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柏山人
年前陆续接到来自新三省的那些官员们的奏报,从中看出这些风向时,何殊对新三省那边的特殊关注,才算是彻底告一段落。
对于新三省的那些本地官员一再表忠心,义正严辞的表示新三省既已并入大安版图,朝廷理应一视同仁,奏请朝廷要尽早在新三省境内实施大安法规制度的事,何殊示意内阁给出的批复,都是朝廷会将此事提上议程,由朝堂商议过后,再做决定。
“殿下,朝廷此前是因担心骤然在新三省推行大安的法规制度,会让当地的百姓官员难以适应,才会给他们留下缓冲期,如今那些官员联名奏请朝廷,要早日对新三省一视同仁,您为何还要再拖呢?”
在这些朝堂重臣看来,早点在新三省推行大安的法规制度,对朝廷而言,不用再对新三省特事特办,将会省事不少,也有助于促进新三省进一步融入大安。
何殊没打算给他们解释什么叫做饥饿营销,“孤原本打算给他们留下三年缓冲时间,如今他们既然主动提出这个要求,也不好在没有做好各方面准备的情况下,直接就仓促答应,至少也要给他们留足两年时间,毕竟是这种移规改制的大事。”
也就是说,太子这是一竿子将这件事推到半年以后,让众人都想不明白他的目的何在,又劝了几句,见他态度坚定,众人只好无奈离去。
有大臣忍不住去找正宁帝,想要让他出面劝说太子改变主意,在他们看来,早点将这件事落实,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不能放任太子就这么一意孤行。
“皇儿到底是怎么想的?朕听钱阁老他们说得好像有些道理啊,早些在新三省实施大安的法规制度,才算是彻底将新三省变成大安的,你怎么偏要赶在只差临门一脚的时候,突然喊停呢?这不是急人吗?”
近来很沉迷于在球场上奔跑的正宁帝,不自觉地拿球场上进球的事,比喻这件事。
对于那些大臣,她不愿解释那么多,是为了避免那些心思灵敏的人,从中推断出她的逻辑思维习惯,但是对于正宁,她并不打算隐瞒。
“父皇不渴的时候,儿臣为您奉上这盏茶,您喝的时候,会想些什么?”
正宁帝本能地接过茶喝下一口后,直接说出自己此刻的想法。
“这茶的温度稍凉了些,口感略差,这个茶叶的味道略淡,也不是朕平日喜欢的口味,嗯,这个杯子好像也不是朕之前常用的那个。”
何殊接回茶杯,给他换茶的同时回道。
“您看,在您不渴的时候,您喝茶的时候,会发现这么多的不适,或者说是不如意的地方,但是当您在球场上运动,或是骑自行车运动过后,累得口干舌燥的时候,您还有心思想这些吗?”
想起自己不久前,接过汪林为他准备的一大玻璃杯白开水,一滴不剩地喝精光场景,正宁帝若有所思地回道。
“肯定没有,渴的时候不管有什么水,都能大口地喝下去,觉得十分爽快,哪里还顾得上味道与杯子如何?”
何殊将重新换过茶盏放到对方手边,笑着解释道。
“儿臣之所以会做出这个决定,目的就是为了想要达成这个效果,这世上就不存在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法规制度,在他们怀着挑剔的心理看待大安的法规与制度时,难免会放大让其不满意的地方,只有当他们千呼万唤,终于争取到机会时,才会主动忽略或是安慰自己要接受那些让他们不满的地方。”
到时候,就算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他们也不能在人前挑剔那些让他们感到不满与受约束的地方,更别说是挑唆别人与他们一起反对大安的法规制度。
何殊相信,那些朝廷派遣的官员们,绝对会将为大安做官的好处说得天花乱坠,只字不提那些容易给不知情的同僚留下心里阴影的部分。
正宁帝的眼睛微亮,但他仍有些不放心。
“只是这般拖延,会不会将那些人给拖得没耐心,或是在知道情况不如他们原以为的那么好时,对朝廷心生嫌隙?”
何殊对此很有信心,“不会,新三省已经纳入大安版图,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他们自己心里也清楚,到时只要再施些小恩惠,例如,将这两年,直接算成他们在大安的任职工龄,或是作为奖赏,将他们此前为西月效命的时间,也折算成一定的工龄,他们只会感恩戴德,肯定不会存在什么嫌隙。”
原西月的官员已经历过一番大清洗,能有机会留任的这些人,基本不存在什么鱼肉乡里的贪官污吏。
这样的官吏,除一些本身家境厚实的,在经济方面,大多都不怎么宽裕,若能得到朝廷为他们的生老病死提供的惠政保障,对他们而言,绝对是个不容错过的天赐良机。
朝廷再给他们多算些工龄,增加朝廷能为他们提供的保障力度,绝对能让他们对大安朝廷充满感激与认可,没心思计较什么拖延之类的小事。
毕竟那些官员现在催着朝廷赶紧‘一视同仁’,最大的考虑肯定也是自己的工龄问题,拖得越久,他们损失的工龄会越多。
听到何殊这么一解释,正宁帝的心里就有数了。
“原来如此,看来是朕多虑了,听他们说得挺有道理的样子,你却连个解释都不给,直接驳回他们的建议,朕还以为你是出于不好撕毁前诺的顾虑,才会选择拖延呢。”
所以正宁帝此行来的主要目的,是打算给何殊搭个台阶下。
对此,何殊只想说,她是那么要面子的人吗?
