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乌鞘
他们被关在这里,想和外面通气都难。要知道好些人为了要挟自己从前的妾室,都将她们的家人收在自己府上,以做工照顾的名义,却实为监视的人质。今日如果一个个这样查下去,那便只能有一个结果。
禁军办事如何雷厉风行自不必多说,一炷香时间便自堂后的内门里押回个中年妇人,与地上跪着的妾室一照面,二女立刻哭着抱作一团,姐姐妹妹连声呼唤,卓思衡听得心中凄楚几欲落泪,面上却仍不改色问禁军道:“可是在陈大人府上搜出的人?”
“正是。此女正在厨灶忙作。”禁军答道。
卓思衡再笑着看向已半瘫软在禁军脚边的陈大人,缓缓道:“既然太子答应了,只要她们说得是实话,就教自己选出路,那还请陈大人交出此女姐姐的身契了。哦对了,陈大人为何要送妾室给方珲这个罪人呢?不过这个不急,咱们留待后面再说清楚。来人!请陈大人入内等候!”
他最后一句骤然扬高声调,威赫凛然,气势几乎欲要逼得人到退一步。禁军得令后也不管陈大人是不是还能站起来,只当拖着待宰的猪一般,给他拖走进去后堂谁也看不见的地方,不一会儿,禁军又重新出来原位站好。
女子们都知道,这是真正的机会,于是接下来,整个堂上都是控诉和凄哀的自述,一连十个慕州本地官吏都被禁军拖走出去,连个动静都没有,在场其余人哪怕没有送过方珲内人的官员,也都已是面无血色口唇轻颤,更有人一头栽倒晕在地上。
卓思衡放眼望去,十分满意今天的成功,可他无意中却瞥见站在其余尚未过堂女子队伍最后的一个方大人的妾室不似其他人般面带喜色和希冀渴望赶紧上前,而是沉静地立在原地,沉默地向自己望了过来。
第226章
对视之际,卓思衡见此女无所求也无所盼之目光只是安静看来,与其说观察不如说审视,与其余女子全然不同。在场妾室们虽身着粗布无绣的素衣,却仍是能看出前慕州知州方大人的审美不俗,各个荆钗布裙难掩姿色,而站在最后此女在如此多殊色里仍然极为出众,妍姿绮质却无浮艳俗态,待到她上前时也是不卑不亢仪态端庄持姿而拜。
“妾身叩见太子殿下。”
她不急着说自己的所求,而是沉静等待问话。
太子自然是不会开口的,范希亮代问道:“你姓甚名谁,源自何处,想去何处,都说来看看。”
“妾身无姓氏,方大人称我为姮姬,我想去的地方只要不是阴曹地府而是一条生路即可。”
这话新奇了,卓思衡问道:“是有人威胁你性命么?不必担忧,尽管说来。”
谁知女子只是摇摇头道:“我求一纸笔。”
卓思衡心道她什么来头?竟然太子在坐也不能说么?还是顾忌周围之人,又可能受过主家恩惠,并非被逼迫,乃是自愿替人去到方珲身边?种种猜想转瞬便在卓思衡心头过了个遍,反正也只剩此最后一人,无需城门立柱来树立信任。
他命人将笔墨送下,姮姬提笔的动作可见书写娴熟,她只写了两个字,对叠后放回笔墨托盘中,由人再送回至卓思衡面前。
展开字条的瞬间,卓思衡头皮像是通了电般,整个人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他面色有多沉静如水,心中就有多波澜汹涌,阖上字条的须臾,卓思衡心中有了对策,只气定神闲道:“你的这个主我不好做,我可以先让你和家人团聚,其他稍后再议,如何?”
“我没有家人了。”姮姬平静道。
“那就暂且先在府衙做个帮佣。”作为可能是全场唯一看出卓思衡异样的人,范希亮立即替此际的突发态势解围,“府衙上下因前知州一案牵连不少下人进去,你既无去处,太子殿下先给你一份安置的银子,待案子最后落定,你再恢复自由身,这样如何?”
