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酥青子
许清墨看看许延泉,许延泉看看她,两个人互相嫌弃对方,最后也就只是一左一右的陪在孟和桐身边。
大约两个时辰以后,许清墨只觉得膝盖发麻,她抬头看了看身边的两个人,再看看在不远处忙碌的许大娘子,最后只得揉揉膝盖,接着跪下去。
许清墨一边往火盆里放纸钱,一边在心里嘟囔:“陪你跪了这么久,欠你的那卷凉席总该全是还清了吧!”
最后,还是许延泉心疼妹妹,给她找了个誊写佛经的活,免了她接着跪接下来几个时辰。
永昌候出殡的那一天,许清墨起了个大早,跟着许大娘子一起去的永昌候府,还专门给在永昌候府住了好几日的许延泉带了一身衣服。
封棺,灵起,孟和桐身穿丧服,以孟家嫡子的身份,送永昌候出殡。
许清墨跟着许大娘子站在一旁,下一瞬,哭声喊起……
唢呐起,白帆扬……
悲歌可以当泣,愿望可以当归……
第40章 回府
永昌侯出殡的那一日,下起了初雪,洋洋洒洒的下了一天一夜,将整个京城都变成了银色,离开永昌侯府的时候,许清墨看着那漫天的鹅毛大雪,轻声说道:“明年,会是一个丰收之年呢!”
后来,便传出,永昌侯世子,拒绝陛下封侯的旨意,只愿做一个世子,甚至以放弃永昌侯爵位来逼迫陛下。
永昌侯的死,皇帝原本就心存愧疚,皇后更是如此,便不再追究孟和桐的罪过,没过多久,京城就传出了孟和桐是个纨绔子弟的传言。
许清墨甚是唏嘘,却也无可奈何!
花楹倒是在不久后从江南回来,回来的时候,大包小包的带了不少江南的特产,花楹前脚刚整顿好,后脚曲莲便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姑娘,姑娘……”
“怎么了这是?”花楹刚换了一身衣裳,一出门就看到了冲了回来的曲莲,赶紧将人拦住。
曲莲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但还是忍着胸口的刺痛,大声说道:“侯爷,侯爷回来了!”
原本还在屋子里的许清墨猛地推开门:“你说什么?”
曲莲用了好半天才缓下呼吸:“侯爷回京了,这会儿已经入宫述职了!”
许清墨愣了半晌,然后算了下日子,也的的确确就是这两日里,前世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她记不太清日子,只记得,她与母亲守在府邸的门口,一直等到傍晚,父亲和大哥才从宫中回来,随后,便下起了雪。
所以,记忆里,宁远候是在一场大雪时回来的,而今日,正是艳阳高照的时候。
没过多久,许大娘子身边的婢女就来传话,说是侯爷回来了,让她一起去门口等着。
许清墨换了一身暖和些的衣裳,便赶紧去了许大娘子的院子,宁远候回来的突然,许大娘子什么都没有准备,这会儿才火急火燎地让下人打扫院子,晒被子,衣服,整个院子忙做一团。
许清墨看着满脸慌乱的许大娘子,上前拉住她的手:“母亲,父亲去述职,还得一些时候才能回来,你别太着急!”
“是是是,你看我,都忙忘了!”许大娘子一下一下地拍着许清墨的手,“你父亲也真是的,都要回来了,也不知道招呼家里一声,这下子搞得我手忙脚乱的!”
许清墨看着许大娘子眼里的惊喜和喜悦,也忍不住笑起来:“父亲大约是忙着去述职,所以来不及和母亲说吧!”
“是啊,公事要紧,公事要紧!”许大娘子一边说着,一边帮着一起整理。
后来,屋子里整理干净了,许大娘子也坐不下来,在屋子里来来回地走了好一会儿,最后拉着许清墨一起去了府外等着。
寒风萧瑟,没一会儿,站在身边的花楹就冻得流鼻涕了,许清墨悄悄地把手里的汤婆子递给了花楹,自己则拢了拢狐裘,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
这个时候,花楹不得不佩服许清墨的先见之明,她之前出门换衣裳的时候,花楹还阻止她来着,觉得她穿得太厚了,但是现在,花楹就不这么觉得了,甚至觉得她很是英明。
就在天色逐渐灰暗的时候,许清墨看到了不远处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父亲,他缓缓而来,天空中也落下了雪花,一如记忆中的父亲,从雪中而来。
宁远候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许大娘子和许清墨面前:“这么冷的天,怎么在外面等着,就不怕着凉了?”
“父亲!”许清墨看着宁远候,轻声唤了一声,
宁远候看到许清墨,原本威严的脸上登时露出了几分柔情,他伸出手,轻轻地摸了她的头:“墨墨都长这么高了!”