第二百零一章
正宁十六年春, 何殊收到二号船队带回的消息,庆王一行在东南群岛取得决定性胜利,虽然付出的牺牲有些大,却总算如愿以偿。
除了这个消息, 随船带回的还有庆王等人的礼物, 不仅有大量矿石, 还有成箱的珍贵药材、香料,以及极品金丝血燕窝等补养品。
正宁帝看到礼单,难免有些心虚。
“瑞王给咱们送礼, 还能说是事出有因,咱们确实帮了他大忙, 收到庆王他们给咱送的礼, 朕这心里怎么有些虚呢?”
说到底,还是她爹这人的道德感太强,又不爱记人仇怨,总担心自己会占了别人的便宜, 尤其是庆王等人还是被他们的施手段给‘撵’出海的。
如今收到这些礼物, 瞬间忘了那些人的可恨之处,只觉得受之有愧。
丝毫没有想到, 他们虽然的确算计了对方,却是投其所好,给对方提供了可以实现理想与追求的机会。
虽然没像帮瑞王那样,直接派人手帮他们打地盘, 却同样给他们提供了可以活着去海外,并且在海外生存下来的机会, 帮他们选的那些岛, 除了距离大安远了些, 拿下的难度并不高。
所以他们收下这些礼物,完全不必有任何的负担,何况人家这次派使者随船队来大安送礼,可不是在表达感谢。
“礼施于人,必有所图,庆王他们会托人带回来这些礼物,当然是对我们大安有所求。”
正宁帝好奇地问道,“莫非他们也打算像瑞王那样,邀我们水师驻扎到他们的地盘上,帮他们打海盗?”
何殊点头道,“可能是存有这种打算,要不然,他们完全没必要下这么大的本钱,不过具体情况,还是等到他们派来的使者抵京后再说吧。”
正宁帝点点头,“虽然这几年来,你一直给水师扩大规模,但是这么一来,这水师的人数依然不够充足啊。”
安宁岛上长期驻扎着水师第二舰队,与大安这边的水师大营,两年换防一次。
大安使者前往瑞国,传达出大安这边的结盟意向后,瑞王随即就派出他的第三子亲自来大安朝见,并缔结盟约。
大安如今已派出一支舰队常驻在幕浮岛外围的群岛上,帮忙守护幕浮岛的安全,不干涉瑞国内政,甚至非必要,不与瑞国人有来往,却成功为瑞王奠定了他在瑞国的绝对统治地位。
大安水师第三舰队出动,将那些时常侵扰瑞国的海盗剿灭大半后,那些此前还蹦跶得挺厉害的幕浮岛本土势力失去外部助力,现已变得消停不少。
说到水师人数问题,何殊也感到有些挠头。
“唉,还是人口数量问题,大安的人口还是太少了些,不过儿臣在去年的秋末之际,让水师在新三省那边的沿海区域招了一大批新兵,现已接受几个月的训练,虽然差了点经验,也能勉强派上用场。”
随着新三省的那些官员纷纷上书,表达出迫切地希望新三省能够得到朝廷的一视同仁,何殊已在去年秋季时宣布,在新三省正式废除原西月旧规旧法,统一实施大安基本法规制度。
为表明朝廷对新三省的百姓不存在什么偏见,还让各军都在新三省征了一批兵,最后算下来,数水师招募的人数最多。
只因水师不仅待遇好,赚外快的机会也多,新三省沿海一带的村镇中,早就流传着与大安水师相关的传说。
所以听说水师在他们那里征兵,那些符合条件上的年轻人,都是踊跃参与。
对他们而言,反正都是要在海上讨饭吃,与其过着靠天吃饭,冒着每趟出海都有葬身大海的风险,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远不如去水师。
“这人手够分就行,一想到我们大安现在的摊子铺得这么大,朕这心里既感到自豪,又忍不住感到有些担忧,毕竟海外的那些都远得够不着,这要是出了点什么变故,我们一时半会儿的都接不到消息。”
何殊笑着安抚道,“父皇不必担忧,海外的就算出了些什么变故,对我们大安本土的损失也有限,儿臣想的,就是宁愿冒着那些未知的风险,也要为大安筑出一道道最坚固的防线,确保我们大安本土的安全,海外那些,得失心可以看淡些,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大安的统一大业了。”
只见何殊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大安舆图前,正抬手指向西南方向的那一片。
虽然早就知道在何殊的计划中,从没遗漏过那里,但是此刻听出她已生出剑指那一带的想法,正宁帝还是忍不住感到忧心忡忡。
“皇儿,那边山高林密,地势险峻,想要靠武力收复那里,可不那么容易,我们还是从长计议得好,若能像谋划西月那样……”
说起谋划西月的事,正宁帝就感到压力有点大,他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先帝恨西月反复无情,背弃大安,大安却拿对方无可奈何,只能无能狂怒的场景。
结果西月现在被他的太子给算计得王族死绝,直接被纳入大安的版图,随着大安的法规制度在新三省彻底落实,原西月已经变得彻底不复存在。
在正宁帝看来,还是这种兵不血刃式的谋划最省事,遗祸最小,即便说起来的时候,难免会感到有那么点不大好意思。
“父皇,理山与西月的情况不同,理山国本就是我大安的属地,是被我们的先人给弄丢的,我们作为后来者,有义务要将其收复,用绝对的武力将之收复,为在平叛之战中的战死在那里的先辈们一雪前耻,也为杀鸡儆猴,用理山王氏九族的人头,警告那些胆敢试图分裂大安领土的人,敢当叛国的罪人,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听出何殊这话中的坚定与决心,正宁帝觉得自己的心都忍不住颤了一下,情绪也莫名有些亢奋。
“皇儿的信心如此充足?”