姮姬似乎读懂了暂缓之计的用意,看了看范希亮,又望回卓思衡,点头应允。
于是一场大戏就此落幕,没有被牵连的本地官员也早已是心胆俱裂,颤颤巍巍被放回了家,其余涉案被指认出来的那些官员则没有那么好运了,太子表示,你看,我说了一句话不说就一句话不说,我很守信用的,不过这个案子牵扯如此大,也不好就此结案,还是请范知州替我挨个审过来,看看方珲案还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
范希亮应下东宫旨意,当即提堂,将女子的堂录一一画押,再以此为据,对照提审一众已收押的涉案之官。
而卓思衡则去到内堂,姮姬已在此恭候多时,见其入内,依礼而拜。
“为什么只肯见我。”卓思衡并不摆官吏的架子,平和道,“对罪人妾室宽宏处置的主意其实是太子殿下和范知州的意思,他们或许更适合替你做主考量。”
“我只可告知大人,旁人不能在场。”姮姬正色道。
卓思衡也不多言,自袖中取出那张字条,抖开后上面赫然写着“济北”二字:“你是济北王派到方珲身边的么?”
姮姬看着自己所写二字,缓缓道:“是。”
济北王的封地位于慕州与绥州的交界处,将藩王封邑设在两州交界的做法是为两地州府衙门共同监视且可相互监督是否与藩王有所勾连,济北王想必是两头投其所好,给慕州的方知州便送来了美人。
“你原本是济北王的姬妾么?”卓思衡问道。
“我是济北王世子刘伦的姬妾。”
想到这个和越王勾结的臭小子,卓思衡太阳穴便突突乱跳,他心想莫不是这件事还和越王有关?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姮姬缓缓道:“此刻大人明白我为何不能当着太子殿下的面言及以上之事了罢。此事涉及藩王,虽然太子殿下对大人您言听计从,但也只有您能保全我的性命了。”
卓思衡顿时警觉,只故作笑意道:“这话可不能乱说,我是太子殿下此行的陪臣,今日之事都是太子殿下的主意,我等唯有奉命行事。”
“大人,我本是王府的歌姬,宴饮之上宾客百态,尊者未必为尊,智者却永以为智……您或许以为我人微言轻,然而我所见之人之多,绝非您能想象。您与太子殿下虽有尊卑之分,可太子殿下却倚仗于您,只论今日他每每听到一人的陈情后,都下意识去用余光看您便可知一二,相信今日之事也是您的主意。我所言之切,绝非炫耀自己之识人,无非是想借此向大人表一番恳切,我每一句话都是肺腑之语,所求也不过活着而已。”
姮姬说完竟跪了下去。
“我自知身份诡诈,又涉及藩王与地方官吏勾结,若是太子殿下知晓,难免将我送至帝京由圣上盘问,结果或许是为平息事态而就此消失。但大人您的智谋与声威小女子即便微贱也曾听闻,济北王世子深恨于您,济北王也引您为患,当昨日我听闻您自述姓名,我便知道自己有救了!”
即便是激动,姮姬也不失清晰的吐字和表达,卓思衡对其心智与谈吐刮目相看,又不好出手搀扶,只道:“你先起来说话。”见她起身,才又道,“既然你知无不言,我也可以告诉你一句实话,你所言之事已超出我的设想,我不敢保证你的安危,但如果你能尽可能将真相告知,我也许可以想到两全的办法。”
姮姬似是早已做好忘死一搏的准备,听罢非但没有忧虑,目光甚至更为坚毅道:“我自做此法,便已有了最坏的打算。”
“好,那我问你,济北王和其世子为何要接近方珲?”
