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枸杞黑乌龙
巧丫年纪大点,又是女娃,总被长辈们叮嘱要看好弟弟们,看着被客人们揉搓揉扁的弟弟们,见他们没心没肺的嘎嘎乐,心里担忧极了。
她忍着胆怯从张三壮身后走出来,紧紧抓着三叔的衣摆,小声嘟囔了一句话。
张三壮都没听清楚,“你说啥?”
巧丫一紧张,娇嫩的嗓音有些尖,“我说,其他都可以卖,弟弟们不卖!”
张三壮:“……”
众人又一次大笑出声,有人眼泪都笑出来了,揩着眼角问,“加钱也不行?”
巧丫迟疑了下,“不卖……吧?”
在大家的笑声中,巧丫抬起头看张三壮,感觉这事儿得问大人。
她以前听人说有些孩子被高价买去是过好日子去的,说不准阮家的孩子会乐意呢?
张三壮抹了把脸,“巧丫你们不是要吃拨霞供?我叫人给你们做。”
不能再说了,再说下去,改天就得传出聚福食肆上新菜,菜名叫爆炒奶娃子。
他叫伙计们拢着孩子们去炕屋坐了,伺候这群小祖宗吃上东西,让伙计盯好这才往前头去。
前头客人们都已经吃的心不在焉,酒都快喂鼻孔里去了。
不是饭菜不香,而是这些小家伙们身上和脱下来的东西,实在太让人心动。
总有人不好美食,也有人不喝酒,还有人挑食,一个再成功的食肆也无法讨好所有食客。
但是个人就知冷知热,天热了知道扇风,天冷了知道穿衣,尤其是在西北这种苦寒之地,出关之难,古往今来都不知道有多少诗词形容。
但小家伙们的衣裳,行商们一上手,心下就是一惊,这也太轻了,总共不到一斤沉。
更别说小家伙们身上除了里衣,就薄薄一层柔软的毛衣毛裤,脚上也就一双内棉外毛的袜子,刚从外头进来,手脚全是暖呼呼的。
谁家里还没个孩子,行商们既然常来常往西北,大都在西宁镇养着妾室和子嗣,甚至还有带着妻妾出门的,对于孩子冬衣的重量是心里有数的。
之所以天冷不爱叫孩子们出门,就是因为里里外外都要穿不少层,而且棉衣又厚又笨重,孩子们好些都走不稳,走着也累。
大人们也是呢,他们甩在一旁的厚棉袄拎起来至少说近七·八斤沉,再加上皮帽、皮靴还有里头的衣裳,大都是用分量换来的温暖。
要不大家也不能喜欢能脱光了进澡堂子,来不用穿棉袄吃饭的聚福食肆了。
所以张三壮一进门就叫人给围住了。
有老相识直接开口,也免得张三壮废话,“这就是千金楼的一把火?怎么个烧法儿?能有多少货你先给我们透个底子?”
“对,这东西是什么做的?贵不贵?你先说,咱们也好多攒些银钱,叫你们东家多赚点钱好过年啊!”
“我们能等,你也别说那些虚的,给我们个实在话,甭管什么会员还是黄金露咱们都是有的。”
不怪客人们这么坦诚。
连张三壮都清楚,对老百姓来说,最重要的是粮食,其次就是衣裳,可对稍微有点钱的人来说,最重要的肯定是衣裳,然后才是粮食。
可他面上多了几分苦笑,“各位贵客见谅,我只是聚福食肆的掌柜,千金楼的掌柜是从江南新请来的,东家也不会啥事儿都跟我说啊,别说客人们,我现在都没闹明白,什么叫冬天里的一把火呢。”
他问了阮嘉麟好几次,明里暗里,硬的软的,但阮嘉麟一脸复杂就是不肯说,问急了竟然说他也不知道。
这特娘的,你一个掌柜你不知道,那你还干啥掌柜呢?
阮嘉麟梗着脖子特别有理,“管衣裳的是我爹,阿婉她二舅,有本事你跟我爹说这话去。”
张三壮心想,那不是找抽,我要是敢我还跟你哔哔?
