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肝妈
彼时,她正站在悬崖峭壁之上,远眺广袤之海,忽觉它的波澜壮阔与高天类同。乾天坤地,巽风兑泽,仅是这一角的风景便囊括了四个卦象。
与日月星辰相接,与自然万物相生,与春夏秋冬相合,不就是“道”么?
她何必非要弄懂“蛇佬招财局”是什么,该怎么破,有时候很多答案都藏在自然之中,往往只要站在开阔处看一眼,所有的迷雾皆会散开。
开阔处,散开……
厉蕴丹站在修好的电梯门口,摁下了18层的按钮。
看门的小吏告诉她,电梯无法直达禁区18层,可事实证明他错了,18层不仅能直达还没被封,有且仅有的“锁”只是一扇不怎么结实的电子门。
她用横刀劈开了它,轻松进入其中。
结果却发现,十八层不是给活人住的,而是给死人住的。它分设了九个房间,每个房间中放着一口开了棺的棺材,里头盛满五色土。
这五色土中埋着大大小小的蛇骨无数,还安置着一张张女人的照片。根据年代的远近,最初的一口棺木中搁着一张美人画像,之后是两三张黑白照片,再接着就成了彩色照片。
只是随着时光流逝,照片上的人影也已模糊,只能从她们的轮廓与眉眼分辨,但见每一个都是明艳大方的美人。
然而,她们如今却被收敛在这里——上不能接天,寻求往生极乐;下不能接地,好去转世投胎,更无法脱离、无法出逃亦无法报复的18层。甚至成为风水局的一员,“饲养”着贪心不足蛇吞象的大家族。
多么可惜……
厉蕴丹垂眸致哀,随即步出新娘埋骨处,来到了视野最开阔的天台。
远眺,是湿地公园的镇邪塔;回首,是人员往来的大学城。笼屋夹在这二者之间,同它们处于一条直线的地理位置上。
粗看倒不觉有异,细看才发现笼屋地如盆盂,四周高中间低,是个极为巧妙的聚宝盆形。而镇邪塔、笼屋和大学城的构架相组合,恰好成了墓碑铭牌的形状,再在中间增设大阵、献祭生人,确实能做成“墓里生财”的大势。
得利者为谁,一见18层安置的棺木便可知。
蛇佬招财局属阳,招正财;墓里生财法数阴,招偏财。便宜全让“上流人”占了,恶果倒是让底层人承担,想来笼屋年年死人的原因就在于此,或许不止笼屋,连整个大学城都是祭品。
遗憾的是,世间没有万全法。
百年的时代变迁,地上地下的建设搞得风风火火,哪有不破局的道理。天怒人怨,灾难在即,即使没有她的插手,此风水局的塌方也是迟早。
七月半、七月半,不知大厦倾塌之后出来的又是何物?
是九名怨气难平的新娘,还是被镇压百年的柳仙?亦或是死在这笼屋、大学城之中的千千万万的恶鬼?
看来,这是一场由人性之恶招致的灾难。
忽而,一阵阴风从身后刮来。厉蕴丹回过头,便看到第一次入住笼屋时,在电梯中与她相遇的红裙小女孩站在她的身后,手中抱着个棉花絮都爆出来的破娃娃。
她仰头看着她,露出甜笑:“姐姐,你为什么要来18楼呢?以前这里有好多好多人跳下去,老人们说天台上住满了怨鬼。”
厉蕴丹:“你不是住在13层吗,怎么也上来了?”
小女孩歪头:“姐姐,我想找你玩。”
厉蕴丹不语,只是走到这女孩身边,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入手的温度十分冰冷,冻得她掌心发麻。但她没有用炽阳道对付她,又领着她穿过18楼的长廊进入电梯,摁下13层的按钮。
“叮咚”一声门开,外面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她低头看向小女孩:“既然18楼很危险,那你别再去了。”她轻推了她一把,平静道,“只要你不起害人的心思,我不会为难你。”
小女孩缓步走向黑暗,低声道:“姐姐,楼会塌吗?”