“他们想找一个能入京说得上话的官吏。”姮姬干脆回答,“帝京的官吏各个小心谨慎,不敢接触藩王,但如果是地方官吏他们却可以先行交好,甚至出银子帮助他们更上一层楼返回中枢,这样一来这些官吏便会更容易为他们所用。”
卓思衡心道:利益链条形成后再送人入京,好打算。
姮姬接着说道:“方大人虽年届五十却在地方官声极佳,考绩出色,济北王以为此人可堪大任,又加上他的弱点实在不难攻破,于是在一次宴会上他将我赠予方大人。可方大人虽然迷恋声色,却也知晓此事利害,他不愿得罪藩王,却也不想因此犯忌讳,于是折中收下了我,却让我只在深宅当中,与我并不见面,故而他实际上并未与济北王真正勾结。”
方珲这人在私德上可谓放飞自我,但于公确实并非色令智昏。卓思衡想罢问道:“你可知道假如你接近方大人成功,济北王和其世子想让其入京做些什么?”
“他们并未言明过。但我知道他们想要方大人所为之事与越王殿下有关。”姮姬并不卖关子,她知道眼下这种情况唯一能救自己的只有卓思衡,于是便知无不言,“我曾听济北王辱骂过世子,那时世子以探病为名自京返回封地,他们吵嚷之事便涉及越王。济北王辱骂世子是蠢货混账,但过一会儿就说什么将错就错,越王性蠢却有人襄助之类的话,但后来他们的声音就小了下去,我只听得到这些,在这之后,他们便安排我去到方大人身边,此二事想来定然有所因果。”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卓思衡心中一闪念,仿佛所有的线索终于藉由姮姬的话穿在一条线上。
“四年前的十一月。”姮姬记得十分清楚,“那年秋天非常的冷,济北王感染风寒,其实并无大恙,可世子还是执意归来,反倒路上自己先病了,到王府后昏睡了一日有余,我也是随侍病驾才无意听见他们父子的对话。”
四年前,是水龙法会皇帝遇刺的那一年。
卓思衡顿时心如明镜燃烛,仿佛一切都在他面前掀开了最后的迷雾,世间万物都以最澄澈的模样呈现。
此时,他已有了下一步的计划,但面前还有一人也要考虑。
“这话你不能再向任何一人说了,只有这样我才能设法保全你的姓名。”
姮姬听罢点头。
“你真的没有家人了么?方才堂上所言,是为隐护还是确实如此?”卓思又问。
姮姬低头道:“我也不知自己还有没有家人……我是朔州人氏,贞元四年五年接连两次冬荒,我爹娘相继亡故……我有一兄长,舍命带我南下投奔叔父,至慕州时我俩已身无分文几乎饿死,他拖在王府做杂工的叔父带我去府里过活,自己离开了……哥哥与我告别时说王府里一定能填饱肚子过得舒服……但我在王府学艺从未吃饱过,过得也不舒服,更不知道如今兄长在何处是否尚在人世……”她的声音仿佛那年的雪片落入其他同伴当中,消失不见。
卓思衡当然知道那场让他们四兄妹在朔州失去父亲的冬荒,他心中悲伤,此时不好展露,只道:“只要原籍还有记载,或许能找到也不一定,我可以帮你向当地官吏调取查看,在这期间你要在府衙做仆工,且不能对外说自己的身世。找得到我会让范知州告知予你,若找不到或者消息并非你所期待的那个……我也会告知。待到我的事处理完毕,你再想去哪都是你的自由了。”
姮姬听罢又要叩拜相谢,卓思衡赶忙制止,让她不必如此,暂且安置下来,保持缄默。
……
而卓思衡接下来的计划,必须有太子配合。
姮姬以为太子是皇家之人与此事关联莫大,不敢告知,但其实卓思衡并无不可告诉太子的理由,更何况事涉越王和皇帝遇刺,太子需要知道一部分实情——剩下一部分等尘埃落定后再知也不迟。
第227章
刘煦这辈子活到今日,也算经历过大风大浪,可听完卓思衡所述,仍是愤惊交加道:“难道父皇遇刺与越王有关?”
