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向晚
葛太太见了便问了一声,或许因为她房东太太的身份,焦先生对她的态度大部分时间还是比较好的,要讲究绅士风度嘛!
“没什么新鲜事儿,就是登报离婚。”焦先生说得有些乏味,自从第一个登报离婚的事情出来之后,再后面好像就成了一种惯例,无论是不是在政府那里办了手续,都会登报说一声,好像不登报就不算离婚了一样。
“这些人真是,作张作势的,可怎么有脸活呦!”葛太太这般评价了一句,纯粹是从女子的心理上来考虑。
“怎么活,有什么怎么活的,离了男人又不是不能过。”娇着声,珊珊从二楼上下来,她收拾整齐了,那一副娇娆美艳的模样还真是这楼里头头一份儿的。
自来笑贫不笑娼,她自己年轻漂亮,能够赚到钱,行走出入时常还是车接车送的,纵然那些太太们看不起她的行当,但闭上眼睛想一想,未尝不羡慕她这种潇洒生活。
几个太太也没有不跟她说话的鄙视做派,见到她下来还打了个招呼,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
“等等,我跟你一起出去。”焦先生这般说了一句,把报纸卷起往腋窝下一夹,就跟着珊珊出门了。
他们一走,牌友里头就有悄声问葛太太的,两根手指对了对,眼色示意:“他们两个… …(好上了)?”
葛太太一副深知内幕的模样笑得古怪,说:“别人家的事,咱们可管不了。打牌,打牌,我可还等着赢了好吃饭呐。”
第433章
郑嘉轩在新华的门口徘徊了一会儿, 他今天休息,过来看看这边儿收不收稿子,但他也就是一个想法,目前还什么都没写,手上拿了份儿今天的报纸, 倒是看到了上头的连载。
现在的生活普遍是处于一种新旧交织, 东西方混杂的时期,文字上的体现也是这样, 古体的文章没什么年轻人能够耐下心来看, 但是全然白话的文章, 也并非所有人都能写好。
连载还停留在大侠的故事上, 情情爱爱也是个派系, 却也更多隐晦和联想, 更加深刻一些的,可能以后会在教科书上被后世人阅读理解的文章,这会儿也是有很多人在看,但在郑嘉轩看来,就是另外的一种感受了。
他这会儿就是想要打听一下现在的稿费是怎么算的, 如果实在太低廉,倒不如他去外国人那里混混, 起码语言这一关他是没什么问题的, 精神力这个大作弊器就什么都能顶了。
只是看到这出版社的门面, 看到里头不多的几个人, 便不知道要不要进去, 进去又问谁,他的年龄太小了,恐怕没人把他的话当回事。
“你在这里做什么?”
突然被问的时候郑嘉轩还有点儿反应不上来,回头看了看才发现焦仁孟的身影,到底是记忆力好,见过两次,他就记住了,对方才从黄包车上下来,见到他问了一句。
“我是过来问问这里要不要稿子,大概多少钱的稿费。”郑嘉轩并不是胆怯的人,刚才的徘徊也不过是因为自己还拿不定主意,这会儿说话倒是流畅,也没有穷人家那种畏缩劲儿。
“你有稿子?小孩子家家,在这里捣什么乱,好好读你的书,说不定以后还能有个未来。”焦仁孟心底里透着些傲气,对郑嘉轩没好气地说。
郑嘉轩还没回话,他就直接步入了新华的大门,一副正经工作人的模样,全没有了一门板排掉多少灰的烦躁感。
看吧,现在的大人,估计对他这个年龄的孩子都是这样的看法。
郑嘉轩早都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态度,但是真的碰到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想了想,这还真不是自己非要崇洋媚外,实在是这个时候,跟自己人不如跟外头的人好混。
