太子强,有这么一个有能力的继承人他开心,但他也更忌惮太子。毕竟他正值壮年,早立太子已经让他后悔,但他子息不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所以皇上并不急于让太子成婚,甚至想拖些时日。太子晚一日成家,便能意味着他还不曾成人,皇上也就可以慢慢放权。
至于女孩子们人人能发现太子对阿寅是不同的,还是渐渐意识到他总是爱寻各种理由来与阿寅碰面。
一开始皇上寿宴后他特意寻林诗蕴交还圣旨表现得不那么明显,后来他总是以赠书、看望沈兰亭等等各种理由来与周寅待上一会儿。至于为什么是与周寅待上一会儿,是因为他每次时机都把握得刚好,都是在周寅在的时候与第三方有所交流,但共性是都有周寅在场。
所以他的想法很容易被察觉。
他已经尽量压抑自己,但是他能放下书本进行不必要的交际本就是件离奇而神奇的事情,不得不令人多想。
而周寅方才所说仰慕太子才学,太子似乎也是抓住了这一点,竟然叫她有不懂的可以向他请教,实在让人大跌眼镜,不曾见过如此对待过哪个爱学习的女郎。
尽管他说这话时周寅只是顺带,是对沈兰亭说可以为她补习课业,于是捎带上周寅的。
但沈兰亭觉得她才是那个顺带。于是她将此事向女孩子们说明,一番推测下来也诚然是她是那个顺带的,她们在此时惊恐地意识到太子的心意。
而对于女孩子们来说,太子并不是良配。阿寅若嫁给太子,必然是无法得到太子妃之位的,完完全全是委屈了她。是以她们并不希望阿寅对太子有所心意,而现今听她所言是不必有这个担忧的。她显然还不通□□,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们对她的心意。
至少看上去没有意识到太子的心思。
她只是将太子当作良师,当作益友,唯独不是男女之情。
第194章
许清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意识到太子在周寅这里没有得到特殊对待,于是很快丧失对他的兴趣,念起下一个名字。
“崔骜, 你觉得崔骜怎么样?”她眨眨眼问。
说到崔骜, 众人都来了些兴趣, 因为他是这些人中感情表达最直接的,多少让人看了有些触动。
不过崔骜如今已经不在宫中。两年前他奉召入军, 去往边关历练。他本就是崔大将军之子, 合该继承崔家意志与将军衣钵。只是他竟然愿意舍下周寅离开, 还是出乎许多人的意料,无论是春光堂的攻略者们还是春晖堂的女孩子们都对此感到颇为意外。
因为崔骜平日里对周寅的喜爱有目共睹,不在于多么热切, 而在于他的克制。
他天生性情古怪,桀骜不驯,除了对皇上会低头以外, 对其他任何人他都总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欠打模样。他看上去诚然没有什么同情心或是同理心,完全不会迁就别人, 总是独来独往,我行我素。
但他对周寅不同。
他若只是对着周寅放轻声音,温柔说话倒不算什么, 这只能说明他或许对周寅的确有那么些兴趣。
然而他们眼见着崔骜对周寅堪称百依百顺。
自然周寅是天生的好脾气, 并不会颐指气使地勒令崔骜去干这干那, 所以在所有人看来一切都是崔骜心甘情愿。
他甘愿为周寅放低身段,做小伏低。他甘愿为了周寅看自己并不能看进去的书籍。他甘愿为了周寅不与旁人相争。他甚至为了周寅硬生生克服了困扰他多年的心病。
即见血便发疯。
实际上这倒是一桩乌龙, 当时是周寅调理了一段时间身子后月信突至, 而她正与崔骜学射箭。
崔骜自小习武, 五感敏锐, 很快便嗅到了血腥之气,整个人肉眼可见地难受起来,看上去是变化的先兆。
但周寅在此,他竭力保持正常,并寻找气味来源,然后发现血味儿从何而来。
他一脸严肃地看向周寅,忍住身体异动问她哪里受伤,一面已经着急地唤了人回城去请太医。他每每约周寅游玩总不爱在京城当中,像一只孤雁一样不愿被圈禁在方寸之中。
周寅看上去颇无奈,并未直接回答他哪里受伤,反而问他的病情要不要紧,闻不闻得血味儿,要不要先离开一会儿。她表示自己并不要紧,只说让丫鬟伺候就好。
然而崔骜是个大脑比较光滑的人,任何话语都会从他的大脑顶部滑走,他甚至一时间内无法分辨他人的语气。
譬如周寅这时候语气还算轻松,也就是多了些赧然,并不像什么受伤了要及时包扎的样子。
但或许又可以说关心则乱,崔骜紧张她紧张得要命,竟然真将知觉暂避,全身心投入到对她的关切当中,没有要发病的意思,只是难受。
在周寅的一问之下他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并没有要犯病,愣了一下也不是很放心心上,顿时又重新关心起她来。
周寅在他的再三追问之下实在无法,被他缠得有些烦了才令他附耳过来羞怯地说出真相。
崔骜听得头晕目眩口干舌燥,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他下意识垂眼去看周寅的裙子,其上已经有血迹晕染开来。
他慌不择路不知所措,还是在系统的指引下才面红耳赤地将自己的外衫脱下为她挡住,然后将人打横抱离,又叫了丫鬟了帮她梳洗整理,从房中走出时他还是很晕头转向的。
羞窘占据了他的全部感官,他自己都不由感叹世上怎么能有他这样蠢笨不堪的人,再联想到自己方才追问不休,整个人羞愤欲死罢了。
正是全心全意的羞愤将他犯病时的“疯”全部取代,他竟然诡异地见血之后神智清明。虽然头脑发胀面庞发热的后遗症在作祟,但显然这不是因为发疯。
他这次竟然没有犯病,因为心意都放在周寅身上,忘犯病了。
正因此事,他深感自己与周寅的关系更进一步。他知道了她的脆弱,同时她也治好了他的病。
但世上哪有那么凑巧的事。
在周寅身上,所有的意外都是她精心安排后的结果。
今日并不是她的小日子。
至于崔骜会到边关去,一是皇上向他私下承诺过待他回来便为他指婚,第二点则是周寅曾说过他这样的好武艺在宫中可惜了,该到战场上去扬大雍国威。
便是为了她这句话,崔骜心甘情愿地放弃这些年在她身边攻略的机会,毅然决然地往边关去。
而他下定决心答应皇上后向周寅说明此事,周寅却又轻蹙眉头像是很舍不得他离去又不得不与他分别的样子。
见周寅这副模样,崔骜立刻后悔做出这个决定。然而他已经上报天听,后悔也迟了,无论如何都要启程前往边关。
又成了周寅安抚他,保证无论他要去边关多久,她都会保持与他每月一次的书信往来,崔骜这才被勉强安抚下来。
临别之时,他虽未明说,却让她等他凯旋。
待他凯旋之日,便是迎娶她之时。
崔骜重回战场,亦是要直面过去每一场血淋淋的梦境。他一开始并不适应这样的日子,每夜都要握着临别前周寅赠他的香囊才能入睡。他的武艺没有白练,身体也的确是遗传了崔家的身体素质,在战场之上所向披靡,崭露头角。
而周寅也不曾忘记他,每月书信不断,准时送达。二人感情并没有因距离而变得淡薄,反倒因为思念更绵长了。不过与其说是二人之间的感情,不如说是崔骜单方面对周寅如此更为恰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