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柏山人
这些人手下管理着数万人,随着安宁岛的出现,这个数字肯定还要扩增,一旦失了分寸与顾忌,势必需要付出大量人命做代价,所以她绝对不能放松与手软。
外人认为这次的处罚是宫里对水师的敲打,并不算错,不过这个敲打的目的所在,只有他们这些当事人自己最清楚。
双方之间绝对不存在某些人所揣测的忌惮和打压,更不存在隔阂、猜忌与不平。
第一百七十章
大招录考试结束, 苏思茗与杨乐儿双双考中,杨乐儿考入司仪署,任奉礼史,虽然无品, 也是正经的礼部衙吏。
苏思茗考中从九品的国子监典籍, 算是有了正经的官身, 姐妹二人皆兴奋不已。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录取结果公示后,有人举报姐妹二人都曾是贱籍出身。
虽在十岁左右就已脱离贱籍, 但在前几年一直在江南的艺馆乐坊卖艺,都曾是在江南颇有名声的当红伶人。
这一消息传出, 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 许多人都对此大加质疑。
尤其是在姐妹二人即将入职的礼部,有些官员更是愤愤不平的当众表示,实在不堪与这等出身卑贱的伶人共事。
有些官员就此事去找何广成,“大人, 女官入朝已为定例也就算了, 但也不能什么女子都招录吧?何况还是招入我们礼部,这……这负责审核的人, 都是怎么办事的?”
何广成老神在在地回问道,“这二人现在是什么身份?”
“现在倒是良民,可她们的风尘出身,是怎么也不抹不去的黑点啊。”
“黑点?生养她们之人, 可曾有违法犯纪?同乡邻里与当地府衙,为她们作保的证明文书可都齐全?”
被问到的官员摇头, “这倒没有, 文书也都齐全, 所以她们才能顺利混过报名审核流程,若非被人举报,我们至今都不知道她们竟有如此不堪的背景。”
何广成这才看向对方,也就是国子监太常博士严昆辉。
“既然如此,我们礼部为何不能招录她们?出身微末,非她们自身所愿,卖艺求生,乃是受生活所迫,能被录取,证明她们二人都没有自暴自弃,且是聪明好学上进之辈,我等不说表示尊重,还要因她们无法选择的出身经历而拒绝与打压对方,这是何道理?”
严昆辉被质问得哑口无言,其他跟着一起过来的几位官员,也都被质反得有些心虚。
再没了之前七嘴八舌地吵嚷着,他们礼部不该招女官,尤其还是这么两位出身卑贱的女官的底气。
然而事情还没完,中午在礼部的食堂中,严昆辉正脸色阴沉地坐下准备吃饭,就见自己的对面突然多出一人。
严昆辉抬眼望去,就看到已坐到他对面的吴元杰正满脸笑容地看着自己。
“叨扰一下严兄,还请严兄莫要见怪,听说严兄近期有辞官归隐的想法,不知是真是假?”
提起这件事,严昆辉本就不好的心情,顿时变得更加不快。
此前与他约定好,不惜以辞官相要挟,要求尚书大人取消录取那两个伶人出身女子的同僚们,现在都临阵倒戈。
现在只剩下他自己,严昆辉当然是提都不敢提,深恐上面顺势给批了,但是不敢提,也就意味着他此前当众放出去的话,现在变成自打自脸。
所以现在看到吴元杰哪壶不开提哪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是真是假与吴兄何干?就不劳吴兄帮忙费心了。”
吴元杰一拍桌子,态度十分热情地回道,“有关、有关,实不相瞒,兄弟我早有换个位置的打算,可是天不遂人愿,一直等不到合适的机会,确定好严兄要辞官一事后,我要赶紧去向上官提出调职申请,以免被别人先下手为强。”
听到这话,严昆辉本就阴沉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铁青,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还没真正提出辞官,就是为表态度时,当众说了那么一句,就已有人惦记上他的位置。
旁边竖耳听到这番对话的一些官员,瞬间生出警惕与防备,尤其是对鸿胪寺的人,他们真没想到,这鸿胪寺的人想要调职的心情竟然这么迫切。
严昆辉的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才能强忍住心中的怒气,勉强回道。
“恐要让吴兄失望了,在下已得尚书大人的训诫,认识到自身的错误,已经放弃辞官的打算。”
说出这话的同时,严昆辉感到羞窘不已,可他知道,对于满心期待着他能赶紧腾位置的吴元杰而言,若不能将话说清楚,对方肯定还要纠缠。
吴元杰闻言,颇为遗憾地摇摇头道。
“原来严兄已经改变主意了,真是可惜了,不过也不是没办法,严兄,要不这么着,我们可以向上官提出申请,互换一下职务,我去国子监,您调到鸿胪寺来,我们也算是各取所需,如何?在下一点都不介意同僚的出身,应当比严兄更适合国子监一些。”
自己已经明确表示拒绝,对方不仅继续纠缠,还直接点出他的心病的做法,让严昆辉更加怒意丛生。
“在下目前也没有调职的想法,吴兄还是去问问其他同僚吧。”
说着,愤而站起身的严昆辉就端着食物径直离开这桌,去了距离甚远的一个偏僻角落落座。
看着对方愤然离开的背影,吴元杰露出一抹饶有深意的笑容,随后才开始低头用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正吃着,就见他的对面再次坐下一人,那人笑着摇摇头道。
“尚书大人已表明态度,两位新进女官之事便成了定局,元杰兄又何必做这种得罪人之举?”