“会。”厉蕴丹道,“被困在这里的人都会得到解脱。”
“好期待呀……”红裙女孩远去了。
13层的黑暗浓稠处,隐约有庞然大物在游动。厉蕴丹没有细看,只是摁下直达1楼的电梯,任电梯门缓缓合上。
她去了三姑堂,告知祝姑有关笼屋18层的异常。
书上说成形的大阵不能随便破,若是破阵者道行不够,反而会伤及自身的根本。故而,她既不准备以身犯险,也不打算告知“衙门”,否则弄巧成拙,后果或许比不破阵更难看。
祝姑闻言,只是叹息:“如果你能早来一年跟我师兄合作,或许笼屋的困局早就解了。”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
“你按兵不动是对的,那方风水阵格局已成,正在反噬其主。你要在这时候破阵,必被一同反噬。”
厉蕴丹:“所以,就没有提前破局的法子吗?”
祝姑摇头:“有因有果,是业是孽。有些已成的大局,并非一人之力所能撼动,我们只能静待,等一个最后的结果。”
简言之,是只能等到49天到顶的七月半了。
这让厉蕴丹不由地想到了新手试炼场“阿卡克托”,说是四个时辰,那就是四个时辰,半分不多、半分不少。现在也是如此,49天势必要撑足,不会给他们留一线余地。
“我明白了。”厉蕴丹颔首。
在祝姑背过身去时,厉蕴丹又道:“你的师兄……也就是我的师伯,害死他的人是曹家的风水师吗?”
祝姑没出声,只是手中的香火颤抖了片刻。良久,她方才出声:“云丹,答应祝姑一件事。”
“你说。”
“学了道门之术,不可用来害人。一旦用来害人,你就想想笼屋。”祝姑叹息,“大劫在即,百姓何辜。”
【若孤幸得陨铁,愿为苍生横刀。】
厉蕴丹:“师父教诲,弟子谨记在心。”
这是帝王的承诺。
【叮!隐藏支线已解锁90%,死亡率提升已达100%,佚?祝您破而后立。】
日历翻过每一面,渐渐走向最后几页。厉蕴丹不曾打破“李小神仙”救苦救难的日常,像是不曾探知到真相一般“安分”地生活着。不过,她的符箓却是越积越多,连无尽仙藏里也放了十七八箱。
最后七日,九蛟复仁的股市发生“大地震”,曹家的衰败已成定局。
当此时,厉蕴丹却接连接到了一众造化者的电话。他们每一个都哭天抢地,好似要去执行什么必死的任务。
“云丹救命啊!我们吃瓜吃着吃着开启了支线任务,这玩意儿要命的!”崔沐心嚎啕大哭,“支线它呜呜呜……”被人捂嘴拖走。
手机换成周映炀接:“别误会,她最近打游戏打疯了,说什么都会带个‘支线任务’。今天电话打给你没别的意思,就是——我们触碰到了一个禁忌,死亡率会提升,可能会招来不少鬼的攻击。接下来几天要麻烦你了,我们会经常求助的!”
要是早知道吃瓜会开主线任务,他们说什么都不开了!
厉蕴丹:“好。”假装不知道支线任务,“我听说九蛟要变天了,你那里有什么消息吗?”
“有!”周映炀倒豆子似的全说了出来,“我给你讲,在九蛟出了名的九家富豪相继破产,据说是厉鬼索命,家里死得近乎断子绝孙。有几个想跑出国的,全在出国前惨死了。更绝的是曹家,真是邪门——”
“据说百年前曹家娶了个柳仙,后来新妇死了,家里运道转好一路势如破竹。但这家的男人通常短命,一般活不过四十岁,所以娶妻成婚很早,在外情妇也多。可就这么几天,凡是跟‘曹’字沾边的都死光了,只有直系的下任继承人好好的。”
“结果你猜怎么着,这继承人跟曹家人不是一个DNA啊!祖坟冒绿光,绝了!”
“但这还不算最绝的,曹家有个老爷子活出了奇迹,目前62岁。结果一个记者趁夜去查闹鬼的事,偷偷溜到了豪宅里,才发现这老头一直靠吸骨灰香续命。曹家的地下室放的全是年轻死者的骨灰,都是死在多明区的人……”
该报道一出引起了九蛟复仁市的动荡,帖子一经上传就引来内陆风水师的分析。他们直呼造孽,断言一切都是报应。
周映炀:“吸骨灰香续命据说是道术‘七星续命灯’的变体,用蛇蜕卷着骨灰吸食,可以延长寿命,像蛇一样慢慢长大。”
蛇在文化中一直是财富、寿命、繁殖力强的象征,以它做风水局,常人便能得到蛇所象征的事物。
只是曹家的风水局有些缺漏,少了“寿命”这环……
寿命?
