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肝妈
眼睛是情绪的传达,能发出一种看不见的波动,它与人际相关;耳朵与讯息相关,右耳发红代表好事,左耳的话代表谨慎行事。泪水和唾液是除魔药剂的主材料,手与手指聚集着无形的能量……而当猎魔人获得一具完整的尸体,基本能查清死者的死因。
富商死时,大拇指扣进手掌中,捏成了拳。
而这是躲避厄运的动作,大拇指拥有极强的破灾能力,若不得不面对可怕的敌人或灾难时,人心慌的一瞬会本能地做出这个动作,有些还会把手放在嘴边。
平民会以为这是紧张所致,但落在猎魔人眼里,这是人本能地在运用自身的能量规避厄运。
“他捏住拇指还是被发现了,看来恶魔实力很强。”猎魔人道,“把他手上的宝石取下来,读取内容。”
有人取走了宝石,握在掌心感知良久。片刻后,另一个猎魔人说道:“黑色的影子,流动的水,人体很温暖。”
“还有吗?”
“没有了。”
有用的讯息很少,有且仅能感知到死者的恐惧。之后,无论猎魔人再怎么努力,都没法挖掘出更多的信息。宝石承载着主人的情绪,记录了环境的异动,却没法还原出死亡的主因。
猎魔人本打算放放,在夜间加强防御和巡逻,可没想到一夜过后,又一名男爵以同样的形式死在了卧室。干尸、恐惧、收拢拇指,与死去的富商一样,他们得不出更多的消息。
一而再,再而三,当出现第三个死亡人物时,民怨沸腾。
他们在恐惧!
也是直到这时,教廷正式找上了厉蕴丹,希望传说中实力强悍的驱魔师能解燃眉之急。
厉蕴丹一听“传说中的”就知道他们对她的实力存疑,尤其是诺伊雷奇,他似乎想趁机试试她的水准,恳请的话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您是圣女的驱魔师,圣女对您很信赖,认为您可以代表她在外行走,我们教廷自然很信赖您!”诺伊雷奇恭恭敬敬地欠身,致以敬意,“相信您能为利达斯带来安稳,让教廷重获城民的信任。请您授意我们向城民说明这件事,好让他们暂时摆脱恐惧的困扰。”
这是捧杀,放她在火堆上烤。
厉蕴丹一笑:“为了圣女,为了教廷,我明白的。”她收起笑意,“那就麻烦主教去说明这件事,以安稳人心。”
诺伊雷奇去了,大张旗鼓,把她和圣女夸得天下地下绝无仅有,是世界的救星。弄得城民情绪激昂,期待值拉得很满——这般夸张的说辞,连塔维都有些听不下去。
以至于厉蕴丹下场驱魔的那一日,围观者甚众。
厉蕴丹不以为意,在教廷中,在围观下,她与猎魔人使用了同一种手法。见状,有人轻笑,有人蹙眉,更多是一种失望的情绪蔓延,让人觉得圣女的驱魔师不过如此。
可惜,厉蕴丹得到的女巫传承相当完整。
她分别握住三位死者身上的饰品,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教一些新东西:“宝石深埋地底,是矿藏,也是大地的孩子。”她背着女巫密文的节选,“长在陆地上的人性格各异,深埋地下的矿石也有不同的个性。想和一个人做朋友,你要了解他的喜好;想问矿石一些问题,你需要了解它们的性格。”
周遭安静下来,听得一愣一愣。当此时,诺伊雷奇眯起眼,直觉有点不对。他到底是经过不少试炼的人,反应很快:“教廷传下来的猎魔方式中有这种说辞吗?”
“有,但也没有。”一名猎魔人听得倒很激动,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了一些,“她一定是实力强大的猎魔人后裔!说的方法跟教廷的传承像又不像,但却是很好的补充!”
