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千觞
无尘岛掌门心下一奇,张口喊道,“凌礼,你小子人呢?”
“在这里。”一道平静的声音从洞府深处传来,二人循声而去,走过一段长长的幽暗山道,眼前豁然开朗,才发现这洞府中别有洞天,里面还有一道石洞,中间立着玉石台,有一束天光自山顶洒下,正洒在这玉石台之上。
石台上坐着一人,眉眼平静,神色淡淡,正是凌霄门那消失许久的门主凌礼。
许疏楼一见便知他并非冒充。
渡劫期修士的威压,不是其他人假扮得出来的。
显然这里也并没有什么锁链或是法术正束缚住他,他周身灵力充盈,身下的玉石台,也是由能够蕴养灵力的灵玉雕成。
他的确是在闭关修行。
许疏楼松了口气。
凌礼正看向无尘岛掌门:“这么多年,你的脾气还是半点没变。”
掌门颇有些关切:“都这么多年了,你的伤还没养好吗?”
“已经痊愈了,”门主摇了摇头,“只是我选择闭关,专心冲击渡劫。这一次,只许成功。”
掌门颔首:“原来如此。”
“说吧,要见我做什么?”
无尘岛掌门看向凭空臆想出了一堆阴谋的许疏楼,示意:“你来。”
许疏楼有些惭愧:“是我不好,我还以为您被卫玄道等人挟持甚至谋害了,才央着掌门前来拜访的。”
“你怎会做此想法?”
“我听闻,您几十年间不曾露面,只以声音与门下弟子沟通,我还以为那道声音是冒充的。”
凌礼却道:“那声音的确不是我。”
许疏楼微怔:“什么?”
“的确是卫师弟在代我处置门中事务,冒充我的声音也是我默许的。”
“为什么?”
“我把门中事务悉数交给他们,若使用我的声音会方便些,自也由得他们去。”
“您为何不再处置门中事务?”
“我从前便是在这些杂事上花了太多心神,如今若要飞升,就要专心大道,”他的眼神淡淡扫过无尘岛的掌门,“若今日来的不是你,我不会开门。”
“……门主,”许疏楼蹙眉,“您……几个月前,有和张白鹤师叔对过话吗?”
“没有。”
许疏楼睫毛一颤:“也没有斥责过他修为太低,让他抓紧修炼?”
“自然没有。”
“门主,”许疏楼握了握拳,“您确定卫玄道他能担得起这份责任吗?”
“别说了,”凌礼摇了摇头,“你就当我不再是凡俗中人,自此不理凡俗中事了吧。”
许疏楼却不肯住口:“可是,您知不知道张白鹤师叔被人害死?知不知道范阳范芷曾假借你的命令作恶?知不知道卫玄道手里有一本邪恶的功法?那功法已经害了张师叔,还有可能会去害别人,他甚至还在打招魂幡的主意,这些您都能不管吗?”
“这些事只会乱我心神,于我飞升无益。”
无尘岛掌门在一旁叹了口气:“我没变,你却是变了。”
“没什么变不变,从前倒是我想左了,只是如今才想通而已。”
“可是……”许疏楼看着他质问,“你怎能不管?”
“管不管又能如何?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万物自有他们的缘法,”凌礼反问,“为何非要我来管呢?若我几十年前便成功飞升,如今这些事还不是要他们自己来打理?”
“你……”
“我不是没为凌霄门付出过,但修真界可从来没有能者多劳这个说法,”凌礼语气间毫无起伏,“每个人的道不同,我不去干涉你,你也莫来质问我。”
许疏楼觉得讽刺,听说他几十年未曾露面后,她脑海中划过无数种可能,什么挟持、谋害,甚至连玄武楼主那种被人暗中替换的戏码都揣测了一遍,连夜回无尘岛拉了掌门来“救人”,真相却简单到显得有些可笑。
并非如萧雅猜测,是门主下令格杀入魔的张白鹤。
也并非如许疏楼猜测,是他被人暗害。
卫玄道就算另有谋算,那也不是针对他的谋算。
他也并不是不能管,只是不想管。
他没有派人杀张白鹤,也不会去救张白鹤,他眼中没有张白鹤。
没有苦衷,没有阴谋,只是他不想。
许疏楼为张白鹤感到两分悲凉:“可是,张师叔是你的师弟,他那种清风朗月般的人物,最终被卫玄道手里的邪功害得入魔自裁……你怎能毫不在意?连问都懒得多问上一句?”
“你看,天上的仙何曾在意过地上的人?”凌礼平视他们,眼神里无悲无喜,“为了升仙,我也该摒弃这些杂念才对。”
天上的仙?地上的人?