何殊点头道,“这是当然,只是目前的时机尚不成熟。”
她没有说的是,想要以绝对的武力取胜,并不耽误她在暗地里施些手段,为大安制造一个合适的出手时机,毕竟她向来珍惜将士们的生命。
就算战争的伤亡避无可避,她也会在此之前,全力做好多方面的准备,尽量减少这种伤亡。
武器、粮草、药材等战略物资,她甚至早在前两年,就已开始安排人在私下里做准备。
正宁帝当然知道这件事关系重大,所以他在知道这个消息后,没有对外透露丝毫的口风。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两人的这番对话发生不久,合城那边就传来消息,蛮族遭遇到来自草原另一端赤罗大军的袭击,损失惨重,向大安紧急求援。
接到这个消息,朝堂上的文武大臣们再次吵作一团,有人认为草原蛮族已经成为大安的友邦,大安理应赶紧出兵相助。
有大臣却认为,草原蛮族前两年还曾组建联军,试图袭击大安,可见他们是亡我大安之心永不死,大安理应放任他们自生自灭。
反正那赤罗大军来自草原的另一端,距离大安十分遥远,有草原作为天堑,注定给大安造成不了什么威胁。
还有大臣认为可任由他们战得两败俱伤后,再出兵将双方都吃下,顺便将草原也彻底纳入大安版图。
何殊神情平静平静地高坐大殿的上首,双目微垂,让人看不出她的丝毫情绪。
等到他们的议论告一段落后,何殊才神情凝重地开口道。
“听到诸卿的建议,孤在经过认真思考过后,决定出兵相助,毕竟我大安乃是仁义之邦,那草原蛮族既是我们的近邻,且是合作关系十分好的友邻,不能让他们寒心。”
听到何殊的话,建议要出兵的那些大臣赶紧道。
“殿下高义,想来经此一事后,我大安精锐之师的威名与仁义之名,定能远扬四海。”
另一部分主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大臣试图劝阻。
“殿下请三思啊,大军一旦出动,不仅会出现伤亡,还需耗费大量的钱粮物资,为了那些草原蛮族,实在不值啊。”
为了能让那些草原蛮族归化,她这些年可没少费劲,让他们在那些赤罗大军的手上吃些苦头,更有助于加快这一进程,何殊并不介意。
但她既不愿看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到的那赤罗大军的碗里,也不愿看到她盯上已久的草原换上新主人,他们大安从此换个机新邻居,或者说是多个新敌。
所以何殊在接到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大安必须要出兵,但是这个出兵一定要恰到好处,能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丰厚的利益回报。
将这件事拿出来议论,也是为了彰显她不顾许多大臣的反对,坚持要出兵援助草原蛮族这个邻居的态度之坚决。
同时也更凸显出大安朝廷不计前嫌的宽容大底,对邻居的重情重义。
所以面对这些大臣的劝阻,她耐心地劝解道。
“诸卿的想法,孤心中明白,也能理解,只是蛮族虽在过去与我们大安存在一些恩怨,但是那些首恶都已受到应有的处罚,如今在蛮族主持大局者,都是对我们大安心怀善意,愿意与大安保持世代友好关系的好邻居,我们一定要对其全力相助。”
何殊这话说得掷地有声,态度坚定,就算心中里赞成,众大臣不管心里如何想,都只能听着她当朝连发数道相当于圣旨的太子口谕。
毕竟现在的一应政令,皆出自太子之手,他们对此早已十分习惯。
做完那些明面上的安排,退朝之后,何殊才叫来冯立,让他通过特殊渠道,发出一道关系重大,却不为外人所知的手谕。
“……务必要亲自交到木将军手上,他知道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