没准备再进去碰一鼻子灰,郑嘉轩早就看好了另一个地方,脚步一转就过去询问对方是否需要翻译了。
他这样的年龄,人长得清秀,气质也不错,跟在外国人旁边儿做个翻译,也比那些不中不洋的小眼睛们看着好多了。
几句话下来,就顺利地找到了一个雇主,他甚至还主动揽下了导游的活儿,表示能够在这两天带着他们游览一下这个地区的文化古迹。
这份工作他做得很是愉快,不得不说,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魅力,新的世界本来就有了无限的可能,这种带着时代风格的感觉在吃饱喝足之后还是挺让人喜欢的。
不过两天就赚到了十块钱,这在普通人家已经是很大的一笔收入了,要知道一个馒头才两分钱,这些钱已经能够买不少馒头了。
郑婶子看到这笔钱,再知道来历之后,眼圈儿顿时就红了,抱着郑嘉轩的头就开始流眼泪,心疼得他小小年纪就知道操心养家的辛苦。
“其实没什么辛苦的,”郑嘉轩不好意思地把头从对方的怀抱中挪开,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子,这样扑到女性的怀中,哪怕这个女性是母亲,也会觉得有些难为情,“只是陪着走走路,说说话,不累的。”
“嘉轩哥你什么时候学的外语啊?我怎么都不知道,咱们学校不教啊!”郑嘉谦一语戳破关键。
友谊中学就是很普通的中学,本身的形式都还不是完全的分科制,那是大学才会有的,现在大家就是一统地学习那些老课本,新课基本上全看老师的自我发挥,他们喜欢讲什么就讲什么,完全没有什么标准和要求。
“我是自己学的。”郑嘉轩早就找到了描补漏洞的方法,这样说了一句,换得郑嘉谦一个“嘉轩哥好厉害!”的仰慕眼神儿。
晚上郑婶子单独给自家开了火,她买了肉,红烧着让几个孩子都吃了些,也不多,一人两三块儿,很快盘子就空了。
郑嘉轩很久没有这样馋肉了,郑婶子做饭的确好吃,那红烧肉看着颜色就极好,吃起来味道也不错,他吃了一块儿都有些不解馋,却还是把第二块儿让给了看着他们吃的郑婶子。
郑婶子眼中又有了泪,说:“你吃,你多吃点儿,我都吃过了,现在吃不下了。”
这种来自妈妈的谎言总是让人无奈,郑嘉轩也不多说,直接把肉塞到她嘴里,郑婶子流着泪嚼了,看着郑嘉轩,嘴角都是翘起来的。
或许是这一顿肉带来的兴奋太大,晚上睡觉都晚了点儿,郑彩一直缠着郑嘉轩问到底怎么来的钱,一个劲儿问那些外国佬的事情,郑嘉轩也没跟她说太多,并不是所有的外国都是友人,他们之中总有不好的,郑彩一个女孩子若是存了太多幻想,以后可能会吃亏的。
对着两个弟弟,他也是差不多的说辞,总之这时候的孩子都算好打发,说一句“还小”,他们便会自觉地把希望放到“长大”上,不会再想那些有的没的,自然也不会想到其中的辛苦。
郑嘉轩心情好,今天难得没修炼,睡到半夜睁开眼睛的时候,又听到了女孩子的声音,看到了照进屋里的树影。
又来了。
门被推开,同样昏黄的光线照进来,连同那个女人的影子,女人端着东西走进来,看到郑嘉轩醒着也不吃惊,把东西放下,是一盘红烧肉和一个馒头。
女人见他起身,冲着他笑了一下,那瘦脱了形的脸看起来并不好看,连笑容也显得有几分诡异吓人。
“娘的乖儿子,起来吃肉,还有馒头,你喜欢吃的白面馒头,娘特意给你留的。”女人坐在床边儿,把盘子放在窗沿儿上,把馒头掰开,用筷子夹着肉块儿放到馒头中,已经冷了的红烧肉上有一层薄薄的油脂,看着并不如热乎时候好吃。
娘?
郑嘉轩注意到了这个称呼,所以… …他想到了《鬼母传说》,所以,这是自己另外一个娘?