吴元杰直接做茫然状,“得罪人?唐兄这是何意?在下只想为自己争取这个机会而已,严兄不同意就算了,应当算不上得罪他吧,唐兄肯定误会了,严兄肯定不是心胸狭隘的小气之人,肯定不至于为这等小事生在下的气。”
看着对方的反应,唐姓官员忍不住笑着摇摇头,快速将餐盘中剩下的食物都吃干净后,扔下一句。
“吃完之后,来趟本官的公房,本官有桩要事找你。”
吴元杰应笑着应下后,看着对方大步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这位‘唐兄’在礼部也就是个六品监事,直属尚书大人管辖。
平日里做人做事都低调,从没见他与部里的什么人走得特别近,与大家都有些疏离的关系。
有同僚在暗地里议论,对方肯定背后有大靠山,才能以空降的方式进入礼部,且在独来独往的情况下,过得较为自在,既没有遭到老人的排挤,也没有被上官指使得忙碌不堪。
在此之前,他与对方从没打过交道,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的那种,他知道对方的存在,并不确定对方是否认识自己。
不过吴元杰现在可以确定了,对方显然是认识他,而且还了解过他,才会在两人首次说上话后,直接表明有要事找他。
怀着莫名有些忐忑与紧张的心情,来到唐监事坐值的公房,明明是来见同品阶的同僚,却让吴元杰生出来见上官的压力。
“坐下吧,不用紧张。”
吴元杰刚坐下,就有书吏上前为二人倒好茶水,然后关门退了出去,十分训练有素的样子。
“多谢,不知唐监事邀在下过来,所为何事?”
唐监事喝了口茶后,才开口道。
“请元杰大人过来,是想为元杰大人提供一个机会,元杰大人若无意,也不用勉强。”
吴元杰闻言,心中忍不住犯嘀咕,对方在部里向来低调,怎么这会儿听着,对方似乎有拉他入伙的打算,这个猜测让他瞬间暗自警惕起来。
殊不知,他的这些极细微的情绪反应,都有被人家看在眼里。
“安宁岛的消息,元杰大人可曾听说过?”
听到对方莫名将话题扯到朝廷新得了一座外海岛屿上,吴元杰有些意外,但他还是实话回道。
“水师的赵大将军前些天上京之际,在下曾听人提起过几句,就是不确定真假。”
唐监事点点头道,“听说过就好,朝廷有意将安宁岛打建设成大安在外海的一个驻点,接下来,将会陆续往岛上迁居一批百姓,还会派遣各种工匠与官员建设安宁岛,那里未来不仅负责为水师与船队提供补给,还会成为大安与海外各国建交的一处重要驻点,不知元杰大人可有意?”
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的吴元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越来越快,眼中也忍不住露出精光。
“唐监事的意思,是朝廷有意派在下去安宁岛,担任验驻岛使者?”
唐监事点头道,“若元杰大人有意,将会擢升元杰大人为正五品驻岛大使。”
正五品?那可是他曾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无法触及的高度。
吴元杰感到自己身上的热血都有些上涌,努力控制住自己恨不得立马表态的冲动。
“这是鸿胪寺的事务,唐监事?”
