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时眠
“滚去找人。”裴砚冷冷从云暮身旁经过,他没停留,极冷声音落在云暮耳中,如蒙大赦。
黑夜,永远是最好的保护色。
裴砚并没有像无头苍蝇一样,第一时间出城乱找。
他先派人去了林惊枝私下开的药铺,铺子还在,只不过那位女医寂白早已没了踪迹。
至于孔妈妈家的侄子和侄媳妇,更是一问三不知。
紧接着,裴砚又连夜去了崔家,见了崔家少夫人裴漪珍。
裴漪珍已经快不行了,她瘦得厉害,勉强睁开眼看着裴砚:“你来了?”
“枝姐儿跑了是不是,所以你来寻找我?”
裴漪珍勉强笑了笑:“可惜,我也不知枝姐儿去了哪里,你寻我又有何用?”
裴砚沉着脸在裴漪珍床榻前坐下,寒霜一样冷的目光落在裴漪珍手腕系着的平安绳上。
“大姐姐,孤今日要问大姐姐借一样东西。”
“希望大姐姐不要生气。”
裴砚话音落下瞬间,挑开了裴漪珍手上的平安绳。
这绳子是裴漪怜从寺庙求来,送给林惊枝的,在裴漪珍重病时,林惊枝把平安绳送给了裴漪珍。
寻常物件,对三个相互帮助的姑娘来说,却是极其珍贵的东西。
“砚哥儿!”裴漪珍声音透着几分哀求,“放过她吧,让她远走高飞。”
“你如今已是燕北的太子殿下,你又何必拘她一人自由。”
裴砚唇角抿出一丝笑,偏执固执:“可大姐姐不知,天下女子,我只对她一人念念不忘。”
“我如何能放她远走高飞。”
“就是不知,我家枝枝,听到大姐姐病重的消息,可愿跟我回来见您最后一面?”
裴砚无情的漆眸内,只有疯狂。
裴漪珍闻言,骤然睁大双眸,她不敢相信看着裴砚:“你卑鄙无耻。”
裴砚笑了,没有反驳。
第92章
惊仙苑四下禁行,草木皆兵。
裴砚沉默坐在书房内,沉着的脸,眼中盛着汹涌怒意,好似随时会爆发出来。
青梅和云暮跪在书房外的雪地上。
“今日放了风筝?”裴砚声音极冷。
他眼前的书桌上放着两个东西,是暗卫营的人在惊仙苑花丛,和宅子外的街巷寻到的。
折断了翅膀的紫色蝴蝶风筝,和缠着风筝线的木质线轴,线轴断裂处诡异,带了细微的痕迹。
青梅跪在地上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一下,额头上布满冷淋漓汗。眼前实力深不可测的主子,她从未见过他控制不住情绪,发怒的模样。
这是第一次。
“回主子。”
“今日少夫人吩咐属下放了风筝,属下该死,并未察觉出任何不对。”青梅上下牙不听使唤,轻轻发抖,说话的声音更是不受控制发抖。
书房内只点了一盏昏烛,阴影交错,裴砚周身暗影布满凌厉冷意,沉得能泯灭所有光芒。
闻言,他唇角弯了弯好似在笑,语调却令人胆寒。
“白玉京何时来的惊仙院,带了多少人。”
云暮一颤,喉咙干涩:“回主子,月氏新君在主子离去不到半个时辰内就来了,正巧是少夫人的风筝,断线不久后。”
“他带了六个婢女和十来个内侍,一路被人簇拥着进来。”
“少夫人带着丫鬟在花厅招待新君。”
“因为带了许多东西,都是少夫人喜欢的,小的候在花厅外,不敢离去,后来小的听少夫人和晴山吩咐,要去换发簪,等少夫人换了簪子不久,就说乏了,月氏新君起身告别。”
云暮说完,垂首跪在地上,他不敢抬眼看裴砚脸上的神情,这全都是因为他的疏忽才出的纰漏。
下一瞬,是书桌裂开的声音,裴砚撑在桌面的掌心蓦然用力,冷白的肌肤下用青色筋络浮现。他冷冷地笑出声来,清隽冷白的面容含着几分诡异:“平日孤还是对你们太好。”
“就算犯了错,少夫人时常替你们求情,孤估计着她的情绪,少有重罚你们的时候。”
“等少夫人回来,你们向她请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青梅和云暮跪着,廊庑外呼呼寒风落在他们背脊上,从衣领袖口灌进去,全是冷意。
“主子。”山苍弯腰从外间进来。
他在外边跑了一整夜,身上玄黑的夜行衣早就被雪水和汗水浸透,冷的吓人,山苍不敢有任何耽搁:“根据暗卫营传来的消息,少夫人和月氏新君的马车,出了汴京城后消失了。”
“已有人顺着月氏方向去寻,目前没有任何踪迹。”
