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实头儿的春天
两股力量撕扯着她,心上有一阵阵翳痛。
眼见三哥拉门要出去,珍卿上前拉他,嗫嚅半天说:“三哥,如果太难,太……危险,可以不必——”
三哥揽住她,极具安抚力的声音:“我知道,我有分寸。”
这时忽听杜太爷在楼下嚷:
“老二,你恁不像话,你上楼干啥去了?!
“本来珍卿今年就霉得很,你撞了生客,不叫你上去,你偏上去,你这当长辈的啥意思吗?你成心想害她是咋地?!”
珍卿正准备去劝解,三哥把她推进门内,说:“你去是火上浇油,我来解决,你乖乖躺到床上,安心睡觉。”
他亲亲她的头发,拍拍她的脸,利落地下楼去了。
珍卿躺到床上,却再也睡不着了。
她记忆再次清晰起来,记起明衡表哥是善良宽厚的少年。
因为她母亡父走,他似乎总多怜惜她一些,总是教导绍衡表哥、若衡表姐,要多照看小花妹妹。
那时给李师娘抄琴谱,明衡表哥热心给她找琴谱……
她觉得都模糊的往事,不知为什么,齐齐涌上心头。
还涌上心头的,是去年的慈善拍卖会上,谢董事长忧国忧民,却克制着不要说太多;还有三哥要办丝厂绸厂,吴大哥鄙夷不堪的样子;还有二姐,办产护学校、赴疫区调研……
谢公馆的人们,谁不是花十二分的力气,努力叫自己活得好的同时,企图让别人也活得更好。
又是一轮轮的天人交战……
大约十一点的时候,珍卿悄悄下到二楼,到三哥门前正准备敲门,听见三哥正在讲电话。
他讲了好一阵电话,珍卿坐在门口待着,听见里头终于没讲话声,她还没有起身敲门,三哥猛从里头打开门,讶然地看她坐在地上,有点严厉地问她:“怎么还不睡?”
他把珍卿拉起来,向走廊左右看看动静,拉着她回到三层阁楼。
珍卿被他按着躺到床上,帮她盖好被子掖好被角,语重心长地说,这其中的事错综复杂,稍有不慎就会惹火烧身,说不定还要累及全家,所以她不能瞎掺和。
他再三嘱咐她什么都不许想,必须马上睡觉。
珍卿本来就忐忑不安,三哥的态度更叫她发慌,扯着三哥袖子,弱弱地说:“三哥,我要跟你讲一件事,很要紧。”
伴随着潇潇的夜雨,珍卿讲了她今天干的事。
三哥的表情更加沉峻肃然,他反复问聂梅先的表现,还有蓝云麟两兄弟的情况。
三哥又下去打电话,后来的动静,他大约是连夜出门了。
珍卿又是不安又是自责,她自己的事情,到底还是叫三哥麻烦受累,她觉得自己跟吴大哥一样,一有事也给三哥找大麻烦。
珍卿两点钟还没睡着,她打开一扇窗,感受扑面的湿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睡得再不好,第二天还是要早起上学。饭桌上杜太爷嘀咕说,三哥天天忙啥呀,动不动三更半夜回来,动不动三更半夜出去。
珍卿哪有心情听她嘀咕,她看早报发现,一群“社会匪党逆渠”,在租界某马路密谋暴动,被巡捕房侦获消息,军警一齐出动施行围捕,持械之逆党病狂丧心,先是负隅顽抗,而后与军警火并,至五名警察死伤,无辜街坊死伤五人……
报上还说,这帮社会匪党阴险狡诈,伪装成洋车夫或产业工人,身怀利器欲行不轨。报上还有巡捕房的布告,鼓动市民提供逆党线索,许下不菲的赏格。
冷不丁被杜太爷夺走报纸,他斜眉瞪眼地嚷:“你一个妮儿,充啥大官儿,吃个饭看啥报纸嘞,赶紧吃了上学堂去!”
