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酥青子
“他在大理寺没几天,就差点断了气,不给吃,不给喝,用的刑又特别重,要不是我父亲去看,那人怕是早就死了!”何文林皱着眉头说道,“据说当时供词都已经写好了,只要他点头,马上就能签字摁手印。”
“什么都没有招供,词就写好了?”许延泉满脸的不敢相信,“这不是明摆着要冤枉别人吗?”
何文林满脸的无奈:“这才把人交到我父亲这里,这个事情明面上只是户部,但是谁不知道最近户部尚书和太子走得近,到底是什么事,我们心知肚明!”
许延泉沉默,没有作答。
七皇子与太子争储,倒霉的就是他们这些没有站位的臣子,太子与户部走得近,户部就被炸了,是个人都会怀疑是七皇子派人做的事,但这么简单的道理,七皇子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可偏偏事情已经发生了,纵然与他没有半点关系,这场战役已经打响,七皇子只能打断门牙和血吞,咽下这件事。
所以,天下人都知道,这件事就是七皇子干的,而皇帝将这件事情委派到户部,就是要让太子和七皇子明白,他如今还在这个位置上,轮不到他们作威作福。
皇家的内斗,却折腾的何尚书难以入眠,每日里急得团团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皇帝让他来做这杆秤,他虽不情愿,却也推脱不掉,只是即便做成,那也需要有理有据,可眼下,唯一知道事实的人,已经被大理寺折腾的只有出地气,没有进地气了!
“这些日子,我父亲请了许多人,只是为了能让丧彪开口,但他被打得太厉害了,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么大的案子,满京城无人不晓,所有人都在等着答案,我父亲也实在是为难得很!”何文林长叹一口气。
“为人臣子,实在是难!”许延泉也随着叹息。
一直站在一旁的许清墨忽然开口道:“那为何,旁人都急急忙忙地表忠心,我们却不这么做呢?”
许延泉愣了一下,随后笑道:“我们许家打了几代人的仗,守了几十年的边疆,我们守卫的是这个国土,他们怎么闹,是他们的事,我们只管问心无愧!”
许清墨听着许延泉的这番话,并不陌生,因为前世的时候,许延泉也是这么回答的她的,那个时候的她,觉得大哥说的吗对,他们许家保卫的是国土,谁做皇帝又有什么干系呢?
只是这一世,许清墨却不这么认为:“京城的水已经搅浑了,我们真的能在这趟浑水里,独善其身吗?”
许延泉和何文林喝茶的水瞬间停在了那里,他们回头看向许清墨,目光中带了几分惊讶。
好半晌,何文林才放下手里的杯子,有些无奈的自嘲:“谁说不是呢?”
第38章 茶糕
何文林愣是在宁远侯府邸蹭了个晚饭,才不依不舍地回家,何尚书照旧还没有回来,何大娘子心里焦急,便拉着何文林不停地说话:“你今日一大早便出了门,是去什么地方了?”
平日里,何大娘子这般追问,何文林只当是母亲关心她,也不会有太多的怨言,可这些日子,母亲每日里反反复复地唠叨的那些话,他实在是听得有些厌烦了,这会儿听到她又咄咄逼人地问,他今天究竟去了哪里,顿时只觉得脑壳嗡嗡的痛。
可偏偏何大娘子是个不怎么会看眼色的人,她瞧不出来何文林的焦躁与不耐烦,她只是觉得,夫君忙于事务,日日夜夜的不着家,她能依仗的,便只有自己的儿子。
“我去宁远侯府上了!”虽然不耐烦,但是何文林还是尽可能的耐着性子回答的。
“去他们府上做什么?那许延泉前些日子才闯出来那样大的祸事,你与他结交什么?到时候还连累了你的名声。”何大娘子一听到宁远候便忍不住责骂。
其实早些年的时候,何大娘子就非常厌恶宁远候府邸的人,除非是宁远候自己上门,不然但凡是提到宁远侯府上的其他人,她都能嘟嘟叨叨念叨非常久。
何大娘字面上说得冠冕堂皇,说的是许延泉前些日子被诬陷的事情,可实际上他厌恨的,是宁远侯府上那位,已故的宁远侯夫人。
已故的宁远候夫人出生清源何氏,是出了名的美人,便是当年的陛下,也是百般的夸赞,而这位何尚书,年轻的时候,与宁远候便是挚友,二人偏好相似,便连喜欢的女子都是同一人。
只是二人都是君子,并不屑用那些阴沟里的手段,由着她去选,最后那位美妙绝伦,才华横溢的女子,选择了年少宁远侯。
他们大婚以后,何尚书独身多年,而何大娘子自小便对何尚书有几分情义,何大娘子的母亲未必多次像何家提亲,最后,还是因为何大娘子的年纪拖得有些大了,何老爷子于心不忍,逼着何尚书应下了这门婚事。
多年以后,许大娘子已故,何大娘子与何尚书虽然说不上伉俪情深,却能安稳度日,可偏偏,何大娘子这心里总是有一个结,他极其厌恶宁远侯府上的任何一个人,可偏偏她唯一的儿子,与那个混账小子还是挚友。
何文林并不喜欢何大娘子因为上一代的事情,而对晚辈耿耿于怀,便微微皱眉:“他原本就是被陷害的,一个被陷害的人,却没了名声,这算是什么事情?难不成这天底下的黑白任由颠倒了不成?”
