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薇妮
他原本是习惯骑马的,今日却特殊。
杨仪倒是没怎么觉着不惯,毕竟她曾跟薛放几番同车,加上隋子云为人随和,反而比薛放更好相处。
她只是没想到隋子云会这样问。
杨仪回看向隋队正,心中突然想起的……是前世隋子云将曹家灭门的举动。
她摇了摇头。
隋子云呵了声:“人皆有好奇之心,先生却不一样。”
“该我能做的我都已经做了,其他的,我无能为力,也不愿多知道。”杨仪转开头看向车外,轻声道:“有时候无知无觉,反而是一件幸事。”
隋子云眉峰微皱:“幸事?”他轻笑了声:“被人蒙在鼓里,一无所知,是幸事吗?我的看法跟先生大不同。”
杨仪理解他的心情。
昨晚上她睡得本就不安稳,几乎是寅时过半,便再也睡不着了。
起身之后,只觉着呼吸短促,咳嗽的喉头发疼。
她给自己把了把脉,找了几味药,请屠竹给熬了。
吃了药后,才在榻上靠了片刻,隋子云就来了。
隋子云这次前来,是请杨仪再往曹家走一趟的。
这次不是验尸之类,而是为了那小公子曹墨。
隋子云特意派了人在曹家看着,那侍卫天不亮就赶回来,说是曹小公子啼哭不止,情形不妙。
杨仪少不得舍命陪君子。
“人各有志,何况人各人的脾性不同。”她不敢再往车外看,眼前一阵阵如流水一般发晕,她只能尽量让自己少说话,“隋队正何等人,自非在下这般一个闲人可比。”
隋子云盯着她,眼神有些幽沉:“先生总是过于自谦。”
杨仪伸出拇指,稍微用力按揉自己的眉心:“实话实说罢了。”
隋子云望着她纤细玉白的手指将额心揉的微红,他慢慢地转开目光,忽然道:“这次多亏先生也一并来了郦阳,不过你知道,旅帅那边儿……京城里侯府来人,他恐怕迟早是会回京的。”
杨仪听他说到这个,便留了心:“是啊,队正也会随着回京么?”
隋子云诧异于她问起自己:“我?我从未这么想过。”停了停,他谨慎地补充:“也许得看十七的意思。”
前世他跟戚峰都不曾跟在薛放身边,这个回答也在意料之中吧,杨仪并没多问,隋子云反而道:“那先生呢?”
“我?”杨仪更是惊讶:“队正为何问我?”
隋子云望着她如假包换的愕然:“我只是想……以先生的才干,留在羁縻州实在大为屈才,何况旅帅对先生十分青眼,也许会请先生……同行,也未可知。”
他没说完,杨仪就已经会意,等他真正说出“同行”两字,杨仪的脸上竟露出明显的惊恐之色:“什么?”她的声音都有点发颤,并不像是天降喜事,反如大祸临头。
隋子云很意外:“先生自该知道,这其实是件好事。”羁縻州跟京城比起来,那可真算是一地一天,无法可比,天底下不知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入京。
杨仪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嘴唇抖了抖,才斩钉截铁地回答:“我不会回京。”
“不会?”隋子云觉着她的这句话似乎哪里有点奇怪。
杨仪深吸了一口气:“我跟旅帅或者队正……本就非一路之人。旅帅的眼睛复明,此处便没我的事了,我自然会回蓉塘。所谓去京城的话,别说旅帅未必会这样想,就算退一万步真的……我也是万万不能从。”
“人往高处走,为何不从?”
