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柠檬小打
“大表姐。”周寅骇然,“你这是做什么呀。”
“我……”谢荇惶惶,被人当场撞破自己一直隐瞒着的事实,后背顷刻间生出一背白毛汗,手脚霎时变得冰凉。
“我……用了晚膳胃中不适。”谢荇喃喃,努力找借口。
周寅像是没有嗅觉,轻手轻脚地到谢荇身边跪下,与她平齐对视。
谢荇因着心虚下意识向后缩缩,不敢与周寅相视。
“表姐。”周寅轻声唤她,只是谢荇心绪起伏,此时此刻任周寅多温和也难以打动她。
谢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无法面对眼下场景。
“表姐。”周寅再度唤她一声,“没事的。”
没事么?
“你看看我,没事的。”周寅语声轻柔,很能安抚人心,让人从紧绷的状态下不自觉慢慢平复下来,心情变得舒缓。
谢荇颤抖渐止,仍低着头。
“表姐,我不会同任何人说。”周寅很是贴心,立刻捏住谢荇最在乎的事,与她统一战线。
她背地里偷偷催吐便是不想叫人知道这事,此时此刻不用她说,周寅便愿意为她保密,自是她求之不得的。
谢荇抬起头去看周寅,不确定地问:“果真吗?”
周寅看进她眼睛,羞怯地笑:“我怎么会骗表姐。”
谢荇松一口气,心房乍一卸下便觉得人昏昏沉沉。
“今日为表姐诊过脉后郎中私下告诉我表姐是不用东西的,便是用了也会在人后吐出,我原是不信的。”周寅喟叹。
谢荇惭愧无比,想挪开眼却挪不开。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表姐。”周寅看着她问。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有点点忙,明天争取长一点
第38章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谢荇看着周寅的眼, 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他觉得我胖。”
周寅轻声问:“他?”
谢荇如梦初醒,后知后觉自己已说出口,再度慌乱起来, 下意识想挪开目光, 偏又不自主地被深深吸引。
周寅的眼睛总是湿漉漉的, 仿佛含着两泓秋水,然而平静水面下藏的是什么让人一无所知。
“他是谁?”周寅柔声问, 没有任何攻击性的声音让人完全生不出防备。
“他是……冯郎君。”谢荇呢喃。
一旁搀扶的丫鬟一直低着头, 听自家女郎一五一十地道来, 不由在心中悄悄感叹二者关系真好。女郎连亲姊妹都不愿说的事却愿意同周女郎讲。
“冯郎君?”周寅一步步询问,并不急切,宛如温水煮青蛙。
“冯郎君过去在兄长的学堂中做杂活赚钱考学, 不过如今他已经不在那里了。”说到这位冯郎君,谢荇疲惫的眼中显出光泽。
周寅眨了眨眼,谢荇觉得像在梦中, 一切都罩着一层不真实感,是以她才和盘托出一切。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 覆水难收,说出的话亦然。
她既对周寅开了这个头,清醒过来再继续说下去倒也不难。
“可表姐不胖。”周寅软语, “过去便不胖, 如今更是清减过分, 让我瞧了心疼。”
谢荇扯起唇角勉力笑笑:“这还不够,冯郎君说腰要细的能一把握住才够, 我的腰还太粗。”提到冯郎君, 谢荇仿佛变了个人。她对冯郎君的话言听计从, 说她胖她便要变得消瘦来取悦他。
周寅垂眸扫了她腰一眼, 并不宽敞的衣裳根本撑不满:“冯郎君瞧见过表姐如今的模样么?兴许表姐已经够瘦,他已经满意了呢?”
周寅并没有怪罪她,而是顺着她的话向下说,这让她惶惶的心因为周寅的话而稍安,她明白自己做的事若让旁人知道是要被数落的。
“他瞧过的,犹说我胖。”谢荇想到自己未满足冯郎君的要求,便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周寅未说什么,轻轻握住她手:“表姐,咱们起来说。”说着又从袖中拿出帕子为她擦擦嘴角。
谢荇面色一红,轻轻点头。她一直藏着这事在心中,如今难得有人听她倾诉,这人既不会泄密,又不会斥责她,她不由想将此事悉数说出来缓解压力。
二人在桌前坐下,周寅斟了茶水送到谢荇手边:“表姐喝茶,这么吐胃里很难受吧?”
谢荇眼眶一酸,只觉得胃里火辣辣的,吃过的东西强行吐出来,能有什么舒适感受?她端起杯子,却犹豫了。
周寅疑惑地望着她,不解开口:“怎么了?”
