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柏山人
实在是这些天总要面对这些,送大臣的是这些,祭祀的时候,祭品摆的是这些,还总要吃这些,看够、闻够、吃够,实在有些受不了。
何殊也不是故意的,毕竟为了节省饲料,长途跋涉的快速送上京时,有些途中就不好的,得赶紧杀掉,抵京后不活泛的,也要及时杀掉,积攒得有些太多。
身体特别健壮,抵京后还活得比较有精神的,挑最好的那部分送到农务司当优质种苗,剩下的部分都被送到皇庄上养着,将在后期陆续供应给新开的那些熟食店。
“主要还是太多,为了尽量不浪费,我们只能辛苦点,不过您放心好了,剩下那些半死不活的现在基本恢复过来了,不用再勉强咱们继续吃了。”
正宁帝松了口气,有些庆幸的感慨道。
“还好将它们送到河间府时,损失没这么大,要不然,咱们的灭蝗计划就没这么顺利了。”
“送往河间省时,还需要它们干活,负责运送的人身上担着责任,肯定是小心照顾,赶路时也会特别小心,如今是因它们已经实现自己的使命,才会出现这么大的损耗。”
这让正宁帝听着有些不是滋味,“咱们这么做,会不会有些不太仁道?”
话音刚落,正宁帝就觉失言,因为他随后就想起自家这位太子是在刚学会说话之话,就要求他给她的姐姐们上全兔宴的存在,用的理由还是‘兔兔那么可爱,当然要吃掉。’
事实证明,他的不祥预感还是很准确的,只听何殊笑着道。
“对人肯定不能这么做,对于这些鸡鸭鹅,不吃掉它们,怎么突显养它们的价值?没有价值的东西,何必让人劳神费力的养着,那样的话,它们根本没有活着的机会,让它们具有活着的价值,就是我们的仁道。”
正宁帝觉得自己以后很难再面对‘仁道’二字,同时,他还能听得出来,太子虽是在说那些鸡鸭鹅,同时也是在说人,准确的说,应该是某些人。
何殊能够明白正宁帝的这种心态,这些鸡鸭鹅也确实立下了大功,她会承认,老百姓们肯定也会承认。
此事过后,不用朝廷推广,不管有钱没钱,百姓们肯定都会养成家里顺便喂几只鸡鸭鹅的习惯,以应不时之需,这就是鸡鸭鹅的生存机会。
但是她只会将更多的精力放在生存艰难的老百姓身上,实在没精力在那些多到养不起的鸡鸭鹅身上,投入什么仁心,即便它们确实立下大功。
忙碌而又有惊无险的正宁十一年就这么过去,正宁十二年到来后,年后没多久,就收到有大批海盗侵犯大安沿海的加急奏报。
知道临海这边防守严实,沿海百姓的渔船与官府及定海水师三方互通信息,近几年来,不仅没给海盗留下可入侵的机会,还被定海水师主动出击,剿了几处老巢。
这些奸滑的海盗便打起了从福江府入侵的主意,福江府虽有沿海山脉做阻隔,但在早年也曾是被海盗光顾的重点。
自打有了定海水师的巡防,因隔着山脉,进退不便,福江府在此前的这几年没再怎么受到过袭击。
这次是那些海盗与熟悉当地环境的大安海盗相互勾结,侨装打扮成大安人,分批进入大安境内,隐入人群中,突然起事。
不仅在短时间内抢掠走大批的金银财产,还杀伤许多人,掠走一些年轻女子,福江府的驻军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经携带着大批抢来的财货与女子,迅速逃离。
看到福江府报上来的损失,何殊面沉如墨,心中暴怒至极。
“令定海大将军赵晋仁率师出海歼寇,新式战船都要装备上最新研发的床弩,全力救回被抢大安女子,对所有海盗都不要手软,孤要捣毁他们的老巢,孤要扬我大安海师的威严,孤要让那些海盗从此见到我们大安绕着走。”
经过近三年的发展,定海水师的规模已成倍扩增,新增的战船不仅防御力大增,能装备的武器也更强大,已在为商贸船队护航的过程中,得到许多实战历练。
即便如此,船厂那边也没停下研发威力更强大的战船的脚步。
实在是东宫给得太多,每次有成果出现时,得到的奖赏太过丰富,极大的调动了造船工坊上下的积极性。
没有后顾之忧的赵晋仁为了报答朝廷对他的大恩,在妻儿们的支持下,更是全身心投入到水师的各种训练与剿匪实战中。
福江府这次遭遇到的海盗突袭,绝对是次有组织、有预谋的行动,抓住定海水师换防巡逻的空隙,又有当地内奸的配合,才能顺利入侵,还成功撤逃。
对于定海水师而言,这也是一场让他们难以接受的突袭,所以朝廷的旨意还没有下,定海水师就已主动做好出战准备。