珍卿食不知味地嚼着面:所以,昨天下午八九点的枪声,就是源于军警们围剿“逆党暴动”。
珍卿吃完早饭,穿得厚实围得严密,顶着寒风上学去了。
二表伯看见报纸上消息,暗暗地心神不宁。但是珍卿他三哥交代,一切都交给他办,而二表伯既然见过逆党,必须马上离开海宁,最好近期不好回来。
心神不宁地吃过早饭,二表伯就来跟杜太爷告辞。
杜太爷跟他保持点距离,有点纳闷:“你才来几天?洋货这快办好啦?”
二表伯乐呵呵地跟杜太爷说:“这还不是托表舅的福嘞,小花她三哥人路广,我们跑断腿的事,他打几个电话就得嘞。”
杜太爷看他脸色不好,默不作声地想一会,忽然侧过脸问表外甥:
“你别是……你别是怪我……昨天当众人嚷你啦?哎呀,老二,你晓得我一家内,就珍卿一个妮儿,看得跟命根子一样——”
二表伯连忙摆手说:
“表舅,你别想岔,不是为这。我是听你戏匣子里气象报告,说北方马上冻雨要来,冻雨一来铁路上难走路,多少事情叫耽误了。我才叫小花他三哥帮忙,赶紧办好赶紧走路煞……
“你心疼小花,咱们谁不心疼?哎,表舅,我昨儿个也是着急,想让小花跟他三哥讲……我怕是撞了个生客,我快点走路,也是叫你心里肃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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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想重生的施祥生
这一天, 珍卿不晓得二表伯离开。
早上到学校才晓得,她和裴俊瞩,不知道被谁举报, 被校长从校报除名,理由是她们散播激进思想, 而且对西方人不友善。
荀淑卿学姐消息真灵通, 她和裴俊瞩才被除名, 一早就收到她的安慰信。
荀学姐在信中说, 校报的池子太小, 容不下她这只大龟,她们把《新女性报》做好,比在校报影响的女性不知多几多。
学姐在信末补充说:下月京剧名伶魏鹤鸣先生抵埠巡演, 阿姊已托人购票,至时与妹共睹大青衣之风彩,必至欢愉。
珍卿心里石头落下, 荀学姐以“魏鹤鸣”“大青衣”暗示, 她已经全明白了。
荀学姐的意思是说, 她的传信起到作用,许多人幸免于难, 现在并没有太危险。
裴俊瞩这会儿恼火得很, 因为有人悄悄告诉她,校长之所以把她们从校报除名, 是因为有人写检举信, 添油加醋地数落她们的罪过。
裴俊瞩暗暗发誓, 查出来哪个小人背后捣鬼, 绝不会这么轻易算了。
然后她看珍卿的信, 难得孩子气地说:“荀学姐对你真好, 请你看魏老板的戏,倒没说请请我。”
珍卿回过神来安慰:“你不喜欢京剧,这是一早晓得的。她恐怕吵得你们烦,不是说了请吃饭吗?”
乐嫣和米月也过来看,说这个魏鹤鸣是谁,熊楚行说,就是大名鼎鼎的魏兰华魏老板嘛。
珍卿由她们把信拿走看。
“魏鹤鸣”谐音“未鹤鸣”,荀学姐借以暗示:没有到风声鹤唳的地步。
“大青衣”的典故古一些:南北朝时,前秦皇帝苻坚书写大赦文书,一只青蝇停在笺纸上,几番挥去又复来。结果赦书还没发出去,大赦消息就传到满城皆知。追查是谁走露消息,众人皆说是一青衣人奔走相告。原来,是青蝇化作青衣人传报大赦喜讯。
荀学姐告知珍卿没大事,珍卿姑且信了她。
如此以来,珍卿终于能放心些。而荀学姐的身份,又显得扑朔迷离起来。
三哥帮二表伯做了什么,做事的结果如何,别说露出来只言片语,三哥连日常的神情态度,都是一派自然,全然不像做过什么越矩的事。
不过,三哥倒是告诉珍卿一件事,玉河街道的蓝家三口人,三哥在有关人士的配合下,很短的时间内叫他们搬走了。至于搬到哪里,这个知之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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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宁有个团体叫母亲会,杜教授和孙离教授,这个周末都在那里演讲,珍卿顺便过去听一听。
到的时候,杜教授正在讲解放□□的要义。他说□□就相当于两个杯子,里面要储藏喂养婴儿的奶水,如果你给她压成扁平的,那怎么还能储藏奶水呢?