谁规定天生的仙就要重于地上的人?
他抱着这样的心思,真的就能升仙吗?
许疏楼长久地凝视他,无尘岛掌门有些担心地看她,似乎担心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但她最终只是轻声叹了口气:“今日是我冒犯了,就当我没来过,您请……继续修炼吧。”
凌礼不再开口,似乎在等待他们退出去。
“这些事你不管,我来管,”走到洞口时,许疏楼驻足回望那座玉台,“若有朝一日,我发现是卫玄道有意害人,我定要他死在我的剑下。”
凌礼没有回应她。
她却也不是说给凌礼听的。
第46章
大漠星河
许疏楼和掌门两人沉默着走出了一段距离,又回头去望山间的巍峨洞府。远山苍黛,云雾缭绕,有如仙境,里面住着的,却不是仙,而是一心想成仙的人。
“我其实并不算特别惊讶,”掌门摇了摇头,“他一向把飞升看得比什么都重。”
“……”
“尤其他是渡劫期修士,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人可以约束他,”掌门轻声道,“人一旦站得太高了,就很难看得清脚下的芳草与虫豸。”
许疏楼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师伯你不用劝慰我,我都懂。”
掌门看着她,也突然笑了起来:“别听他的,什么杂事不杂事的?你管的杂事最多,我倒觉得,你这心性,最易飞升。”
“我倒无所谓飞不飞升,人间又有什么不好?”许疏楼表现得十分胸无大志,“对了,师伯,您请先行一步,我还有点事。”
掌门奇道:“什么事?”
“我在灵寂谷暂住的院子里盖了个烤炉,”许疏楼给他比划,“这么大的一只,我想打包带走。”
“……”
“师伯?”
掌门有气无力地对她摆了摆手:“去吧,我回去陪卫玄道,你去玩烤炉,合作愉快。”
“……”
许疏楼在灵寂谷演武阁找到了萧雅,后者一见她,手中冰剑做了个漂亮的收势,收剑迎了上来:“你消失了一整日,去做什么了?”
“我去拜访了贵派门主,他……”许疏楼沉吟片刻,将今日之事简洁道来。
萧雅听后怔了怔:“这倒是超出我的想象了,不过想想也不算奇怪,凡间不是也出现过一心求道不理政事的帝王吗?尤其门主他老人家实力高,镇得住,自然也不怕旁人真的趁机杀他篡权。”
许疏楼笑了笑:“你接受得倒是很快。”
萧雅又想到一点:“这么说下令诛杀张师叔的其实是我师尊?”
许疏楼点了点头。
萧雅叹了口气,未作评价。卫玄道给功法害人在先,下令灭口在后,就算最开始是无意害人,哪怕他事后表现得很懊悔,她也心知此事委实是师尊办得不厚道了。
许疏楼又道:“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你说。”
“你知道你师尊手里的那种功法……”
“他已经毁掉了,”萧雅道,“师尊说他很后悔把那功法送给张师叔,他是当着我们这些徒弟的面撕毁那本书的。”
“假如,我是说假如……”许疏楼只觉得这话说出来有些艰难,“你若发现凌霄门内有人表现得不太对劲,比如突然实力大增,或是出现了张师叔那种入魔的症状,可不可以请你……”
她话未说尽,萧雅却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郑重承诺:“我相信不会再出现这种事,但我答应你,如果我发现身边人有异,我一定会及时通知你。”
“谢谢。”
“谢什么?”萧雅笑了起来,“我就算没有你的大爱天下,至少发生在我身边的事我总不能视而不见。”
两人就此作别,许疏楼踏上了回无尘岛的路。
踏入明月峰之前,她望了一眼主峰的方向。
卫玄道……对付这样的人,一定要师出有名,一定要抓到他的罪证。
许疏楼轻轻叹了口气。
“师姐!”一踏入明月峰,便有师弟师妹们围了上来,“你终于回来了!”
几人叽叽喳喳:“听说你杀了范芷,杀得好!我真怕卫玄道那老贼会对你不利。”
“师姐,你在凌霄门吃得好吗?睡得香吗?”
“有没有人欺负你?”
许疏楼一一作答:“是,我没事,吃得好,睡得也香,没人欺负我。”
饶是再满腹心事,被这群人围起来,也要展眉了。
许疏楼看向小师妹:“还想去飞鹰门的拍卖会看看吗?”
白柔霜双目放光:“想!师姐,你有重要的事要关心,我差点以为你顾不上这点小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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