皇后或许没有告诉儿子太多当年的沉疴与旧怨,卓思衡也觉该由皇后亲自告知才好,故而没有言明,只道:“与旧日之事有关,或许也与越王有关,当日我便奇怪,为何几个世子那么巧偏都不在,有人见圣上遇刺去报信家中倒也不奇怪,可奇怪的是,济北王世子明明已到了御前,却是和越王碰面再行离去,现在我全都明白了。”
“卓侍诏是觉得济北王世子刘伦是和我弟弟有所勾连?”
“与其说勾连,不如说是被拿住了把柄而受到威胁。”卓思衡沉吟半晌道,“水龙法会行刺一事,虽不是世子主使,但就在此事上他有把柄被越王知晓,故而要挟其与自己携手。世子不能自主,便借故归家征求济北王意见,父子俩无路可走,便上了越王这条贼船。在那之后,济北王世子屡屡发难,想来都与此事有关。”
太子惊异之余许久才沉声道:“济北王和其世子意图拉拢朝廷命宫不止,竟然还与皇子共谋,简直胆大妄为闻所未闻。”
“表哥是已经想好对策了么?”范希亮问道。以他对卓思衡的了解,表哥绝不会在提出问题时没有准备好答案。
卓思衡低头一笑道:“咱们不是到了人家的地盘了么?有一句古话说得好——来都来了。”
……
“卓侍诏,真的有‘来都来了’这句古话吗?”
在前往济北王府的路上,刘煦惴惴不安问道,他显然被卓思衡说服执行计划,可心中却因计划的内容过于大胆而无法安坐于马上。
卓思衡心道我带回来的古话应该也算古话吧,可话是这样想但不能这样说,他为了安抚太子的心绪说道:“我怎么会骗殿下呢?再说杨令显已然按照吩咐派出,殿下可以放心与我同行。”
看卓思衡胸有成竹之态,刘煦也稍回缓些紧绷,思索后道:“我们贸然前往,会不会反倒让他们起疑?”
“我们到这里的消息只怕就会让他们起疑了,亏心之人自有亏心之事,更何况他们也担心姮姬之事败露,但我们不是给他们留了惊喜么?”卓思衡的语气好像是探望亲朋准备了什么意外之喜来庆贺般松弛,“殿下,你务必要牢记‘事出于意外,虽智者亦穷’这个道理,超出人意料的事会让人对自己的智识和能力产生疑惑,而动摇就是破绽,如果没有这个超出预料的惊喜,我们就量身定做一个超出他们认知的意外。”
刘煦点点头,也许是为了让自己轻松些,也许确实是心中存有疑问,他又笑道:“卓侍诏,孔夫子的《论语》里说‘巧言令色,鲜矣仁’,但你好像是个例外。”
卓思衡也笑答:“孔夫子不是还说过克己复礼为仁么?我们今天是来验证圣人所言仁之一字的另一种诠释方式,所谓为仁由己,那我们今天如果成功了,就是成仁成功,由我们自己创造的仁才是真的求仁得仁。”
……
本朝的藩王王府不许置于州府市镇,济北王府在慕州一侧的燕略郡内,看上去虽规制辉煌,但所在街道实在无法与帝京一些富户的宅邸所临繁华街市相比,只是王府毕竟是王府,高屋建瓴又有特例门庭市街,然而因配着萧条少人的北地小镇便显得有几分不配搭的诡异。
怪不得藩王想搞些动作,非要联上本地官吏与京中皇子才能壮胆。卓思衡望着眼前的场景想道。
但是还是打错了算盘。
大人醒醒,已经不是藩王可以造反的地方武装割据时代了。
济北王与自己的世子刘伦在收到州府衙门的通传后,已在敞开的正门前带着一家老小恭候多时。刘煦当朝皇太子的身份地位尊贵摆在这里,二人见刘煦骑马近前,急忙拜迎太子殿下下马到访。
卓思衡则按照规矩早在街门口就下了马步行过来,他远远看着太子春风满面和煦陶然的模样心中甚为欣慰:孩子真的长大了,已经开始会骗人了。
他走至门前向济北王和世子刘伦行礼时,一家血脉甚远只能追溯到太宗的堂亲已然寒暄完毕,刘伦见卓思衡便耐不住性子,尤其想到在国子监时自己受到的折磨,眼下在自己的地盘可算仰首伸眉,恨不得用鼻孔去直视卓思衡,而其父济北王却适宜得多,对卓思衡也同样嘘寒问暖事无巨细关怀,颇有仁厚的长者之尊。
卓思衡与刘煦被让入正厅,刘煦依照卓思衡来之前的吩咐,非常主动地夸赞王府陈设与布置,然后适时道:“我在宫中时亦有听闻,及济北王府虽在北地,却有一处地龙温园,四季如春华茂似锦,不知此次可否有幸一观?”