一把子戳上了猎魔人的章,让人没法往女巫上带。闻言,诺伊雷奇闭上嘴,眉头已经蹙了起来,而厉蕴丹仍在继续。
“红宝石是一个感情丰富的孩子,它会忠实地记录主人的情绪波动。”厉蕴丹切出巫文状态,音色恢复冷感,“这一枚里,困意、口渴、舒服,接着是难受和强烈的恐惧。”
她只读情绪,不读别的事物:“蓝宝石是一个理性睿智的孩子,它会吸纳主人冲动、失控的念头,让人恢复理智。这一枚里,他想点灯,想有人给他送水,想喝热水,想呼救。”
她换到最后一枚钻石,却不读取钻石,而是摩挲着钻石的链子:“这是赤铁矿,是突发事件的替身,除魔的护身符。当主人遇到危机时,它会负责挡灾。也唯有在它身上,能读取出死者经历了什么。”
厉蕴丹收拢真炁、刀意与杀气,只缓慢神识、包裹住赤铁矿链子。
放空、再放空,她发现“自己”起身从床上下来,小心翼翼地摸到桌边倒了杯水。待凉水顺着喉管滑下,“她”感受到一阵舒适与满足。
“她”重回床上躺下,正想安眠。却不料腹中忽然传来剧痛,浑身的血液、力气和养分在短时间内朝胃部集聚,“她”奋力挣扎着想高声呐喊,却发现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十分痛苦,万分绝望,脖子上的项链在发烫,却阻止不了什么。最终,“她”握着双手凄惨死去,在意识消散的前一秒,“她”感觉有东西从口鼻冒了出来,凝成一团黑漆漆的影子……
厉蕴丹睁开眼,脸色有些苍白。
如无必要,她以后不会再用女巫的“通灵法”了。这通灵譬如共情,会让女巫过一遍别人的痛苦经历,而女巫若是不能及时排解这份痛苦,兴许要不了多久就会发疯。
杀人的恶魔与水有关,水是媒介。
她将宝石放归三位死者手中,问道:“利达斯城的汲水处在哪里?”
“井……”猎魔人道,“难道说?”
“带我去。”
利达斯城很大,划分为十四个街区,统共有十四口大井。由于三名死者全处同一块区域,厉蕴丹便不去别处寻找,只专注一个方向。
敢在同一地点杀三个人,只能说明这恶魔相当自负,并不认为人类能找出它。然而,傲慢往往会让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现在是白天,阳光正好。厉蕴丹让人带着几十桶被宣幽仪祝圣的圣水,站到了长宽各一丈、用木栏围起井口的大井边。
她往下看去,只觉黑乎乎一片。将手搭在木栏上片刻,她吩咐道:“把圣水灌进去。”
“是!”
当下,你一桶我一桶,圣水噼里啪啦往下冲。而水是最富流动性和渗透性的物质,纵使恶魔不在这口井中,地下水也迟早会在融入圣水后运转全城。
“哗啦啦、哗啦啦……”
很快,伴随着一阵阵凄厉的惨叫,一道庞大的黑气从井中冒了出来。它疼得浑身冒着火星,笔直地冲上天空,却不想外头没有阴云也不是雨天,而是挂着一个大太阳!
“唳!”
嘶鸣一声,它就这般无力地融化在阳光里。那周身的黑气想一层层掉落的粉末,簌簌落下,又在半空中烧成火星,湮灭于虚无。
诡异又惊悚的一幕吓得城民久久不能回神,他们直愣愣地注视着高天,缓了好久才缓过神。
厉蕴丹走下打水台:“结束了。”
足足愣了三秒,人群陡然爆发出狂欢和高昂的笑声。恶魔消失了!恶魔被圣水消灭了!他们亲眼见证了它杀人的可怕,又亲手将它送上死路。这种弱小战胜强大,不可能化为可能的胜利感,真真切切地冲昏了他们的头脑!
“圣女!圣女!圣女!”
“一切为了圣女!”
“圣女将是我们的救世主!”
呐喊声此起彼伏、山呼海啸,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诺伊雷奇在人群中僵笑。厉蕴丹在欢呼声中一战成名,并很快被猎魔人奉为座上宾——
她决定割裂猎魔人这块势力,他们学过女巫的传承,是决定教廷强弱的关键因素。
要是她把猎魔人握在自己手里……
厉蕴丹:“有事就来找我,想学什么也可以找我。”她对猎魔人道,“一切为了圣女。”
“为了圣女!”
对,为了曾经消亡在历史中的、背负了沉重爱恨的每一位“圣女”。
……
利达斯开始变得不太平了。
以井中恶魔为开端,一些稀奇古怪的恶魔逐渐冒头。城中的活人变得小心谨慎,猎魔人几乎整晚整晚地在出任务。
可饶是如此,依然会有一些城民死于恶魔之手。伴随着死者越来越多,人们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即使他们在黑夜中不犯任何禁忌,恶魔也不会放过他们。
它们打破了契约……
清晨,宣幽仪学着拗口难懂的天使文,又组合着巫文实践适合自己的魔法。她挥动魔杖,轻声道:“So mote it be!”