“你懂什么?这一个巴掌拍不响,那许延泉若是自己不去那屋里,又怎么可能会被陷害?”何大娘子冷哼一声,满脸的不屑,“那个女人的孩子,大多与她相似,不知检点!”
何文林读圣贤书,每每看到何大娘子这般,便会忍不住反感,可偏偏她又是自己的嫡亲母亲,忤逆不得。
可是今日,何文林已经积蓄了好几日的怨气,这会儿又听到何大娘子说出来这样子不分辨是非,黑白的话,顿时怒火中烧:“母亲这么多年了,还是非要记着那些往事吗?延泉文韬武略,样样精湛,他的前途不可限量,母亲说这般话,听在儿子的耳朵里,只觉得满满酸意,全是嫉妒!”
何大娘子愣住了,她看着何文林,满脸的不可置信:“你说我嫉妒她?她一个死人,有什么值得我来嫉妒的……”
何文林看着歇斯底里的何大娘子,只觉得心累,不要再听她叫嚷,甩开她的手,快步离开。
家里回不去,衙门也已经关门,何文林在街道上随意逛着,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宁远候府的大门口。
宁远候府的管家自然是认得何文林的,快步走过来:“公子可是来找我们家世子的?”
何文林本就无处可去,想了想,便说道:“我来喊他去吃酒,你去喊一声!”
“公子进来坐坐先,世子这会儿在练剑呢!且要等一等的!”管家一边说着,一边将何文林往里请。
何文林在许延泉的屋子里坐下,婢女沏了茶,他便安稳地坐着,就是这般坐着,也比在家里待着,来得自在。
就在何文林看着茶杯走神的时候,忽然有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他下意识的抬头,就看到了站在门旁满脸惊讶的许清墨。
何文林有些尴尬,放下手中的茶杯:“我来找许延泉去吃酒!”
许清墨这才恍然大悟,她莞尔一笑:“我还以为文林哥哥就没回去呢?”
何文林尴尬地笑了笑:“你来找你大哥?”
“我今日学着做的一些茶糕,我自己不敢尝,就想着让大哥尝尝。”许清墨一边笑着说道,一边接过曲莲手上的糕点,将它摆在何文林面前,“文林哥哥要不要尝一尝?”
何文林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看着许清墨满脸的期待,还是拿起了一块茶糕,咬了一口。
火候还差一些,但是口感还不错。
何文林看着许清墨,看着面前的这一盘茶糕,有一些惊讶:“墨墨真的是长大了,现在都会做茶糕了!”
“好吃吗?”许清墨在何文林边上坐下,看着他满脸认真的问道。
“好吃!”何文林笑着回答道。
许清墨这才拿起一块茶糕,小心翼翼地吃着,茶糕有点甜,带着淡淡清香:“嗯,曲莲,你也尝一尝,真的挺好吃的!”
曲莲凑上前,尝了一口,也是满脸的惊喜:“姑娘真是厉害,第一次做茶糕就做得这么好吃!”
“火候还差一点,但是确实味道还不错!”许清墨轻轻笑起来,“留一个给大哥就行了!”
何文林看着面前灵动活泼的许清墨,忽然有一点羡慕,羡慕许延泉有一个会想着给他留糕点的妹妹。
许清墨感受到何文林的目光,有些奇怪:“文林哥哥,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何文林摇了摇头:“没,只觉得墨墨长大了以后,真漂亮!”