济北王笑道:“太子殿下愿意赏光已是小王阖家之荣。且让犬子引路。”说罢又看向卓思衡道,“他们年轻人爱这些俏的热闹的花哨玩意儿,我上了年纪腿脚不便,也不知卓大人是否赏光与本王一道饮茶品茗?”
四人一路都不说来意和正事,急得人自然会急,无需卓思衡和刘煦先提。
听到这样说,卓思衡笑道:“王爷吩咐,下官岂敢不从。”
将四人拆开后,刘煦随着刘伦远去,卓思衡明白这是济北王想借此机会支开太子试探自己,真巧,他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不是试探,而是圈套。
自室外进入到室内,水仙花馥郁的香气盈满周身,书房已备好茶饮茶点,济北王礼让几次后率先坐下,笑道:“早就听闻殿下不日即将抵达慕州寻访,无奈不知殿下是否公事繁忙,不敢贸然相邀一尽地主之谊。幸好本王没有先去函求问叨扰,见太子殿下和卓大人神色疲倦,也知这几日如何劳碌辛苦。”
卓思衡饮下一口热茶后也不知是苦到微微皱眉还是烦事入心,叹道:“本是即将打道回府的,谁知圣上一道旨意,只好再多留几天,不过事情也算处理得七七八八,太子殿下的意思是,若是路过叔叔的家门而不如,岂不让圣上以为他失礼目无尊长?这才特意前来拜访。”
“圣上的旨意可是为了方珲方大人一案?”济北王哦了一声后问道。
“正是。”卓思衡撂下茶盏叹道,“这事儿触冒龙颜,下官于吏部考课大年又无有发觉,故而圣上怒斥臣失察,即便差事办好,这回去只怕也是难以恕罪的,都是方珲此人太过败德,岂止有辱斯文!简直是弃国法而不顾!”
“本王因循祖制,不敢过问太多朝政,只是从前与方珲有过些许寻常婚丧宴席里的往来,见其仪表堂堂且谈吐直率,以为是能臣良吏,谁知竟如此不堪?”济北王好像第一天知道方珲方大人的奇妙爱好一般,竟有些许悲悯的表情道,“只是可怜了那些无辜女子,如今不知该何去何从……”
“这事让范大人去操心罢……”卓思衡摆摆手道,“不瞒王爷,下官这一趟差事可是办得提心吊胆,回去帝京将方珲生前所书的几封往来书信和自述的与那些女子及其原本来历的记录算作证据,再连同案卷奏章一并上交,下官也算不负圣上所托了。”
济北王即便极力控制,还是可以看出瞳仁在听到此话后不受控制的增大,立即以好奇作为掩饰道:“什么……书信和记录?”
上一篇:年代文女主的娇气继妹
下一篇:我不想搞科技只想当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