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柏山人
对于这件事,何殊早已着手让人准备,毕竟先帝朝的人与事过去的还不久,还有不少知情人在世,宫里也隐秘的记录了不少。
正宁帝对此也无异议,自打知道某位备受推崇的贤臣,一方面标榜自己寒门出身,从而引得许多同类出身的官员追随,另一边只重点提拔重用投靠他的门生,与门生们一起大肆贪敛,低价并购大批土地的真面目,他也认为有必要这样做。
“唉,历朝历代都少不了那种人,不过是轻重程度不一而已,到了我们这正宁朝,也同样少不了,只是我们没给那些人留下可兴风作浪的机会而已,先不说这些了,看到这上边提到国子监,倒是提醒了朕,皇儿打算接下来要如何利用国子监?”
自从前任国子监杨承功辞去国子监祭酒的位置后,不再招新,还拿出较真的态度,将那些违规乱纪,或是考试成绩太过不堪入目的监生相继开除。
京中那些王公大臣虽然不满,也只得将自家那些没出息的孩子都领了回去,如今的国子监在京中的地位,说是名存实亡也不为过。
新上任国子监祭酒孙树宗,更是低调得很,上任的这一两年,在朝堂上当个隐形人,谁也不知道他都在忙些什么。
“孙树宗这个人也很有意思,他已经按照儿臣的指示,带着人将我们需要的那些内容都整理成文,被抽调过去负责整理及编撰相关书籍的官员,都是现成的教谕,以后的国子监,就负责给官员们教授思想品德课与体力劳动课吧,每位官员在升迁前,都要接受思想品德与体力劳动的再教育和考核。”
正宁帝闻言,默默地端起茶杯喝茶,他没想到太子如此凶残,直接祭出这招。
几乎可以想象,对于那些官员而言,以后的每次升迁,都相当于是在渡难关,让人喜忧参半。
不用心学习并认同太子为他们准备的那些思想观念,不去好好干活,亲身体验劳作的不易,也就是百姓的不易,就升不了官。
何殊当然不可能在当前这个时代宣扬什么人人平等的观念,虽然她一直有在致力于用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做一些推进工作。
她只是让人从这个时空中的大批典籍中,抽取出她需要的一些内容,让人对其加以整理,并重新编撰,最终形成她所需要的内容。
核心思想就是民能载舟、亦能覆舟,当官就要为民谋福祉,国家的财富要做到取之于民、用于民,摒弃过去的王朝所奉行的那种愚民、疲民政策,还有就是强调一些原则性法规法纪等。
何殊此前还有些担心,她所推行的这种强民思想与全民教育方针,会不会给大安王朝埋下隐患,从而提前断送掉何氏天下。
可是随着她连做那三场让她无法不印象深刻的梦,知道在原本的‘书’中,大安王朝本已走到了末路,对于她现在所推行的这些新政,宣扬这些新思想,可谓是毫无心理负担。
因为再怎么说,她所做的这些,只会延长大安王朝的统治寿命,不至于会将大安带到‘书’中那等凄惨境地。
而她所做的这些若能取得成效,无论大安王朝未来将如何,至少能让老百姓们多些对抗各种天灾人祸的能力,不至于像‘书’中所展现出得景象般,毫无反抗之力的在苦海沉沦,无力挣扎。
孙树宗是个外圆内方的人,因某些理念方面的冲突,他在先帝朝时愤而辞官。
不是要挟先帝要答应或打消某个决议的那种,而是因为无法做到兼济天下,便选择独善自身的那种辞官。
通过建言箱接到他想重新出仕的自荐,收到暗卫对他的调查结果,确定这位的情况后,何殊就将他安排到国子监,让他先调查了解国子监的内部情况。
在国子监的上任主官辞官后,就将他提了上来。
国子监是朝廷的一个非常重要的部门,何殊当然不会一直将其弃置,但她想要改变国子监的传统功能,肯定需要一个过渡。
如今已到了合适的时机,是时候让全新的国子监以新形象出现在大安,正宁十四年的这批新科进士与通过大招录考入的官吏,都将是国子监的首批学生。
已经在积极地等着调令的吴元杰,也将会是其中之一。
接到何昌逸夫妻申请外放文书,何殊并不觉得意外,不是安于享乐,一心谋权势的官员,都会存有造福一方的志向。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得知何昌逸主动申请外放时,正宁帝既觉得欣慰,同时也感到有些不舍。
“这孩子可真是的,留在京里多好,竟然主动申请要外放,去了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处处不便,有什么好的。”
何殊知道他的心情,毕竟他爹亲侄子与侄孙虽多不胜数,但他最欣赏何昌逸这个侄子,与其打交道也最多,这种感情自然与其他人不同,笑着劝慰道。
“年轻人有志向,是件好事,京官当得越久,越容易浮,也容易被京中的繁华与功名富贵迷住心和眼,无视百姓疾苦。”
正宁帝深有感触的点头,“说得也是,朕也不愿眼睁睁地看着昌逸逐渐变成那种官员,让人失望,就这么着吧,你要看着给他挑个合适的地方。”
“父皇放心,儿臣心中已有想法,肯定会给他们指个合适的去处。”
接到赴任新职前,需要先去国子监接受至少为期一个月的培训通知时,所有新晋、升迁与调职的官员,都有些懵。
在他们的印象中,国子监前几年一直是那些王公大臣家的纨绔子弟聚集地,近两年甚至还落得个无事可做的窘境,类似已经无事可做多年的鸿胪寺。
结果现在竟将他们这些官员都送过去接受再教育,着实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是听说考核不达标,就要继续学,让所有人都对这件事不敢掉以轻心。
“相公此前也没听说过这个消息?”
