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时眠
“取自逢凶化吉。”
萧琂瞟了他一眼:“你这小字取得倒是有趣。”
百里疾,迟疑了一下,微敛的瞳眸里盛着温柔:“是当年臣遇难时,救了臣的姑娘,给臣取的。”
“臣当时就想,臣一定要好好活下来。”
百里疾话落,裴砚冷冷压着唇角,雅间空气莫名有寒意掠过。
琼芳楼宴饮,一直持续到深夜。
在侍女搀扶着萧琂离去后,醉醺醺的探花郎也被人扶下去休息。
祝清风朝裴砚和百里疾点了点头后,快步离去。
百里疾饮了酒,双颊微红,他站在窗前吹风,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得厉害。
裴砚眸中含着冷色,他负在身后指尖拢着凌厉。
两人谁都没开口说话,空荡荡的雅间里,气氛凝滞。
“寺卿大人是何时娶的妻?”百里疾揉了揉被寒风刮得微痛的双颊,抬眸看向裴砚。
裴砚骤然回眸,狭长深邃的凤眸里,含着深浅难辨的冷意。
惊仙苑主卧。
自从裴砚出门去了琼芳楼后,林惊枝心底就压着一丝莫名其妙的火气。
她先是觉得晚膳不如平日可口,定是小厨房换了婆子,然后又嫌弃暖阁临窗放着的美人榻硌人,躺着身上酸涩,坐着呢又腰疼。
往日看得津津有味的地方志和话本子,她今日也觉得无趣得很。
夜里孔妈妈见她没吃多少,就特地去小厨房炖了牛乳羹送来。
林惊枝才吃了两口就摇头不要了,因为她嫌弃今日的牛乳羹,没有往日香甜可口。
孔妈妈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语调斟酌道:“少夫人可是不满郎君去琼芳楼饮酒?”
林惊枝微微一愣,然后扯唇笑了声:“他是男子,又是大皇子宴请,我怎么会不满。”
更何况她与他情分,前世早就尽了。
这一世,在林惊枝与他最多算是,露水情缘,各取所需。
孔妈妈细细观察林惊枝脸上细微变化的神情,她也不出言点破,只是走到床榻旁整好衾被后,再小心翼翼伺候林惊枝躺下。
榻尾放着的汤婆子有些热,林惊枝脚尖微蜷了一下。
“妈妈,那日我让你寻的铺子,可是有眉目。”林惊枝躺着,她一时半会也睡不着。
孔妈妈神色柔和:“少夫人吩咐的,老奴已经拜托娘家侄子去寻了。”
“昨日来信说,瞧中了一个铺面原也是买药材的,还连着一个极为清雅的后院,正准备出手。”
“老奴本是想等家中侄儿确定了消息后,再同少夫人禀报。”
林惊枝点了点头:“铺面找好后,您家侄儿要是愿意留下来,就在店里当个掌柜,寂白留在后院,我并不打算她露面。”
“毕竟汴京人多眼杂,她医术好,没成婚又带着个孩子。”
“难免引起同行注意,招来不必要麻烦。”
孔妈妈笑着朝林惊枝点了点头:“若少夫人看得上我娘家侄儿,他自然愿意留下的。”
“之前一直在外头跑一些商货,是因为家中没有孩子要顾及。”
“如今娶妻又生了孩子,能留在汴京是最好不过。”
林惊枝脑子想着铺子的事,又拉着孔妈妈说了许久的话,才渐渐有了些睡意。
等她迷迷糊糊就快睡着的时候。
外间传来响动,有丫鬟行礼的声音。
林惊枝忽然觉得脸颊上一痒,有淡淡的酒香拂过。
她下意识伸手去推,掌心一下子摁在裴砚炽热的薄唇上。
痒痒湿湿的,掌心微痛,像是被人轻轻咬了一口。
林惊枝骤然睁眼,就见裴砚高大身影负手站在榻旁,有些复杂的眸光轻轻落在她的身上。
“花楼里的小娘子可是好看?”林惊枝眼底还笼着睡意。
等话说出口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她又不喜欢他,她问这个作何,倒是显得像是她在吃醋一般。
林惊枝干脆侧过头,避开裴砚视线。