当朝廷收到定海大将军的请罪并请求出战的奏请时,下令定海水师出海剿灭海盗的圣旨,也已抵达定海水师大营。
前来为赵晋仁送行的杜乐贤拿出一份信函,告诉赵晋仁道。
“这是老夫的一位同窗请人带给老夫,请老夫帮忙转交给大将军的信,他在福江府学任职多年,这次找认识的人私下打听到了一些内幕,这次海盗袭击事件,给他在当地的一些朋友与学生家里,都带去莫大的灾难。”
赵晋仁神情凝重的接过信,看过信中的内容后,拱手致谢道。
“多谢杜府尊帮忙及时送来这封信,圣上对这次的海盗袭击事件十分震怒,要求我们定海水师要扬我大安国威,剿灭大安附近的所有海盗巢穴,这封信来得很及时。”
信中有那位学官跟福江当地一些早年曾当过海盗,因大安近些年的惠政,选择洗手上岸的人提供的信息。
里面不仅记录了与福江境内与海盗有勾结的人,还有福江海域附近的一些岛上的海盗窝点,有了这些,甚至还有对这次侵入福江的海盗势力的猜测。
这些信息十分重要,不仅对定海水师接下来的出海剿寇任务重要,对朝廷肃清大安境内那些勾结海盗的内奸也很重要。
第六十一章
福江府的遇袭一事在朝堂上也引起了轩然大波, 有不少人自认抓住了机会,赶紧趁机对定海水师发起诘难。
认为这是执掌定海水师的忠实侯办事不力,才会给敌人可趁之机,要治赵晋仁一个失职之罪。
既有人义愤填膺的主动请命要领兵剿灭寇盗, 也有人提出要推荐谁去接掌定海水师, 率水师出海彻底清除沿海寇盗。
说得好像只要他们出马, 就能手到擒来一般。
且不论这些人领兵打仗的本事,是否真如他们嘴上说得那么精湛,水师本就是大安朝此前从未有过的兵种。
何殊当年不惜重金揽人才, 还启用年少的赵晋仁,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这些年下来, 才逐渐成些气候。
而赵晋仁也是得益于自己的成长环境,幼年出身在有过武将传承的勋贵家族,接触过一些领兵打仗方面的教育。
去了外祖家后,不仅接触到造船, 还接触到许多出海方面的知识, 其中包括如何与遇到的海盗作战的经验等。
海上作战与陆地作战根本不是一回事,大安因在这方面欠缺, 之前的那些年,才会一直饱受寇盗的侵扰,却拿对方无可奈何。
不仅民间商船因出海受到的威胁太大,不敢出海, 连出海捕捞的鱼船都不敢走太远,而且还要结伴出行。
即便如此, 也要经常承受遭遇海盗后, 船毁人亡的巨大损失。
直到有了定海水师, 时常在大安周边的海域巡航,或是在出海训练的同时,给那些渔船护航,才让沿海渔业处境得到根本性的改善。
这些人不知道其中的差别,一次海没出过,就敢张口打定海水师的主意,让何殊真不知道该笑他们无知,还是气他们贪婪。
已经初具气候的定海水师的确是块肥肉,可是何殊深知海域资源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性,拥有一些不友善的邻居,会给大安带来的威胁。
所以她怎么可能就此满足,又怎么可能会将水师交给这些利欲熏心的人。
宫里接到赵晋仁通过秘密途径送回京的秘奏时,定海水师已经整装出发,福江府遇袭一事,让水师上下都憋着一口气,这次要打定主意要打出定海水师的威名。
正宁帝早得到何殊的嘱咐,对朝堂上这种局面早有准备。
“朕已令忠实侯率水师出海剿寇,算是将功赎罪,尔等不必再议,此次福江遇袭事件明显是早有预谋、内外勾结,着大理寺派人前往福江彻查此事,身为大安人,却做出吃里扒外,勾结外贼祸害大安同胞,实在罪不容赦!”
听得出皇上的愤怒与坚定,有些人虽然心有不甘,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大理寺卿赶紧态度恭敬的出列领旨。
谁都知道福江遇袭一事让皇帝十分震怒,已有多位大臣,因各种原因触怒皇上而遭到严厉训斥,所以朝堂与门下省的气氛都变得有些凝重。
朝堂上的大臣们以为是皇上心情不好,他们才会被迁怒,门下省的却知道,这绝对是那位在有意敲打某些人。
左书意知道表哥比自己的脑子好使,所以他在遇到难以抉择的事情时,首先想到的也是找表哥商量。
“表哥,大理寺在抽调前去福江寇盗袭击一案,据说是由少卿大人亲自带人前去,这是个很好的立功机会,我要不要也设法争取一下?”