孟青竹自己因为职务方面的原因,与部里的同僚们都接触不多,去御书房走动的机会也相对较少。
何昌逸摇摇头道,“没有,部里与国子监那边没有任何往来,那边新上任的祭酒大人,据说是先帝朝的翰林院学士出身,在先帝朝辞官归隐,却又在四年前,通过建言箱的途径重新出仕,进入国子监后,素来低调。”
此前的国子监是因变得一团糟,不复往日的地位与荣耀,让人痛心遗憾之余,有意无意地对其选择无视。
新任祭酒大人上位后,似乎是有意低调,一直在内部整顿国子监,不仅将那些混日子的王公大臣子弟都相继赶回家,还开革了相当一批贪赃枉法,包庇欺凌同窗者的官吏。
却始终没有透露出对外重新招生的意向,着实让人看不出它的打算。
如今突然关系到他们自己身上,让人不得不开始重新关注国子监,总有种事情不那么简单的感觉。
沈素月却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记得这任祭酒大人上任时,好像从各部借调了一批官员去国子监,是陛下亲批的,我们部里也被抽调走三位大人。”
因其中一人是带过她的上官,所以沈素月对此印象较深。
“还有这种事?不过听说祭酒大人上任后,整顿过国子监,会其它衙门抽调人手,不对,弟妹说的是借调?”
沈素月点头,“当时只是借调,一直到前几天,才确定将那三人正式调入国子监,好像还都升了品级。”
国子监开革出一批官员后,从其它各部调人过去补足定员,是正常操作。
但是像这般先以借调的名义将人叫过去干活,等到国子监现在真要有活干了,才正式将人调过去,这里面的操作,着实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算了,不想那么多,我们只需做好参加学习与考核的准备就好。”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与此同时, 礼部尚书何广成正在跟正宁抱怨。
“陛下,国子监毕竟是我们礼部下属衙门,这么大的事,老臣却在事前没有听到一丝风声, 这……不合适吧?”
不合适只是委婉的说法, 被人当面问起, 他这个礼部尚书却对所有官员培训之事,一问三不知时的心情,实在太过一言难尽了些。
吏部尚书最能理解何广成的心情, 因为他也算是当事者之一。
就算今上登基后,经常会亲自出手安排官员的任免事宜, 但是具体的任免程序, 依旧需要由他们吏部负责。
结果皇上突然直接下令,让新晋、调职、升迁的官员,都需去国子监接受什么培训,被人问到面前, 才发现他们吏部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陛下, 老臣认为,既然国子监已改变原先的职责, 今后将会负责为官吏做职前培训,继续留在礼部,就不太合适了,还请陛下发明旨, 将国子监归入吏部属下。”
何广成再顾不上纠结于自己身为礼部老大,竟然不知道下属部门都在做些什么的事, 直接对试图虎口夺食的吏部尚书怒目而视。
“昌济尚书好生无礼, 国子监自古以来, 都归属我礼部,哪有归入吏部的道理?”
吏部尚书邹昌济理直气壮的回道,“广成尚书应当明白今时不同往日的道理,以前是不合适,可是现在的国子监需要教授的学生,将是朝野上下的官员,官员的任免与考评,皆是我吏部的分内之事,岂能由你们礼部把持,此乃大不妥!”