唐监事很欣赏对方在这种情况下,仍能保持理智的反应。
“常驻海外,毕竟是项苦差事,而且那边目前处于百废待兴的状态,这个是艰苦的重任,肯定要先征询元杰大人的个人意愿,你若愿意接受,不日便有任命下来,至于陈寺卿那边,自有本官负责与他说明情况,元杰大人不用担心。”
吴元杰顿时满脸欣喜与感激拱手道,“在下愿意,多谢唐监事的提携……”
未等他说完,唐监事迅速截他的话道。
“本官可没有提携元杰大人的能力,是元杰大人的表现,被东宫贵人看在眼里,有意提携大人,才会将这个机会给你。”
听说自己入了东宫贵人的眼,才能获得这场大机遇,吴元杰不禁一头雾水。
东宫中能称为贵人的,当然只有太子一人,可是那位太子据说一向深居宫中,外人根本没有机会见得真颜,包括他们这些没有资格上朝的京官。
可他清楚,唐监事既然这么说,这件事肯定是毋庸置疑,想来唐监事之所以能在部里享有这种略显超然的地位,应当也与对方背后的东宫贵人有关,上边的几位上官可能都心中有数。
离开唐监事的公房后,吴元杰尚有种自己仿佛是在做梦的感觉。
他此前故意去严昆辉面前说那番等着对方腾位置,以及申请调职的话,主要是因看不惯对方自命清高的嘴脸,才去膈应对方,毕竟他能肯定对方不会辞职,也不会答应调职。
认为鸿胪寺没前程,不愿按照上官的要求学习那些五花八门的内容者,都已想方设法的离开。
剩下还在坚持的这些,除了极少数的一部分人,是因既无门路,也无能力调离,大部分都是对部里安排的那些内容感兴趣,愿意学,愿意坚持的人。
吴元杰就属后者之一,虽然他也日常会与同僚们一起吐槽部里的艰辛生活,其实却是痛并快乐,他们都很希望看到鸿胪寺被派上大用场的一天,同时也相信会有那么一天。
他曾日常羡慕那些达到考核要求,已经接到活干的同僚,虽然也曾听说海上环境的凶险,以及去那些环境复杂,战乱纷飞的岛国,所需面对的风险,吴元杰依旧很期待自己可以出海的那一天,可以早些到来。
如今机会终于来临,他当然不会拒绝,也不在意唐监事所说的那些艰辛,毕竟吴元杰心里清楚,有机会付出,才能有机会获得大回报。
只要他答应,就能直接官升两级,晋为五品大使,这种天赐良机,他当然不会放弃。
第一百七十一章
接到吴元杰态度积极的应下去安宁岛当驻岛大使的反馈, 何殊很满意,看到随着这个消息附带的那段,对方在食堂膈应反对苏思茗二人进入礼部的官员的对话,更是忍不住失笑。
正宁帝见状, 好奇地拿过去看了一下, 也忍不住笑着摇头。
“这个吴元杰还真有点儿意思, 难怪你见他一次,就看中他了,确实是你会喜欢的风格。”
“嗯, 是个挺有想法的人,希望他能继续保持。”
正宁帝点头, 想到这段对话背后牵涉到的那桩争议, 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先帝朝时,那些大臣动辄就喜欢拿辞官或请假之举,逼先帝答应一些他们的奏议,最后也往往都是以先帝妥协了事, 辞了官的也会被重新请回来, 朝堂离了官员难以维持,耽误国家大事, 还是皇儿有主意。”
如今的朝堂风向大变,他们不惧那些官员辞职,因为人才储备充足,某些人腾出位置, 随时都能换上更适合的人,根本不存在离了谁, 朝堂难以维系的情况。
那些官员也都变得十分看重自己的官位, 再不敢像从前那样, 为达成某些目标,不时便拿自己的性命与官位做要挟。
说到底,还是那些官员都擅长见风使舵,知道现在当家做主的人根本不在意他们的要挟,得不偿失,自己就主动消停了。
说起这些,何殊也忍不住对先帝朝的一些荒唐事嗤之以笑。
“他们若真有骨气,在先帝示意人篡改那些历史时,就该站出来,在这等误国误民,遗祸后世的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没有拿出真本事劝阻先帝,只在某些事情上纠缠,摆出他们都忠心为国、大义凛然的模样,实则都是一肚子的心思盘算,儿臣总有一天要将……”
虽然何殊适时打住,没将自己的打算全都说出来,正宁帝也能明白她的意思,无外乎就是将先帝朝的那些大臣干的事,都一桩桩地给他们如实的抖出来,是非功过留给后人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