想到上次的那个猜测,再联想到皇上这次特意点选大理寺负责此案的用意,何昌逸沉吟片刻后,才回道。
“这次就算了吧,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机会,但你刚去不到一年,还算是个没什么经验的新人,还是不要表现得太过出风头得好。”
左书意闻言,有些不舍的答应下来。
“嗯,表哥顾虑得是,这次就算了。”
他的身手很好,在大理寺的一些同僚中,属于出类拔萃的存在,又在武院接受过相对较为全面的系统培训,其中包括如何侦察、收集信息等技巧。
这些都是若无意外,应该可以帮他在一众同僚中脱颖而出的优势,所以左书意对自己若是报名争取,能否被选上的事,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何昌逸的心中其实也有些忐忑,不确定自己这么建议表弟,会不会耽误表弟的前程,毕竟他顾虑的根本不是什么新人不宜出头。
若是他猜错了?
次日与的沈卓一起出发去门下省上班时,何昌逸有些烦恼的跟对方提及这件事,想要听听对方的意见。
知道对方这是没拿他当外人,才会这般坦言自己心中的猜测与顾虑,沈卓也没有藏着掖着。
“我认为何兄的顾虑很有道理,我也隐约觉得圣上会做出这个安排,应该不那么简单,左兄现在最好的选择是继续观望,不要妄动。”
听到沈卓也是这么个建议,何昌逸的心中就踏实多了。
虽然他的年龄比对方大,经历也比对方更加坎坷,可是经过这近一年的共事,何昌逸十分确定对方的做事风格,与对方写的文章一样沉稳有内涵,完全不能用年龄来界定。
站在御花园的观景阁上,看着远处的隔离墙,与墙那边的那些已经焕然一新的建筑,何殊自打接到福江遇袭一事后,就一直不好的心情,总算缓解了几分。
“要不是福江突然出了这件事,我们现在应该是在筹备皇家疗养院的开业与宣传事宜,高高兴兴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天应付那些可憎嘴脸的同时,还要牵挂出海在外的水师。”
正宁帝背着手看着御书园里的风景,再看看远处那片已被隔离到皇宫之外的区域,深有同感的点头。
“皇儿说得是,那有些人,真是太可憎了,这次一定要好好整治一批,朕也算是总结出经验了,朝廷就没有个消停的时候,稍微平稳一段时间,就有人跳出来搞事,掉脑袋的威慑力是有时效的。”
水师出海在外的每一天,不仅要面临耗巨资训练出的人,与花高价造出的船的可能出现的损耗风险,所需要花费也极其巨大。
剿海盗的收获却不一定怎样,反正大安被那些贼人抢了一波,本就损失大批财货与人口,还要为之付出大笔的出征费用。
这一里一外损失的都是真金白银,所以正宁帝不仅深恨那些寇盗,更恨那些一边搜刮大安百姓的民脂民膏,一边与寇盗有勾结,吃里扒外的人。
所以知道何殊这次要再来波大的,正宁帝十分支持,丝毫没有念什么旧情的想法。
正宁帝现在是想想就觉得后怕,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对于太子当年不吝投入的坚持组建水师一事,他当时还曾试图劝阻过。
毕竟他此前从未听说过什么水师,大安与此前的历朝历代也都这么过来了。
对于沿海遭遇寇盗侵袭之事,增加陆地驻军就是了,没必要从无到有投入巨资造船招人,特意训练可以进行海上作战的水师。
可是太子一意坚持,他已习惯在大事上听从太子的安排,就算有心反对,也只是从旁心疼的唠叨两句而已。
所以水师还是顺利的组建起来了,如今才觉得,这水师确实值得投资。
若没有水师的震慑,有那些与寇盗勾结的内贼在,他们寇盗仗着大海,完全可以熟门熟路的来无影、去无踪,要是人来多些,什么时候偷袭到京里,都有可能。
至于那些流落为寇盗的那些亡命之徒有多凶残,正宁帝早从一些奏报中见识到。
出海的水师还没回来,倒是派去福江调查与寇盗有勾结的内贼一案的大理寺官员们,已经带着调查结果回京。
除了与那些寇盗有勾结的‘内奸’们,带回的还有几个在那场袭击事件中,因受伤没能及时逃掉的寇盗与大安出身的海盗。
看着大理寺提交上来的那些人证物证,说声完美也不为过,那些人都是福江本地人,有家人或是亲戚加入海盗团伙。
甚至连他们自己也签字画押认罪,承认自己确实出借过衣服与身份文书,或是留宿过那些寇盗,给那些寇盗指过路等。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这桩内外勾结的案子已经了结时,正宁帝却在此时拿出了另一份调查结果。
里面确实有大理寺调查出的这些人,更多的却是在大理寺提供的调查结果中,提都未提到过的人。
那些人无一不是士绅豪族或是大商家出身,而每家背后,还都与京中一些官员,或是王公大族有牵绊与联系。
听到汪林念出涉案人员,以及分别与其有勾连的人员名单,在场被点名的那些人都纷纷喊冤,真正与此案没有牵涉的官员们,则都深感不可置信。
最让他们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大理寺的几位高层,竟有近半都被牵涉其中,连寺卿与少卿在内,罪名大多都是结党兄营私的包庇与贪污受贿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