裴砚双手撑在书桌上,缓缓站了起来,他沉冷眸光落在窗外纱一样的雪地里,难辨情绪的声音沙哑干涩:“让人去找。”
“顺着月氏的反方向去寻,不光是官道,还有水路和深山老林。”
说到这里,裴砚语气微顿,薄唇掀起冷笑:“让人把暗卫营养了许久,楼倚山新培育出的那批猎犬放出来。”
“顺着这东西上面的味道去寻。”
“四人一组,昼夜不息,找到人为止。”
裴砚从腰间扯出一个香囊丢给山苍。
香囊是楼倚山配的方子,去年在汴京裴砚第一次做梦后,暗中吩咐楼倚山弄出来的东西,因为他怕搞丢她,他就费了极多的心思。
那批猎犬是用香囊里的方子养出来的东西,只要林惊枝身上带了这味道,哪怕再浅都一定能嗅出来,更何况……
她日日和他同床共枕,香囊是他时常放在身上的东西。
裴砚眼中疯色闪过。
还有她冬月生辰时,他亲自系在她腰间的那块羊脂玉平安扣。
那块羊脂玉裴砚让人拿香囊里的汤药泡了数月,再雕成平安扣的模样,他就怕把她搞丢,才在每个细节上都用了手段。
裴砚垂下眼眸,顺着昏黄的烛光凝视冷白的掌心,有鲜血从他掌纹幽深繁杂的肌肤下渗出,一条和血同色的平安绳被他紧紧握着,是今日夜里,他从裴漪珍那强抢的东西。
就算她再恨他,他也要逼她回来。
“吩咐下去,一个时辰后,在惊仙苑集合出发。”裴砚闭了闭眼,挥手让人退下。
他沉默转身去了内院,换掉身上明黄的太子朝服,大步离开惊仙苑,翻身上马,去往汴京皇宫。
风起,雪落。
鹅毛一样的冬雪,纷纷扬扬落得满地都是。
马背上,裴砚忽然一口鲜血涌出,眼前闪过她在地牢中的画面。
她瞎了,瘦得脱了形。
苍白如纸,许久没有照过太阳的肌肤下是青色的筋脉,忽然林惊枝仰头,好似是往他那个方向笑了笑……
画面一闪,竟然变成了她毫无生机的尸体。
裴砚只觉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差点从马背上跌落在地。他死死咬着牙关,握着缰绳的手掌心,因为用力过度而发出咔咔咔的骨声。
“枝枝。”裴砚伸手抹去唇瓣沾着的鲜红鲜血,轻声呢喃。
她的确该恨他,原来她至死,他都没救出她。
裴砚惨笑一声,纵马疾驰冲进了汴京皇宫,宫墙外守着的侍卫,根本来不及阻止,就见一道人影骑着马,嚣张至极闪了进去。
“放箭”二字还没说出口,男人身后跟着的暗卫,如鬼魅一样往侍卫手中塞了一块金色的,属于燕北太子身份的令牌。
侍卫面色一变,不再敢有任何异动。
慈元殿。
太后钟氏在睡梦中被贺松年轻声叫醒:“太后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太后有些迷糊:“太子?”
贺松年把声音放得更低:“回娘,是砚郎君求见。”
“裴砚?”太后拧眉,不解地看着贺松年,“这孩子,雪夜寒凉,好端端来宫里找哀家作何?”
贺松年悄悄往前挪了一步,靠在太后钟氏耳旁轻声道:“奴才听闻,惊仙苑住着的裴少夫人失踪了,太子殿下大怒,已经派人深夜去寻。”
钟太后这才彻底清醒:“枝姐儿失踪了?”
“嗯,和月氏新君一起。”
“你扶哀家起来。”
“叫宫婢嬷嬷过来伺候哀家穿衣洗漱。”
钟太后一迭声命令吩咐下去,沉寂的慈元殿霎时灯火通明,值夜的宫婢嬷嬷也都赶忙上前伺候。
半刻钟后,太后钟氏由贺松年扶着从寝殿走出。
她苍老视线一下子就落在裴砚身上,颀长高挑的身躯被一身玄黑色圆领对襟长袍包裹,连大氅都没有披,乌发上落着雪,眼神竟带着苍凉。
钟太后一惊,眨了眨眼,慌忙走向裴砚:“砚哥儿,怎么回事。”
“皇祖母。”裴砚冷白的指尖一颤,他极快隐去眼底的情绪,往钟太后身前迈了一步。
“皇祖母。”
“孙儿今日有一事相求。”
钟太后神情极短的怔了一下,她抿了抿苍老的唇瓣:“因为你媳妇?”
裴砚唇角牵起一个勉强的笑,声音干涩嘶哑:“孙儿要去寻她。”
“寻到为止。”
“所以宫中母后的葬礼,孙儿需劳烦皇祖母替孙儿看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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