两人现在已经完全忘了,他们最初只想知道那国子监到底在干什么,培训什么内容,顺便为蒙在鼓时的自己不平而已。
结果重点突然歪到国子监今后的归属权上,两人带着各自的手下,差点当朝大打出手,完全忘了最初的目的。
而本质上,他们所争的都是权势而已,正宁帝当然知道这群人的想法。
所以他任由双方引经据典的争了一段时间,等到双方在其他大臣的劝说下,情绪稍微冷静下来后,才开口道。
“国子监目前的情况有些特殊,暂由东宫直接管理,至于国子监将会为官员们培训的内容,朕认为,诸位卿家也很有必要学习一下,特意为大家都准备了一份,你们可以带回去用心研读一番。”
随着正宁帝的话音落下,随之就有内侍与宫女们端着摆着一摞摞新书的托盘进入殿内,逐一分发给众文武大臣。
之前忙着看礼部与吏部热闹的武将与王公勋贵们拿到书籍,都有些不明状况,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还有自己的份。
看到每人两本的书都分发到位后,正宁帝才满意地点点头。
“这是太子亲自组织人手,结合圣贤们的言行思想,所编撰出的两本书,思想道德教育和大安官员行为准则,希望诸位爱卿都能定期上交各自对书中内容的理解,以及从书中所受到的启发。”
听到这话,朝堂上的王公大臣们都有些错愕,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活了大半辈子后,现在竟然要面临皇上为他们布置的作业。
可是捧着御赐的两本书,谁也不敢质疑什么,只能恭敬地应下。
礼部与吏部的官员们也顾不上再争国子监的归属权问题,心中都很迫切地想要知道书中到底写着什么内容。
回到御书房后,想起礼部和吏部还没弄清楚情况,就开始就国子监的归属权起争执,吵得不可开交的场景,摇头叹气道。
“这些人哪,真是让人不知怎么说,此前的国子监一团糟时,这些人因为不想出面得罪人,就能眼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视若无睹,不愿站出来处理,如今一发现国子监的地位变得今非昔比,就立刻跳出来了。”
何殊对此早就习以为常,见惯不怪地随口回道。
“他们都精明着呢,知道将要负责官员培训与考核任务的国子监,地位与影响力都会得到极大提升,吏部肯定想要将之掌握在自己手中,礼部哪怕是为了维护自家的颜面,也不会愿意看到国子监的管理权旁落,不过他们很快就会知道,焕然一新的国子监,不可能再交到他们手中。”
正宁帝随后些忧心忡忡地说道,“我们一定要再次加强安全防卫,真担心有些人在明面上斗不过我们,便在暗地里动手脚,咱们干得可都是挖他们墙角的事,这次肯定是连宗室都对我们有意见。”
何殊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某些被惹急了的人,嘴里忠君爱国,背地里能干出怎样不忠不义地勾当,她老爹的担心不无道理。
“父皇考虑得是,儿臣肯定会安排下去,不会给那些人留下可乘之机。”
若说科举是挖了曾经的那些士族门阀的墙角,她如今所做的这些,相当于是在挖靠科举崛起的这批士绅大族这一群体的墙角,而且是连宗室在内。
在这些有钱有势,占据着大量土地的群体中,当然也存在一些宽仁之士。
那些愿意怜悯那些贫苦百姓,不残苛的剥削百姓,对他们的佃户宽仁大方,愿意让百姓生活得好些的人,就算百姓开智、变强,也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利益。
真正会受到严重影响的是,将是那些仗着百姓为求得生存而变得麻木、任劳任怨,任其驱使的人。
而皇权与宗室所面临的更多地将是潜在危机,其实只要想开些,就能发现,朝代更迭才是正常现象。
与其怕老百姓变聪明、变富、变强后,会对皇权产生威胁,便重用、扶植那些权臣势力,最后失控,导致王朝覆灭。
还不如直接让百姓受利,少了‘中间商’赚差价,可以造福更多值得的人。
“至于宗室那边,父皇也不用担心,有意见就让他们出海,出海后,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只要选择留在大安,就要听我们的,不管我们做这一切的最后结果如何,都必须要做。”
随着瑞王已在慕府岛站稳脚跟,庆王等人顺利出海,大安也在外海多了一处地盘,何殊也懒得再遮遮掩掩。
只要不在明面上大张旗鼓地做,给人留下话柄,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道理,大家都懂。
看到上边发给了他们的两本书中内容后,不仅何广成与邹昌济,其他文武大臣也都明白了这其中的意义。
上边这是要给他们这些官员立规,从思想到言行方面彻底立规,不管是这是皇帝本人的手笔,还是真就只是太子的意思,他们都只能选择服从。
而且皇上在决定做这件事情时,完全没有与他们这些朝堂重臣商量的事实,所展现出来的强势态度,也无疑是在告诉他们,这件事没有可商量余地,他们只能接受。
即便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甚至关系到大安未来前程的大事。
可是任凭有些人领到书后,彻夜钻研,也找不出可以光明正大的驳斥书中内容的切入点。
因为正像皇上所言,书中从始至终都贯彻圣贤之言,举的也都是多年以来,一直受人推崇的案例,人家只是对那些内容进行重新诠释而已。
绝大多数人看到书中内容,可能都会表示推崇,甚至会感到热血沸腾,可是久经宦场的人,却能看出两本书所能产生的威力,书中所宣扬的那些思想,能让他们感受到巨大的潜在威胁。
何广成也是感受十分深刻的一位,因为他既是权臣,也是宗室,更清楚一旦书中所宣扬那些思想成为所有官员们必须奉行的主流思想,同时也成为大安读书人从小就需学习并接受的思想,可能会为大安的以后带来怎样的变化。
对于中底层老百而言,肯定是件好事,但是对于那些世家大族势力,乃至对皇族宗室而言,就未必是好事了。
皇帝、太子与皇族宗室对大安的统治权,将面临的威胁与压力最大,可这就是皇上的意思,也是太子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