原主的记忆中并没有这件事,但他知道既然发生肯定不是无因。这会儿也不好为之惊讶,对方毕竟还是对自己好的。
“娘不吃吗?”郑嘉轩顺着她的话问了一句,让了让那个馒头,试探着说,“我晚上吃过了,这是给娘吃的。”
女人也是一副激动模样,伸了伸手,似乎是想要抱抱郑嘉轩的样子,却还是没有抱,又把夹肉的馒头往过递了递,说:“你先吃,娘看着你吃。”
总是一番好意,再加上郑嘉轩的晚饭确实也就是个半饱,这会儿看到吃的,还真有些饿,他便把馒头分成两半儿,给了女人一半,说:“一起吃,一人一半儿。”
“好,一起吃。”女人笑着咬馒头,眼睛盯着郑嘉轩,看他也跟着吃,弯着眼笑。
哪怕那笑容一样古怪,但比之前冷淡的表情好了许多。
“姆妈,你们在吃什么,我也要吃!”
八九岁小女孩儿的声音突然从床边儿冒出,郑嘉轩吓了一跳,就要低头去看,女人动了动身子,一跺脚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转头看郑嘉轩,说:“没事儿,你慢慢吃。”
郑嘉轩的馒头才吃了两口,再看女人手中已经空了,刚才的馒头好像转眼之间就不见了,他心中奇怪却没有问,应了一声,就继续吃,很快吃完了,又被女人劝着躺下睡觉,他听话地闭眼,感觉到再次恢复黑暗。
“姆妈偏心,为什么不给我吃?!”
“不然我找哥哥玩儿,也不让我吃肉!姆妈偏心!”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要吃肉,就是要吃肉!”
“不然我就去找哥哥玩儿!”
楼下的声音好像就是女孩儿的独角戏,郑嘉轩一直没听到另外一个声音,或许是习惯了这样诡异的环境,他闭着眼睛,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早上郑嘉轩又起早了,也不等着郑婶子过来叫他们起床,他自己穿上衣服出去,准备在花园里运动一下,这具身体太差了,这种体力上的差距是精神力无法弥补的,只能从最简单的运动开始慢慢锻炼。
可能是太早了,空气潮湿充斥着雾气,郑嘉轩小跑了一圈儿,就气喘吁吁地往回走,二楼到阁楼的楼梯处在阴暗的地方,那是一个可以收起来的梯子,能够直接当做门合拢。
他看到梯子旁似乎站着一个人,太阴暗了,看不清楚是谁,随着他的走近,那个人突然蹦出来,冲着他笑了一下。
是个年轻女人,穿着旧式的衣裳裙子,齐刘海儿,笑起来的时候露出微微发黄的牙齿,冲着他叫:“哥哥。”
那模样有些傻,郑嘉轩愣了一下,不知道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明明比他大啊,不等他问,那女人就脖子一仰,翻着白眼倒下了,“咚”地一声,楼板都震了一下。
第434章
“喂, 你怎么样了?”
愣了一下的郑嘉轩轻声问了一句,因为情况有点儿诡异,他没有接近,精神力也的确感觉出那一点有些不对劲儿, 但… …
“怎么了?”
隔壁屋子的珊珊打开房门,穿着真丝睡衣的她披散着一头卷发,睡眼惺忪地探头出来看了一眼,看到郑嘉轩露出妩媚一笑, “嘉轩也长大了啊!”
郑嘉轩目光没有在她身上停留,直接求助道:“那个,有个人倒在那儿了。”
珊珊也有些疑惑, 她还以为是这小子一大早睡不着觉在她这边儿守门呐, 没想到… …走出来一段往过看,看到那块儿黑乎乎倒着一个人的样子, “啊——”地一声惊叫了出来。
这一声可谓是刺耳之际, 离他最近的郑嘉轩感觉自己的精神力都跟着发颤了,其他房间中也都传出了声音, 估计都被她吵醒了。
阁楼上, 一向早起的郑婶子本来就准备下楼了,听到动静马上下来, 第一眼看到自己儿子和一身睡衣的珊珊站在一起,不等脸色不好, 就听珊珊道:“那儿, 那儿, 郑婶子,你快看看,那儿是不是倒着一个人?”
郑婶子扭头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年轻女人,因为她倒地的姿势,最先映入大家眼帘的其实是她的一双小脚。
“啊呀,这不是李寡妇家的阿莲吗?”