谢荇将杯子一放,摇摇头:“还是不喝了,万一再胖……”她舔了舔嘴唇,看上去明明干渴却不喝水。
周寅低声:“郎中今日说了,再这样下去表姐的身子会垮的。”
谢荇嗫嚅:“再瘦一些,我就好好用饭。”
周寅没斥责她,也没劝她,自然地转移话题,感叹起来:“能得表姐如此对待,冯郎君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谢荇面飞红霞,臻首微垂,缓缓点了点头,又羞涩道:“他的确很好。”
周寅微笑看她,她便自发地往下说起她与冯郎君之间的故事。
冯郎君在谢琛所在的书院打杂,谢荇是在随母亲一道去书院看望谢琛时与他相识的。他正在学堂中搬东西,不察撞倒谢荇,二人一见钟情。
初初很是甜蜜。因着身份缘故,二人并不能时常见面,便以书信传情。谢荇端庄文静,起初很是拘谨。她写了信,交由贴身丫鬟,也就是方才扶着她吐的丫鬟,让她传信给冯郎君。她是荇院中唯一知道谢荇秘密的人。
信能寄情,冯郎君与谢荇的感情渐渐升温。据冯郎君说,他家中贫寒,上有一老母,父亲已故,母亲拉扯他长大。他虽处逆境却有不坠青云之志,在书院做些杂务以挣银钱养活自己与老母,顺便耳濡目染能听一听课,以期早日考入书院。
谢荇慕他坚定心志,兼他一开始很会说好听话,她很快便对他死心塌地。有贴身丫鬟帮忙遮掩,他们时不时能见上一面,冯郎君热情大胆,谢荇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二人浓情蜜意一段时日,冯郎君渐渐冷淡下来。谢荇情窦初开,无法忍受这种落差,亲自去找冯郎君问个清楚。
一见面,冯郎君却并未如信上那样一直冷淡下去,反而显得十分痛苦,陈明自己压力太大,日子已经过得拮据,一面在学堂做工一面念书太耗费心力,又如何配得上谢荇这样的女郎。他自认为给不了谢荇什么未来,不想再拖累她,于是决定长痛不如短痛,给她自由。
谢荇单纯,被他哄得眼泪汪汪,哪舍得同他分开,决定自己出钱让冯郎君念书考学。她平日花销并不大,攒月钱攒了不少。
冯郎君先是推辞,后来便答应了,指天发誓绝不会辜负谢荇。他拿了钱后果真从书院搬出,与他娘在京西租了个小院一起生活。
谢荇给钱以后冯郎君是更珍重她了一段时间,只是这段时间之后冯郎君慢慢开始挑起谢荇的毛病。
谢荇坠入爱河,对待他小心翼翼,被他指出问题自然诚惶诚恐,努力改正,让自己去适应冯郎君的喜好。
在冯郎君眼中,她的不足越来越多。
胖,自然也是冯郎君说的,然而谢荇根本不胖。
细思当日学礼仪时谢荇心不在焉,大约就是与冯郎君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谢荇说罢,嗓子干涩,下意识去看桌上盛了茶水的杯子,最终还是吞咽了口水润嗓,并未去碰那杯茶。
周寅掩了掩鼻。
谢荇一愣,当即臊红了脸,看向站在木桶旁垂首侍立的贴身丫鬟道:“映红,你去将木桶处理了。”
映红并未立刻答应,过了一瞬才道:“是,女郎。”她言罢提起木桶向外去,临走前看了周寅一眼。
周寅和气地对她笑笑。
待人提桶出门,周寅微笑感叹:“听表姐说来,这位冯郎君真是一个上进的人。”
谢荇喜欢听人夸冯郎君,矜持地点点头。
“只是……”周寅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周寅一直对她与冯郎之事呈默认态度,陡然听之有转折之约,谢荇顿时好奇是因为什么。
“只是表姐本就不胖,冯郎君为何要说你胖?”周寅似乎百思不得其解,显得十分困惑。
谢荇一默,为冯郎君解释:“兴许在他眼里我是有些胖……”
周寅执起她手,其上指骨根根分明。她甚至不用做抓握动作,只是自然放着,就看上去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表姐,你觉得这样也胖吗?”她问话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像只是在询问谢荇的看法。
“我……冯郎君觉得这样胖。”谢荇喃喃。
“表姐觉得呢?”周寅重新问道。
“我……”谢荇垂眸看看自己的手,说不出话。她觉得不。
周寅此时仿佛失去眼色,一再追问:“表姐?”
谢荇被她连声追问,不得已道:“我觉得还好。”她既不能违心,但也不愿说与冯郎君的想法不同,所以折中道。
周寅放下她手,慢吞吞问:“若冯郎君发胖,表姐可会嫌他?”
谢荇当机立断:“自然不会。”
“表姐,冯郎心定似你心。”周寅一本正经。
谢荇被她这句猝不及防的话又弄得面红耳赤,轻轻“嗯”了一声。
“纵然你胖,他也不会嫌弃你呀。”周寅正色,有理有据,“何况表姐根本不胖,是表姐自苦了。”
谢荇按着她的话想,竟挑不出任何问题,几乎要被她说服。
周寅摸了摸茶杯,冬日时分哪怕是在房中,房内依旧算不得很暖和,茶水放了这么一会儿已然变冷。
她端起茶杯径直到窗台前覆手倾茶入花盆中,重新倒了杯温茶给谢荇:“表姐,吃茶。”
谢荇接过茶盏捧在手心,长久以来的吃了又吐让她下意识拒绝任何入口之物。
周寅温和劝她:“表姐,冯郎君不吃不喝你会心疼吗?”
“自然。”谢荇知道周寅要说什么了,端起茶杯盯着杯中漾漾清茶,浅抿一口。她平时尽量不喝水,陡然一口入喉,便有些停不下来。
周寅轻声细语,含羞带怯:“冯郎君若知道表姐为他受此折磨,定然是要生气的。”
在谢荇心中,冯郎君是最重要的,也是深爱她的。周寅用冯郎君做筏子,谢荇稀里糊涂地就听从她的话了。
谢荇被带入周寅的思路中,认为她与冯郎君心意一致,她不舍得冯郎君受半点伤害,冯郎君应当亦然。
“表姐,你要快些养好身子。”周寅软语,“不能再吃了又吐。”
谢荇点头。
周寅望着她微笑道:“表姐真是当局者迷,怎会想到这么作践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