这会儿对上客人们一脸不信的不善眼神,他打了个激灵,赶紧道:“但我们东家说了,这东西真不算多贵,东家心善,起码比其他货物都便宜,也好叫老百姓们能吃饱穿暖。”
嗯?有人听出来点其他意思,“吃饱?怎么,你们东家在千金楼也要卖吃食?”
张三壮摸摸脑袋,嘶了一声,“嗬,您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是,不能够吧?”
千金楼跟他抢阿婉的注意力不说,连生意都要抢?!
客人翻了个白眼回去继续吃,你自己的东家,你问我我问谁呢?
不过大伙儿也看出来了,张三壮啥也不知道,有问他的功夫,他们不如赶紧吃饱喝足,回去准备银子,等着千金楼开张,多抢几把火。
话虽如此,接下来的三天,在行商们,甚至条街和瓦市周边来往比较多的老百姓们,都忍不住趁着太阳好的时候猫在墙根,讨论这把火它到底是什么。
三日时间,很快过去。
无独有偶,老天爷着实给亲闺女面子,千金楼开张这日,天空竟然又飘起了雪花,不算大,却很漂亮。
对西北人来说,少雪的年景,下雪天才是好兆头。
但天儿竟也不算太冷,这雪中开张的景象,美轮美奂得让苗婉都感叹,“大自然的秀场也太美了,连老天爷都想看火焰在千金楼前烧起来啊。”
阮嘉麟看了眼她身后被画得极为喜庆的十八个孩子,唇角抽了抽。
乔家乔蕊、长寿还有阮家长孙仨孩子,加张家驴蛋、狗蛋和巧丫三个大孩子,每个人左右各牵一个小孩子,站了满满一天井。
全画上了红通通的小脸蛋,眉心画着一团火,嘴唇点着有点玩笑似的樱桃小口胭脂。
苗婉在前头抱着淘淘,翠丫在一旁抱着卤蛋,可以说除了阮家两个体弱年纪太小的,三家孩子倾巢而出,准备去烧这把火。
虽然下雪,在外头看热闹的人竟然不少,连巴音都在茶坊里,还跟几个相熟的行商挤了一桌喝茶,远远等着千金楼开门。
北蒙也缺保暖的衣裳啊,尤其是他听说还有毛衣毛裤,总感觉跟他卖出去的羊毛脱不开干系,那他就更在意了。
好在没让大家等太久,眼瞅着跟平时差不多时候,千金楼里两个平日里还兼当保安的活计出来卸门板了。
左右雪并不算急,飘飘洒洒也不碍什么事儿,好些人都从附近的店里出来,凑到千金楼门前,等着看小黑板。
可今天没有小黑板,只从门里头蹬蹬蹬跑出来十几个披红挂蓝的小崽子,还有几个拿着乐器的伶人。
哦,不是苗婉不想披红挂绿,主要这年头绿色实在是太贵了。
那是成亲新娘子才会用的颜色,染料极为难得,不是用不起,着实是没必要。
穿一身绿又没多好看,那干啥不穿耐脏的藏蓝呢?
众人被摆开阵仗的孩子们闹得满头雾水,这是准备干啥?
又不是头天开张,下着雪呢,还要先唱个大戏不成?
还真是唱大戏。
穿戴严实带着露手指手套的伶人,很快就吹吹打打起来,中间列成方阵的小孩子们开始跳起舞来——
“嘿!我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注]”一手掐腰,一手指着自己,孩子们额头上朱红的火焰花纹被小嫩脸衬得栩栩如生。
“哈!熊熊火焰温暖了大家的心窝!”唰唰几声,孩子们拽开了自己的羽绒服,露出里面的毛衣……毛衣心口的位置织着一颗红心。
众人:“……”
孩子们还没唱完,羽绒服一揣,凑在一起变换队形,继续蹦跶。
“嘿!每次当我揣起羽绒服,像是火光温暖了我!”
