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肝妈
“祝姑收徒弟了?收徒弟好哇。”戴蓝头巾的老奶奶笑得牙不见眼,“这样三姑堂就能在我们这旮旯开下去了,祝姑你这晚年也有个人照应,我们都能放心了。”
祝姑只是笑笑:“这小徒弟留不住的,她迟早会去远地方。”
“小一辈不都这样吗?是该出去看看的,只要记得回来就好。”
厉蕴丹安静用饭,两菜一汤并不丰盛,但分量十足,够她和祝姑吃了。待午膳用罢,老奶奶用菜篮子收走了空碗,笑呵呵地走出三姑堂。
见她走远,厉蕴丹才问道:“三姑堂的饭食都是他们送的吗?”
祝姑点头:“她的大儿子晚归时撞鬼,碰巧被我师兄救了。这一家是知恩图报的主,说是救命大恩无法言谢,平时送个菜照顾我是应当的。”
谁知一送就是两年,风雨不断。偶尔还会来跟她说说话,给她做点生意,请几个文昌符太岁符走。托了这位老奶奶的福,三姑堂在外的口碑很好。
“但早饭和晚饭得自己解决。”祝姑道,“没有一日三餐都吃人家的道理。”
厉蕴丹点头:“下午的课业是什么?”
“运笔,画。”祝姑道,“你的脑子很活络,用毛笔也不显生涩,我看你刚才画的几条线墨色很均匀,看来可以跳过用毛笔的基础进行下一步了。只是你这狼毫质量不够纯粹,里面可能掺杂了别的动物的毛。”
厉蕴丹一顿:“这也能看出来?”
祝姑:“毕竟符笔也有讲究,我看我师兄画符多年,难道还辨不出你的笔是好是坏?”
厉蕴丹虚心求教:“怎么说?”
祝姑:“符笔成符的强弱除了与符师的强弱有关,还与制成符笔的材料有关。”
“比如狼性通灵,所以我们画符多用狼毫笔。而白鹤是求道的象征,用鹤羽为笔也是常见。再就是老鹰的羽毛,野山狐狸的皮毛和羊毫。要是你胆子大、有本事,还可以去捋老虎的皮毛做笔,只是虎毛粗粝,其气刚烈,成符可难了。”
又是一通大补,重点是越来越多。等厉蕴丹真正能提起笔画符时,时间已是下午三点多了。
祝姑恨不得当天教会她,她能理解她的焦灼。说到底,七月半是愈发近了。
……
是夜,笼屋,12楼。
聚拢的造化者走了两个,目前只剩六人。他们不敢去探13楼,怕自己也跟前两个一样死于非命;他们不敢去问原住民,唯恐遭到跟洛非楠相似的诅咒。
如此踟蹰不前、犹豫不决,故而七八日过去了,他们谁也没拿到奖励点,更没有接触到支线任务。
对这批经历不多的造化者来说,灵异副本就像一个偌大的盲区,在他们眼里等同于“无解”。
只知敌人是鬼,不知鬼何时会出现、以什么条件出现,越想越让人心力交瘁,令他们陷入了被动的余地。
周映炀:“这样下去不是事儿啊,明显是盯上我们造化者了。”
王铭灏心理阴影浓重:“早知道就不来笼屋了……”
“你以为外头能好过?”周映炀嗤笑道,“去局子的时候你没看到吗?有个团队去太平间偷尸体,结果遇到鬼打墙出不来了,当晚就耗死了两个队员,最后还跟我们在局子里见。”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典范,他们倒还能出局子,那批人就惨了。
在太平间扯上两条人命,估计一时半会儿都得呆在那儿,要是不小心被套出什么不该说的话,那就更惨了!
崔沐心:“也是,至少我们还能自由活动。但这么下去真不是办法,没有条件也得创造条件。”
“能创造什么条件啊?”
“你们想想,这个副本既然有鬼,那一定会有道士吧?”