“琼芳楼里的姑娘生得好不好看,我没看。”
“不过走近了瞧那状元郎一眼。”
“的确是生得俊逸。”裴砚语调淡淡。
林惊枝微愣,这才反应过来,他还在耿耿于怀她白日出门去瞧状元游街这事。
她都没嘲讽他去琼芳楼喝酒,他倒是好,还惦记着这点芝麻绿豆大小的事。
就算她看了状元郎,觉得状元郎生得好看,他又能如何。
本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脾气,一下子又翻了起来。
林惊枝深吸口气,对裴砚道:“下回夫君再去琼芳楼时,不如顺便带上妾身一同。”
“妾身也想近距离瞧瞧,状元郎是否如夫君形容的那般俊逸。”
裴砚忽然板着脸,大步走进,冷白指尖捏着林惊枝下颌。
他冷笑:“想都别想。”
这一刻,裴砚想到百里疾说那话时,男人眼底盛着的那种爱慕,他心底就涩得发慌。
虽然裴砚不能确定。
但是他不得不承认,想到但凡有一丝可能,他都嫉妒。
那种无由渗出的惶恐,让他生出了种,想要一辈子把她藏起来的想法。
夜深,林惊枝渐渐睡着。
她如今日日饮药,夜里总睡得极沉,卧室内除了她身上暖融融体香外,还夹着一股苦涩药味。
裴砚仰头躺着,睁眼闭眼都是她对他冷然的模样。
一夜未眠,直到屋外天色蒙蒙亮时,裴砚轻手轻脚起身,去了外院书房。
幽暗烛火,他端坐于桌案前。
冷白指尖捏着毛笔,写的是一卷金刚经。
这一刻,也只有经文能让他冷静。
“主子。”书房门外响起暗卫的声音。
裴砚捏着毛笔的指尖一顿,豆大墨汁就落在雪白的梨花宣纸上,形成一团浓黑的污渍。
微蹙的眉峰冷冽一闪而过。
“说。”
裴砚收了笔,语调淡淡。
暗卫恭敬跪在外头:“回主子。”
“宫中李夫人犯了病,此刻正闹着要见主子。”
裴砚眸色极冷:“告诉她,不见。”
暗卫浑身一僵,鼓足勇气道:“李夫人割了腕,虽没有性命之忧,但陛下也在李夫人那。”
裴砚垂在袖中掌心蓦然一收,眉梢拧着凌厉。
永宁宫,空荡荡的寝殿内。
“陛下。”
“砚哥儿都归京许久,你怎么还不认回他六皇子的身份。”
“妾已经时日无多,拖着这缠绵于榻的身体,就想着有朝一日能瞧见我家砚儿能名正言顺,成为您的孩子。”
帝王坐在床榻上,怀里轻轻搂着一个瘦得极为厉害的女子。
依稀能瞧出来,这名女子年轻时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
“我们的砚儿才归京,还不是时候。”帝王一身明黄色常袍,他整张脸藏在阴影后方,并瞧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李夫人、陛下。”
“殿下来了。”殿外是暗卫的声音。
不一会儿,裴砚大步走进空荡荡显得格外冷清的永宁宫中。
“父皇、母亲。”裴砚行礼。
被帝王紧紧搂在怀中的李夫人,忽然就撑着身体坐起来,她有些浑浊的视线落到裴砚脸上。
脸上的表情又哭又笑:“你还知晓回来。”
“砚哥儿,我们多少年没见了。”
“你回汴京后,只不过瞧了我一次,就因林家六女一事与我生分了。”
“我是你母亲,她不过是个勾人的妖精。”
裴砚沉黑的瞳眸掠过晦暗莫名之色,他视线一顿,落在李夫人被白布条包扎的手腕上,隐隐有鲜血渗出。
“母亲又这般不爱惜自己。”裴砚眸光淡漠看着李夫人道。
“六郎!”
“她再如何,那也是你母亲。”
帝王语调冷冷,看向裴砚。
裴砚薄唇抿了抿:“不知母亲深夜,把儿子叫来,是为了何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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