然后继续蹦蹦跳跳,织出五个小短手指头的手套露出来,像猫爪一样放在眼睛上,这是——
“哈!我的大眼睛,明亮又闪烁!看出你是真心喜欢我![注]”
众人:“……”行,是挺招人稀罕的。
好些人忍不住笑着叫起好来。
孩子们迅速变成最后的队形,列成两排,背过手去踢踏着后退,让出一条路。
然后接上最后一句歌词,“我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等着温暖你心窝,客人还在等什么?”[注]
然后小孩子跟着打孩子学,伸出一只手,歪着脑袋看众人,拉长音唱:“还在等·什·么?”
这会儿没人再疑惑了,脸上全都带了笑。
不是不想知道千金楼的新货是什么,但是这唱唱跳跳的孩子们着实叫人喜欢,长得好看,穿得喜庆,还充当了小门童请大家进去。
大家吆喝着再来一次,见孩子们被带走,才热热闹闹往里去。
巴音心想,这乔家也真够能折腾的,大冬天连孩子都折腾出来了。
不过看着孩子们蹦蹦跳跳小脸蛋红扑扑的,一点都不像冷的样子,他也对这什么羽绒服更感兴趣了,心头确实火热。
苗婉抱着淘淘站在门内窗户的角落里,给孩子们点了个赞。
看到大雪天都被孩子们点燃的氛围,还有听见热闹出来后,也跟着进门的客人们,她就知道自己这些天又是点心又是炸鸡又是可乐的,折腾一溜够,没白费力气。
对众人来说,孩子和老人是最脆弱的,千金楼有底气让孩子在雪天折腾,谁还会对羽绒服是否保暖产生怀疑呢?
不过苗婉也不会大意,等客人进了门就赶紧叫他们去后院,“快快快,都把自己裹严实了,除了眼睛哪儿都不许露,进去喝一碗姜汁奶,在炕上呆着,不到吃饭时间不许出来了。”
翠丫是女孩子,也是除了阮家的孩子最大的一个,招呼着弟弟妹妹们往里走,“听姑姑的话,不然没有炸鸡腿吃啦!”
不只是苗婉,耿氏和张娘子也不敢马虎,不过孩子进门后,俩人对羽绒服的保暖又有了新认识。
“哟,这除了鼻尖和脸蛋稍微有点凉,其他地儿都是热乎啊。”张娘子心想,怪不得苗婉敢折腾,羽绒服真这么好?
因为千金楼做衣裳并不算快,再说款式也不像自家做的衣裳那般普通,苗婉给她的竟然是褚色的羽绒服,张娘子脸皮嫩就没舍得穿。
这会儿她也想回去穿上了。
耿氏能由着儿媳妇折腾,就是知道这衣裳保暖,她也不好意思穿大氅一样的羽绒服,但穿着毛衣毛裤呢。
外头是用千金楼做出来的布匹自己做的棉衣,也特别暖和。
“谁也不许出去啊,想上茅房有夜香桶。”耿氏给孩子们还准备了小点心,对孩子们叮嘱,随后扭头看张娘子和儿媳妇。
“我瞧他们几个都出汗了,等会儿落落汗,咱们回家吃饭吧,我瞧着外头该是顾不上。”
本来苗婉是打算在千金楼逮几只鸭子,大家一起去聚福食肆吃饭的,可看着外头跟千金楼头天开业一样热闹,估计是没时间。
苗婉探头看了眼,果然。
“短款羽绒服和羽绒裤二两银子一件也就算了,为啥每个人只能限量买十件啊?这点我家里都不够穿。”
“棉衣竟然只要五钱银子?只限一件?你哪怕贵点,多卖点呢?”
“什么?没有毛衣毛裤,只有毛线?我们也不会织啊!”
阮衾和阮嘉麟父子解释地嘴都快干了,“这羽绒服必须得用特定的布匹,咱们现在织不了太多布,所以只能下订单慢慢做,多了是真做不过来。”
“棉衣是为了好叫老百姓能有暖和衣裳穿,布做羽绒服都不够用呢,棉衣肯定顾不上给贵客们拿了去卖的。”
“毛衣毛裤很好织,只要买了针,按着咱们发的手札学很快就能得,还能织帽子手套和长袜。”
……
问问题的不少,若有所思的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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