许清墨有些惊讶,但还是笑眯眯地应下,留下茶糕,转身离开。
第39章 出殡
户部衙门被炸的案子拖了许久,最后赶在年前定了案,或许是因为抓到了人,虽然没有供出主谋,但是案子到了刑部,就由不得大理寺的人颠倒黑白地去说。
案子的确不好断,何尚书犹豫再三,最后各打五十大板,太子的人被查了一半,七皇子的人,也被查了一半。
事情牵扯甚广,有人革职,有人入狱,更有人被害,沸沸扬扬地闹了许久,整个京城人心惶惶,但到底,还是将案子平了下来。
那一日,许清墨晨起练功,忽然听到院外纷扰,她出门去看,就看到了许大娘子正火急火燎地往许延泉院子里走,她的身后,跟着以为头戴白花的女子。
头戴白花,身着黑衣,是来报丧的!
许清墨拿着剑,出现在院门口,有些茫然,是谁亡故了呢?
许清墨努力的去回忆,脑海中忽然掠过一个人——永昌侯。
前世的这个时候,许清墨还没有及笄,外头的事甚少挂念,但是她记得,这一年,她的确参加过一个葬礼,而那个已故的,便是永昌侯。
再没过多久,许延泉便火急火燎地冲了出去,麦冬抱着狐裘追在他身后。
许大娘子从许延泉的院子出来以后,便瞧见了她,她赶紧走了过来:“这么冷的天,你怎么穿得这样单薄?”
“我在练功!”许清墨应了一声,然后问道,“大哥这是去哪里?”
“永昌侯府出事了,你去换身衣服,跟我一起去帮忙!”许大娘子看着许清墨,轻声说道,“穿得素一些!”
许清墨应了一声,也没有多问,只是乖乖地换了一身衣服,然后乖乖地跟着许大娘子去了永昌侯府。
永昌侯府已经挂上了白绫,刚走进门,许清墨就听到哭声,凄凄惨惨。
许清墨陪着许大娘子走进灵堂,然后就看到了跪在那里的孟和桐,他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现在是悲还是苦。
来的路上,许清墨听许大娘子说了个大概,永昌候的死,和户部衙门被炸一事有干系。
永昌候年轻的时候受过重伤,身子早就不好了,只是吃着药强撑着,这一次户部衙门被炸,本与永昌候无甚干系,可偏偏,永昌侯世子孟和桐,与七皇子交好。
永昌候为此被皇帝召入宫中,没打,没训斥,只是在宫中待了数日,可偏偏天气寒冷,永昌候在没有炭火的厢房住了好几日,感染了风寒,他的身子原就虚空,回到府上以后,挨了半月,终究还是不行了。
永昌候夫人与永昌候本就是少年夫妻,伉俪情深,永昌候过世以后,永昌候夫人哭晕数次,根本没有办法操持永昌候的丧事,只有孟和桐一人,里里外外地奔波。
许清墨看着跪在那里烧纸钱的孟和桐许久,最后走到他身边,拿起一沓纸钱,跪坐在蒲团上,帮着他一起烧纸钱。
孟和桐看到许清墨的时候,才微微抬了一下腰,正巧一阵风吹过来,面前的火被吹得老高,孟和桐伸手护住他,自己的手,却被烫伤,烫出好几个泡泡。
许清墨赶紧抓住他的手,想要拉他去上药,却发现怎么都拽不动他,她回头看向周围的人,却发现所有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没有任何一个人管他们。
“你受伤了!”许清墨站在孟和桐身边,看着他说道。
孟和桐低垂着眼,重复着手里的动作,没有半点回答。
许清墨看着他许久,最后也没有再坚持,只是继续陪着他一起烧纸钱。
“……如果不是世子爷不懂事,侯爷又怎么会感染风寒……”
“夫人那双眼睛,若是再哭下去,只怕真的是要瞎了,你说世子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
“好好的永昌候府,就被世子爷毁了,这算什么事啊!”
“这就是个纨绔啊……”
絮絮叨叨的话语传到耳里,许清墨皱着眉头看向周围,就发现是一群家仆在絮絮叨叨,她恼火,起身训斥:“有没有规矩了?永昌侯府的下人就是这么议论主子的?”
许清墨气势十足,下人们纷纷低下头。
许清墨见没人再议论了,便回头看向孟和桐:“你便由着他们去说?”
“他们说的也是事实!”一直没有开口的孟和桐,忽然说道。
许清墨看着孟和桐许久,好像忽然明白,为什么前世的他,会变成那副样子,又没什么会在自己的灵前哭得像个孩子。
他在怪罪自己,他把永昌侯死的原因全部归结在自己的身上,是愧疚感将他压迫得无法呼吸。
许清墨试图安慰他,张了张嘴以后,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个院子里挤满了人,所有人都在忙碌,可偏偏孟和桐跪在那里的时候,浑身布满孤独,她站在那里,看着他许久,伸手想要安慰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以后,许延泉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情,挤到孟和桐身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和许清墨一样,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