几人不禁竖起了耳朵,眼睛微亮:“你是说……”
“对,我们去找懂行的人解决问题。哪怕他们帮不了我们,至少也能给张护身符让我们防身吧?”
此话一出皆大欢喜,他们俱是松了口气,仿佛只要找到道士就能走上人生巅峰似的。尤其在崔沐心出示金运卡,表示卡里有二十几万后,他们紧绷的神经终于缓了下来。
二十七万应该足够请六张符了吧?
“时候不早了,睡吧。”
周映炀放出了暗精灵帐篷,几人做了简单的洗漱,纷纷爬进胶囊休息室。
两小时后,鼾声此起彼伏,睡在右边的王铭灏辗转反侧。他裹紧了被褥,可不知道为什么越睡越冷,身上像是贴着什么冷冰冰的东西,将他整个儿卷了起来。
“好冷……”
王铭灏揉揉眼,终是嘟囔道:“周哥,你这儿还有多余的被褥吗?”
无人回应,他敲了敲隔壁的胶囊门:“崔姐、崔姐……”
“诶。”女人的声音贴着耳朵响起。
王铭灏冷得有点发糊:“我冷,你有多余的被褥吗?”
“有。”女人靠上来,重重繁琐的嫁衣像极了一大张被褥,“我给你盖上啊。”
她伸出手,抱住了眼前的男人,又渐渐朝他脸庞凑近,缓缓地嘬了一口,从他的七窍中吸出几道雾蒙蒙的白气。这些白气凝成一条小拇指粗的白绳,往女人的嘴里钻去。
“我好冷……我……”
他的身体失去了动弹,变得愈发僵硬。只是女人没把他一口气吸干,而是退出了他的胶囊寝室,钻进另一个睡铺中。
这些造化者就像她的储备粮,哪怕每天从每个身上吸食一点精气神,他们也能在七天中缓缓恢复过来。不像笼屋中别的活人,光是吸上几天就要断气了。
呵呵,真是好东西啊,太好吃了!
也不知他们是什么来历,有多少人,无论是精气神还是魂魄,都显得格外美味。她快忍不住了,好想再吃掉几个……
突然,一股熟悉的、让鬼生厌的燥热靠近了笼屋。
“叮咚!”这是电梯被摁响的声音。
红嫁衣从帐篷里如水褪去,她站在12楼的电梯口,而其余几件猩红嫁衣依次飘过,落在每个不同的楼道上。怨气如有实质,汇成一条漆黑大蟒。它朝电梯游去,堪堪张开了蛇口——
厉蕴丹平静地打开了谢此恒画的犼图,赞一句:“画工不错。”
真是博学多才啊!
电梯震了震,突然没声了。
第43章 猩红嫁衣(12)
返回住处,诸事照常。
唯一不同处是厉蕴丹洗漱后没急着爬床,反而是把一张半旧的书桌收拾整齐,摆上画符需用的必备事物二三。
鉴于三清的牌位没法带过来,她只好以符纸代替沉香木牌,蘸墨写上三清尊神的名讳贴在墙上。
又点燃烛火和供香,左手掐诀抵住符纸,右手运笔洒脱流畅。
从符头的散形到符腹的聚形,再到整张符的合形,厉蕴丹下笔一气呵成,没有半分迟疑。
倒不是她在这一道上天赋异禀,能做到一学就会,而是她极擅于拆解文字融会贯通,还能借助“玄悟通明法”进一步了解符箓到底是什么。
说到底,茅山道符是一种用以箓召万灵、役使百鬼的上古文字。
它融入了甲骨文的“画”法,保留着天地自然的原始野性,又加入了星图的分布、神像的象征和厌胜之物的形象,最终凝聚成一张常人很难看懂的符。
可只要详细分解再依次掌握,画符之于厉蕴丹并非难事。
难的是在最后一笔落成时,要保证符箓能从“死物”变成“活物”。
简言之,就是成功地将炁灌入符文,让它在朱砂墨描摹的轨道上流转、奔腾。只有这样,一张符才算真正的能用。