郑婶子在这里住的时间不短,一看就认出来那人是谁,一边说着一边上前去搀扶,郑嘉轩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这年头的男女关系,说严厉也都松快了,男男女女一起吃个饭看个电影说个话都不是个事儿,但说松快,还是有不少的人家守旧,就让自家的女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盘着一双小脚在家里绣花。
这两种人家,从服装上基本能够判断出来,松快些的都爱穿那些西式裙子什么的,看着就像画报上的女郎,时髦得很,便是穿着旗袍,也是那种贴身开大叉的,还要卷发红唇的搭配。
守旧些的则还是那种自家做的衣裳裙子,一头长发要不然是扎辫子,要不然就是盘起来,刘海儿留得恨不得遮住半张脸,一张小口总是抿着,笑不露齿的那种。
“这是怎么了,怎么回事儿?”
葛太太也在这一层住,比起珊珊那个生活不规律的,她的生活可是规律多了,一大早也还算穿戴整齐,出来看到外头的情景,忙凑上来看了。
珊珊见她来了,好像看到了主心骨一样,说:“葛太太啊,你可看看,这都是什么人啊,一大早地在这里吓人,可是吓死我了!”
郑婶子在阿莲身边儿,给她掐着人中,看她没有反应,有些急,便跟葛太太说了,葛太太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忙做起了跑腿儿的活,去喊李寡妇了。
李寡妇一家子是那种典型的旧派人家,从服装打扮上都能看出来,也不知道是遭了什么变故才来到这里住的,便是一个主楼里头住着,也不跟他们怎么来往,日常经常见不到,也不知道是关在房里做什么呐。
“咚咚咚”的敲门声敲了好久才看到人开门,李寡妇穿着一身黑,头上还裹着黑纱包头,看上去整个人就非常刻板,一张脸更像是冰雕的一样,半点儿热乎气儿都看不到。
“李夫人,你快看看,你家阿莲不知道怎么了,怎么倒在外头了,赶紧看看,要不要送去大医院。”葛太太着急地说着。
李寡妇的脸色变了变,忙跟上去,一双小脚还跑得不满,把葛太太甩在了后头,一过去就一把推开郑婶子,喊道:“别碰她!”
看着郑婶子的眼神儿跟刮刀子一样,珊珊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她很少见这位李寡妇,总觉得看着就不是一路人。
郑嘉轩上前扶住没站稳的郑婶子,觉得这李寡妇也太分不清好赖人了,这么多人,也只有郑婶子才真的有几分关心阿莲到底怎样,其他人,哪个不是在一旁冷眼的?
“不是我,不是我,我一看到她就倒在这里了。”郑婶子有些惶恐,这样说着,倒像是有些怕这位李寡妇。
珊珊人还算好心,见着说了一句实话:“我们一来她就倒在这里,也不知道怎么了,要不要送去医院?”
“送什么医院,都是骗人的,她这是被鬼迷了!”李寡妇十分肯定地说着,扭头把大家环视一圈儿,“别让我知道你们哪个搞鬼,我可不是好对付的。”
她很是硬气,这样说着,也不让人帮忙,自个就把阿莲抱起来了,她的身量不高,幸好阿莲也是个矮的,拖着腋下,有些费劲儿就把人抱起来了,郑婶子被她斥过一句,不敢上去相帮,伸了伸手也没碰,郑嘉轩瞧见这幅模样,他倒是愿意帮把手,但谁知道人家会不会觉得男女大防更要命。
要知道,这年代有女生从桥上过,因为被风吹起了裙子就直接跳桥寻死的,这些旧式的女性好像活在另外一个纪元,对跟贞洁相关的要求格外严苛。
因有了郑婶子的例子在前,珊珊和葛太太都没动,见她经过还让了让,直到看着她一个人把女儿弄回屋子里头去,这边儿才敢喘气儿。
“这李寡妇可真怪。”珊珊拍着胸脯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鬼呐,现在可不兴那个。”
“老派的么,都信些。”葛太太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句,看了一圈儿周围的人,“咦”道,“焦先生不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