诚如所愿,照我所想——水,沸腾吧!
就听“啪叽”一声,水杯倒了,水流了一地。所谓的沸腾那是半点没有,她只觉得自己中二又愚蠢。
“大佬,为什么你学魔法能放禁咒,我学魔法连一杯开水都整不出来?”宣幽仪道。
厉蕴丹:“问问你的心。”她说道,“我喜欢攻击、擅长进攻,所以我学一切攻击性强大的术法都能很快。而你,擅长什么?相信什么?”
宣幽仪抿唇:“……相信科学。”
厉蕴丹:……
第99章 永夜无光(13)
利达斯城,西街尽头。
发疯的子爵被捆缚在床上,四肢敞开,腹大如锅。一个活物在他的腹腔转来转去,恍若婴胎,时不时还顶起肚皮凸出一张怪脸。
他声嘶力竭地惨叫,声音震得红砖房玻璃尽碎。猎魔人顶着音波朝他靠近,一边将布团塞进他的嘴里,一边等待着厉蕴丹的到来。
十分钟左右,满身血味的厉蕴丹从窗外跃入。
甫一落地,她便问道:“这个是什么情况?”
猎魔人早已习惯她的处事方式,直截了当地陈述道:“子爵昨晚带回了一位歌女,与她共度一晚。结果歌女是‘弗灭’,他成了繁衍恶魔的器皿!”
弗灭,一种由男女之欲塑造的、拥有双重性别的恶魔,具备着让凡人看一眼就沦陷的美貌皮囊。
当它遇上对胃口的健康男女,便会读取他们的心声化作他们的“理想型”爱人。往往,男女总会被它蛊惑,并将自己交付给欲望。
殊不知,他们所享受到的感官快乐,都是一步步把自己推入绝望的基石。
待云收雨歇,弗灭便与人体建立了最深的联系——它会进入活人的身体,将自己化为魔胎。再在孕育的过程中分裂成男女两个个体,进化成更高阶的两个恶魔。
故而,与其说弗灭是独立的恶魔,不如说它是恶魔的子房。它自诞生起,就在寻找一个健康的培养皿。
偏偏,中世纪的贵族滥情无度,又标榜“这是浪漫”。久而久之,只要是有不染上脏病的个体,几乎都会成为弗灭的目标。原因无他,纯粹是他们好上手。
“达诺琳大人,圣水对它没有作用!”猎魔人大声道,“往子爵嘴里灌入圣水,弗灭并没有死亡,涂抹在身上也不行。我们该怎么办?”
猎魔人所得的女巫传承不全,自然不晓得该怎么应付这情况。若是厉蕴丹来得晚些,他们大抵会杀死子爵。
厉蕴丹:“圣水对它没用很正常,它被包裹在‘母体’的羊水中。”
她没有藏私,把要点给他们补全:“孕育生命是一种生的创造,处于孕育期的人会被认为是‘造物主’。无论生命的好坏,只要它处于人体中就会受到保护。”
“那、那该怎么办?”难不成要等魔胎吸干子爵、撕开肚皮出来?
厉蕴丹:“给我一盆圣水,一个锤子和三枚纯银长钉。”
圣水和锤子很快送到,但纯银长钉却没有,只好用银桩代替。厉蕴丹将银桩和锤子放入圣水,再从随身背着的皮革袋中取出紫杉、花楸木、金雀花木放入其中。
搅拌、渗透、溶解药性,她一手持起锤子,一手取过银桩,说道:“紫杉种在墓地附近,带着生死的力量,可以除魔;花楸木能保护人远离恶灵和黑巫术,可以除魔。金雀花木也是一样,能净化能除魔。”
不过,金雀花木一般会被做成女巫专用的扫把,用来扫除厄运。
“锤是雷电的化身,长钉是力量的定向传导。”厉蕴丹将银桩尖锐的一端对准子爵的肚子,以极强的控制力和把握力,让银桩悬于肚皮半寸之上。
接着,她稳住左手,右手提起锤子狠狠砸下。待锤子与“钉子”接触,发出“叮”一声脆响。但见一股无形的锥刺力从尖端骤发,隔着肚皮打入内部的魔胎之中。
蠕动的肚皮突然静止,子爵的惨叫声缓缓停下。
厉蕴丹不紧不慢地捻起第二枚银桩:“第一枚钉子是‘打断孕育的进行’,第二枚钉子是‘打断恶魔与人体的联系’,第三枚钉子是‘打断二者灵魂上的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