厉蕴丹常卡最后一步,足练废了百八十张符纸才控住了力道。换了常人,光是精力和毅力便跟不上了,在此基础上再添点儿天赋和心力,近乎八成的人都学不来画符。但厉蕴丹毅力卓绝,心力俱佳,精力能在修炼中补足——于是再来点天赋,她的进步可谓神速。
及至午夜零点前,她成符已有27张,而在连续不断地画符工作中,她脑海里的一点明悟使得愈发流畅。
明悟越用越“明”,头脑越明越“悟”,就在她动笔画第28张符箓时,便见一切固定在纸张上的符文都扭着胳膊腿“活”了过来。
祂们像是一个个小人,从古籍规矩的框架内跳脱出来,愣是在她眼皮子底下跳起了舞,摆出无数种姿势组合成她见过的、没见过的符箓。
其中72道在茅山道符书中有记载,可剩余的成百上千道符箓,她是见也没见过,有些甚至只是看上一眼便觉得双目干涩刺痛,差点儿掉下泪来。
这是?
玄悟通明,通诸世语,通万法相……符箓不正是天道的语言,不正是神魔的法相么?
一点明悟,无所不通!
【轰——】
脑中像是突发一场爆炸,无数符文辗转融合,汇成一条银灰色的“数据流”,通过厉蕴丹的双目钻进她的脑子。任是她头痛欲裂、双目落泪,祂们依旧没有停下。
“唔!”厉蕴丹的手猛地用力,捏碎了符笔和黄纸。
体内的炁一瞬暴走,震得整片小屋的空气微微波动,连带着气温都高了不少。
桌椅莫名震动起来,头顶的吊灯大力晃动。她咬牙死死控制住强烈的晕眩感,再大口呼吸着、运着炁,一点点把自己从失控的状态拉了回来。
原来,这就是甲级功法的威能……
不激活时,祂会安静地蛰伏在体内,没用到让人后悔花了那么多点数买了祂。可一旦激活,造化者没点毅力绝对扛不下去。正如她现在,若是不小心在笼屋晕过去,那还得了?
消停些吧!
厉蕴丹直觉过了好久好久,脑中的大地震才总算停了下来。然而她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显示,距离她头疼到结束只过去了十多秒。
无话可说。
扫过桌面,烛火已灭,香也燃尽了。三清名讳的黄纸在震动时掉在桌面上,同倒翻的朱砂墨混在一起,已经糊成一团。好在27张成符放得远,没遭到波及。
厉蕴丹很想拾掇一下桌面,可惜现在她看什么都会出现符文“跳舞”的重影。
尝试几次都没办法,她只好摸到床上盖被睡觉,临睡前还谨慎地把犼图挂在了床头辟邪。
屋里的小鬼倒是没闹她,但这晚她依旧没睡好。合上眼做了一宿稀奇古怪的梦,梦到不知哪来的老头骑着一头大青牛,手握一条杨柳枝使劲儿往她脑袋上抽。
他边抽边骂:“三清的名讳都糊在朱砂里了,你怎么有心情睡得着?”
“起来!你个孝子贤孙,起来收拾东西!就算朱砂是个好东西,你也不能往祖师爷头上泼啊!”
“起来!你个孽障还睡!”
一觉睡到大天亮,厉蕴丹深感脑壳发疼。
料想是玄悟通明的后遗症大了些,她就没有在意。当下洗漱一番、收拾桌椅,再背上装满书本、符纸的琴包出门,准备去觅食。
好巧不巧,电梯途经12楼时停了一下,入内的恰好是共同行动的造化者。他们打着哈欠、黑眼圈很重,一看就知道昨晚没睡好。
莫名地,厉蕴丹“看见”他们的印堂盘踞着一股黑气……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