许清墨看着眼前的父亲,眼眶微微泛红,她记得上一次见到父亲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冰冷的棺木里,清瘦得不成人形,哪里还有如今这般伟岸的样子?
宁远候察觉到许清墨的伤心,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一个纸袋子:“我记得你最喜欢吃宫里的核桃酥,今日述职的时候,我正瞧见陛下手边有,便厚着脸皮向陛下讨了赏!”
许清墨看着宁远候手里的纸袋子,眼泪滴答滴答地落了下来,她一时没忍住,伸出手抱住了宁远候:“爹爹,墨墨好想你!”
“墨墨……”宁远候看着自己怀里的许清墨,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是随后,便笑着拍了拍许清墨的后背,“傻丫头,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们先进去,外头冷,我们先进去!”
许清墨没再继续矫情,跟着宁远候就走了进去,只是眼睛红红的,鼻子红红的,被许延泉嘲笑了许久,然后他就被宁远候揍了。
但是宁远候府,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晚膳的时候,许大娘子准备了一桌子的菜,都是他们喜欢吃的,宁远候看到的时候,便看向身边的婢女说道:“去做一条鲈鱼来,你们大娘子喜欢吃!”
婢女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着去准备了。
用膳的时候,宁远候先是聊了几句家常,随后便说道永昌侯去世的事情:“我在回来的路上就知道了,户部衙门这么轻易的就被炸了,户部尚书脱不了责任,如今,满朝文武因为这件事人心惶惶,他倒是将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真是可笑!”
许大娘子听到宁远候这般说以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先前,你在外头办事,我怕你担心,就没和你说,户部尚书的嫡幼子,林少阳,之前暗算延泉,给他下药,还安排了一个娼妓,若不是墨墨有戒心,事先防备了,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呢!”
宁远候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在朝中为官数十载,是个老人了,有点心思很正常,但是做事情,太没有分寸了,有些过了!”
许延泉不愿意这些事情打扰了一家人难得的相聚,便赶紧打断道:“父亲此番去查盐税,一路上可还顺利?”
“算不上太顺利,但也是有惊无险的!”宁远候放下手里的筷子,有些无奈,“如今的官场,混成一团黑水,陛下是该下手整治一番了,不能再这么放任下去了!”
第41章 奏章
宁远候都没能在家里休息一天,第二天就直接去上朝了,然后人还没有回来,许大娘子就收到了消息,说宁远候奏了户部尚书一本,说户部尚书看护不力,害得户部衙门被炸,却祸水动心,搞得满朝文武,鸡犬不宁,为此,文武两方,在朝堂上大吵一架。
传话的人刚走没多久,就有人来传话,说宁远侯在下朝以后,刚走出大殿就把户部尚书揍了一顿,下手尤其的重,当下就被抬走了。
然后宁远侯就被皇帝叫走了。
皇帝看着面前站着的人,满脸的不可思议:“揍人,你竟然在皇宫里打人,许孝文,你现在倒是出息了,竟然这么大的脾气,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在皇宫里揍人了?”
许孝文梗着脖子不说话,摆明了一副我没错的样子。
皇帝看着许孝文这幅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来来回地走了好几趟,最后随手拿起一个砚台砸了过去,可偏偏许孝文反应还贼快,直接就躲开了,皇帝登时更气了:“你还敢躲,许孝文!你竟然还敢躲!”
“我没错,我不挨这个打!”许孝文满脸的理直气壮。
皇帝看着许孝文半晌,最后愣是被气笑了:“许孝文啊,许孝文,你现在都已经多大了,儿子女儿都好成亲了,再过些日子都是当爷爷的人了,怎么还能这么愣头青呢!”
“孟易死了!”许孝文低垂着眼,轻声说道。
皇帝心里咯噔一下:“你在怪朕?”
“臣不敢,臣只是觉得委屈!”许孝文低着头,声音里带了几分委屈,“臣与他,是少年时的情分,这么多年,我们战场上是战友,私底下是兄弟,他的伤,还是为了救臣,臣却没办法送他最后一程,臣心里委屈!”
皇帝看着许孝文这幅样子,心里又多了几分歉意:“朕不知道,他的身子已经这般弱了,朕只是想要杀鸡儆猴,吓唬吓唬旁人,你与他,向来是朕最亲近的……”
“臣知道,臣很明白,臣也相信,孟易是愿意的,但是臣就是不服,就是心里委屈,他管辖不力,却安然无事,户部被烧,多少册籍不翼而飞,陛下难道就不心疑吗?”许孝文抬头看向皇帝。
皇帝心里咯噔一下:“你什么意思?”
“陛下分明壮年,身子好得跟头牛似的,太子虽然并不出色,但也从无过错,哪个皇子没有脑子,敢在这个时候对太子动手?”许孝文看着皇帝,轻声说道,“陛下,这事有蹊跷!”