话题已叫人面红耳赤,而杜教授这个十三点,在说到“两个杯子”时,下意识拿起两只手,在胸膛上比划一下,当时就有个男听众,骂着“臭流氓”,拿鞋子上哐啷扔向讲台上。
杜教授敏捷地躲过去,并且不以为忤,说有些陈规陋习,给女性健康造成大伤害,削减了女性的寿命,不能再讳疾忌医下去。
然而,杜教授纵沫横飞地讲,不少大姑娘小媳妇还是躲出去了。
其实,针对女性身心的解放运动,老早都已经开展起来。但对一些生活封闭的女性,有些早已流行的道理说法,还是很冲出三观的。
女性羞于听大男人讲这些,大不了躲出去。激进派的男听众,几乎把杜教授煽轰下去。亏得杜教授脸皮够厚的。
杜教授艰难地讲完,孙离教授赶紧上去,他讲的题目是《解放妇女》。
孙教授避开敏感的雷区,先解构妇女受压迫的原因:
首先是封建社会的统治者,一面建构一整套封建伦理纲常,培养从上到下的执行者,用这套枷锁一样的伦理纲常,先从外部束缚住女性,不遵守就会受到严厉处罚。
同时,他们进行配套的文化建构,把这一整套伦理纲常,塑造成正面的价值观,让女性在成长过程中,渐渐内化成自觉遵守的道德系统,让她们从无知女童,慢慢变成维护封建统治的自觉的“牺牲(祭品)”……
紧接着,孙叔叔又讲妇女解放的必要性……
珍卿很受启发,一边做笔记一边想,孙叔叔这篇《妇女解放》,她们《新女性报》可以转载。
杜教授他们在此讲完,下午还要回学校开会,叫珍卿自己回家去。
珍卿听了这些演讲,自然地想起施祥生,干脆又去圣母堂看施祥生。
这一回施祥生正好在,还是丽莎修女接待珍卿。
珍卿在圣音、培英两校,先后见过不少修女,尤其以圣音的修女最为肃穆刻板。而培英的修女就好很多。
但还要属女工扫盲夜校的修女,面目上最有慈悲平和感,而且比别处修女多点烟火气。也许是因为,她们做的是真正慈悲的事业。
珍卿没让丽莎修女通知施祥生,她先跟她沟通施祥生在此的情形。
修女丽莎告诉珍卿,阿葵长得单薄,性格也显得怯弱,无知女工也晓得她好欺负,一开始,她上课时秩序最坏,学生们根本不听她的,对着她乱骂、吐痰的也有。
最初,施祥生天天以泪洗面,后来她开始读《新女性报》,以上面的文章自我激励,她就很神奇地坚强起来。同事们也教她对待女工的办法:
第一个办法,就是叫阿葵讲她自己的故事,打破她给学生的“娇小姐”印象,与命运悲惨的女工产生共鸣。
第二个办法,尝试安慰女工的痛苦,关心女工的生活,力所能力地帮女工解决生活上的困难……
人心都是肉长的,女工再粗鲁无知,也晓得谁是善意谁是恶意,她们对施祥生的态度,一点一点地发生转变,施祥生现在处境好多了。
珍卿了解过情况,觉得这已经很好,请丽莎修女带她去□□宿舍。
□□们的宿舍靠后些,走过前院再穿过一道门,才到了比较隐秘的□□。
没想到但意料之中的是,房屋后面有一些坟墓。
珍卿来到门前,施祥生正在窗前看报纸,恍惚像从前在圣音女中时的样子。
一听见敲门,施祥生从窗户里看见珍卿,惊喜得眼睛都放光,嘴里叫着“珍卿”,赶紧跑过来开门。
她握着珍卿的手,一时间热泪盈眶,激动得话也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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