通话结束后,厉蕴丹问道:“祝姑,你可知道百年前帮曹家做下风水局的风水师是谁?”
祝姑摇头:“不知道,太久远了……”
线索断了。
第49章 猩红嫁衣(18)
厉蕴丹:“在多明这一带,可还生活着与你同龄的长者?或是有以前在曹家做过童工的老人?”
祝姑苦笑:“估计是没有了,我们那年代经历过战火和灾荒,十里八乡的活人一死一大片,能活过六十的老人都算少见,更何况是七老八十跟我一样的。我也是占了懂些辟谷的便宜,才从以前熬了过来。”
厉蕴丹听罢,半晌不言。
祝姑是她认识的人中最年长、最通玄门道术也是最知秘辛的人,要是连她也说“没有”,那大概是真寻不到了。
可今朝的官尚且能查前朝的案,凡是发生过的事总会落下蛛丝马迹,她就不信查不出来这个邪。
厉蕴丹:“祝姑,三姑堂百年前的柳仙可有留下什么画像?话本也行。”
笼屋的十八楼有一张严重褪色的出马弟子画像,想来民间应该有流传,她终归是百年前远近出名的“半仙”,再不济也该有一页话本吧?
“这倒是有的。”祝姑仔细想了想,“我去北屋找找,我记得北屋是坎位,属水,惊蛰后常常有蛇钻进来。这进了屋住段时间就是‘屋龙’,打不得骂不得,只好拿扫把扫进桶里,丢湿地去……”
人到了年纪铁定会啰嗦,祝姑找东西找了多久就念叨了多久。
期间,北屋的杂物堆积处盘出一条手腕粗的乌梢蛇。不知是三姑堂风水好还是老鼠多,把它喂的是鳞光油亮、神采奕奕,长到足有一丈长。
这乌梢蛇看着骇人,但它并不咬人。只吐着红信“瞪”着两人、对峙许久。
直到厉蕴丹抽出长刀建议说“祝姑你吃不吃蛇肉,我看它不太识相”时,它才不情不愿地从杂物上挪开,飞速地游出北屋,不知去哪猫着了。
厉蕴丹:“这蛇成精了吗?”一说要吃它就溜。
“是屋龙啊屋龙。”祝姑笑道,“万物有灵,就算是块石头跟人住久了,多多少少也沾了活气,能懂人了。家蛇更甚,会帮着捉鼠吓贼,跟养狗似的。但蛇跟狗还是不同,狗会在主人家呆一辈子,蛇在主人家修到一定年岁就会去深山老林了。”
“天生地养之物,根在深山,迟早会回深山。”
“我们茅山有个师爷,曾把他逮住的修岔道的柳仙全封在坛子里,埋去后山。结果茅山风水好,埋山的柳仙都修出息了,不仅要自己修,还拖家带口修。据说那会儿,师爷去给三清上个香都能遇到七八条碰瓷的大蛇,每一条都想让他装坛子,真是好笑。”
厉蕴丹:“茅山听上去是个情义温暖之地。”
“可不,你有空一定要去看看。”祝姑的语气顿了顿,“师父大概是去见祖师爷了,我们那一批弟子也只剩下了我……诶,找到了!”
随着一声惊呼,祝姑从箱底抽出一卷画。
说来也巧,那游走的乌梢蛇啥地儿也不落,就盘在这画上度日,倒是盘的这画纤尘不染,与百年前无异。
摊开画,国色美人,工笔极佳。
上有着青衣的天仙女子一名,着灰红白蓝衣的小童各一。她似在教他们识字,小童们垂髫拍掌,看上去很是欢欣。
画师颇富文采,尤其偏爱女子。不仅对她着墨最多,还在她身旁赋诗一首,落了印。
祝姑:“这画作也有百多年了,真品,拿去市面上卖也值个好价钱。你要吗?要就拿去吧。”
厉蕴丹:……
“我只是看看。”她端详起画作,“倒是祝姑你,好东西为什么不自己留着?”
祝姑:“两只脚都快入土了,再值钱的玩意儿都带不走,留什么留。到了我这个年纪,该想开的都想开了,想不开的就是业障了。你要啥就拿啥,别跟我客气。”
厉蕴丹笑道:“我看那蛇挺喜欢这画,留给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