皇帝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又拿起手边的茶盏丢了过去:“什么叫做朕壮的跟头牛似的,许孝文,你要是不会说话,就给我把嘴巴闭上!”
许孝文躲开茶盏以后,却是不依不饶的:“比起我们这些老胳膊老腿,陛下还能生一串娃娃,年轻得很,就是比牛还要壮实”
皇帝看着许孝文,已经不想说话了,他有些挫败地坐下,沉默许久以后,才说道:“你想怎么样?”
“户部尚书的嫡幼子,陷害臣的儿子,延泉如今也在朝堂上为官,算是陷害朝廷命官,虽然没成功!但那是因为我闺女聪明,为此,我闺女的婢女还被打了,这事儿,总得算吧!”许孝文低声说道。
皇帝直接被气笑了:“你闹这么一出,就是为你儿子闺女出气的吧!”
“算,也不算!”许孝文抬头看见皇帝,“臣子的夫人已经闹过了,户部尚书也被打了一顿了,但是不痛不痒的,微臣略微有些不服,所以今日,出手揍了他一顿,也不算过分!”
皇帝和许孝文也算是年少的情分,他们年少时便相识,颇了解对方的性子,皇帝知道,只是揍一顿户部尚书,许孝文心里绝对是不够痛快的,要是自己不出面给户部尚书一个教训,后面指不定还得出什么幺蛾子!
皇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别拐着弯子说话,你到底想怎么样!”
“说到底,如果不是他,孟易也不会出事,微臣觉得,他不适合再做户部尚书这个位置!”许孝文看着皇帝,面不改色气不喘!
“户部尚书的母家,是先皇后的外祖家!”皇帝看着许孝文,一字一句的说道。
许孝文低着头:“若是陛下不方便,微臣也不介意见他一次打他一顿,就不知道他哪个身子骨,抗得起几次!”
皇帝没说话,就这么看着许孝文,许孝文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皇帝,大约一炷香以后,站在一旁的内官已经紧张的开始出汗了,最后还是皇帝叹了一口气,起身说道:“拿笔,拟旨!”
许孝文低着头,不着痕迹地笑了。
许孝文以为自己笑得很低调了,却没有想到,还是被皇帝看见了,皇帝气得拿起手边的书架就丢了过去:“要笑给老子滚出去笑,混账玩意儿,这满朝文武,也就你个小瘪三敢威胁老子了!”
许孝文这一次没有躲,乖乖地挨了打,然后装作一副很委屈的样子:“陛下,您要控制情绪!”
“滚,给老子滚!”
“是,微臣这就滚!”许孝文赶紧走了,走的时候,那个笑容都要裂到嘴角去了。
皇帝气的不行,但还是拟旨停了户部尚书的职位。
圣旨送出去的时候,皇后正好过来,这些日子,也因为户部的事情,她一直不敢言语,明知这件事和七皇子没有干系,还是得咬着牙应下这件事,虽然心里恨毒了户部尚书,但是奈何他是先皇后的表亲,一直不敢言语。
如今,因着许孝文,倒是给了他一点颜色看,实在是大快人心。
“……宁远候这分明就是在威胁陛下,陛下何必这般迁就他,陛下才是九五之尊啊!”
皇后刚走到外室,就听到了内官的声音,皇后微微皱眉,有些不喜。
“你是收了谁的好处,在朕的眼睛里下钉子?”皇帝的声音清冷,还带了几分肃杀。
内官被吓得半死,赶紧跪了下来:“陛下恕罪!”
站在皇后身边的李内官才是皇帝的亲信,听到里头的声音,有些无奈,又是个眼皮子浅的,收了旁人的好处,栽了自己的性命。
第42章 老实人
李内官是跟着皇帝从潜邸出来的,所以他很清楚,许孝文这批人对皇帝的重要性,这些保皇党都是早些时候跟着皇帝打天下,旁人不清楚,他却是最明白的,永昌侯府孟易死的时候,皇帝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佛堂里整整一天一夜,一口水都没有喝。
当初的那些少年,如今都已经上了年纪,死的死,病的病,还在朝堂活动的,就剩下这么几个身子强健的。
按照皇帝的说法,许孝文就是一头倔牛,又倔又犟,可偏偏就是他这样的性子,还能在皇帝面前耍一耍少年时的不羁,皇帝也偏偏惯着,皇帝酒后曾和他说过,少时的模样,唯有在许孝文这头倔牛身上,还能看到一二。
永昌侯逝世的时候,满京城的人都觉得,曾经的那些名臣都已经到了日薄西山的时候了,总有些愤世嫉俗又没什么本事的狗屁书生,还在那里高歌,说什么,老一辈的官宦都到了该退场的时候,接下来,就是年轻人的天地。
殊不知,这些所谓的老一辈,年轻的时候,是何等的风华正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