“还是那句话,人各有志。”她的语气生硬。
隋子云没有再问。
因为马车已经到了曹府。
曹府门口立着几个巡检司的士兵,还有郦阳县的官差。
从昨日抓人开始,曹家的人便许进不许出。
隋子云跃下地,扶了杨仪下车。
他看得出她的脸色极不好,明明没怎么动作,却喘吁吁地。
如果是在平日,隋子云一定会叫她在衙门歇息,但是为了曹墨……那是曹方回唯一在意的人。
士兵们见隋子云来到,忙行礼道:“队正,曹家那二奶奶一直派人来探听消息,听说那女人很不安分。”
隋子云面无表情,却见杨仪正进门,不知何故一个趔趄,他眼疾手快,上前猛地将她扶住。
杨仪喘了几口,低咳:“忽然头晕,多谢队正。”
隋子云欲言又止。
小公子的院中,曹墨的哭声已经沙哑了。
却另有个声音骂道:“催命鬼,只管哭什么丧!你那好哥哥惹出的祸,却把咱们家里三个人都拘了去!如今这曹家还不知怎么样呢,你还只管在这里哭!”
隋子云远远听着这个声音,三步并做两步到了院中,却见屋门口站着几个嬷嬷丫头,厅内,竟是曹家二奶奶,正在那里指着里头大骂。
门口的人猛然看见隋子云,忙着向内报信。
二奶奶却正骂的兴起,竟没看见:“你要是能哭的叫你哥哥回来出首也行,别叫无辜的人替他受累,可真是奇了,放着罪魁祸首不去捉拿,把我们二爷拿走了做什么?巡检司前儿来的那什么隋……素日跟曹方回就很亲密,还有那个薛十七郎,我看这明白是徇私枉法!哼,如果真的要为曹方回冤枉我们二爷,我拼了命也要揭破了他们这些丑事!”
隋子云沉着脸:“什么丑事,你说来听听。”
二奶奶昨儿受惊,一夜焦躁,无处发泄,又听说曹墨哭个不停,更加烦恼。
她本以为对着个小孩儿,叫嚷一番自然无妨,没想到正好给隋子云碰了个正着。
曹二奶奶见他脸色不好,本能地后退:“你、隋队正……”
隋子云道:“还有你说什么徇私枉法,我倒是愿意听一听。”
杨仪在他身后,听到里头孩子哭声微弱,便没理会此处的尴尬,只拐进了里屋。
曹二奶奶看看她,又胆怯地望了眼隋子云:“没、没什么……我、官爷,我是太担心我们家二爷还有大爷他们,人又不是他们杀的,冤有头债有主,您该去捉拿曹方回才是,我并没别的意思,只是这件事情如今整个郦阳都知道了,自然该秉公处置才是。”
隋子云道:“原来你在指点巡检司办案?”
二奶奶一惊:“我自然不敢,只是想问问……我们二爷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隋子云淡淡地:“你不必再想他们回来的事,你若是真想跟他们照面,这会儿去巡检司,还能见一见,以后只怕只能去黄泉地府找人了。”
“什、什么?”二奶奶骇然地睁大双眼。
隋子云不想再理他,跟着向里屋去。
曹二奶奶却拦住他:“官爷,你说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意思是,”隋子云语声如刀:“二奶奶以后就是寡妇了。”
杨仪给曹墨诊了脉,又问了丫鬟几句话。
昨儿她改了药,曹墨的病情已有起色,可他因担心“兄长”曹方回,所以在醒来之后便啼哭不止,咳嗽反而加重了。
病中的人如此哭泣自伤,对于病情百害无利,这种关乎心情的“病症”,却并没有什么灵药可以治。
正在她思忖该怎么给小孩儿调补的时候,外头传来曹二奶奶的一声惨叫:“天杀的,你们到底把二爷怎么样了!”
里头曹墨吓得一个激灵,呆呆地看着门口处。
隋子云道:“把她拉出去。”
有两名士兵上前,把二奶奶拦住,几个随身嬷嬷跟丫鬟上前劝说。
二奶奶被“请”到了院子里,大哭:“我不信,我得去见我们二爷……”哭声渐渐远去。
隋子云也没理会,只问杨仪曹墨的情形。杨仪如实告知。
听说小孩儿是忧心之故,隋子云走到床边,摸摸曹墨的头。
他跟曹方回交往甚密,跟曹墨自也是熟悉的,小孩儿望着他,如见亲人:“云哥哥!我哥哥、哥哥找到了吗?”
隋子云先是挥手让丫鬟们退出,杨仪见状,便也后退了两步,来到门口。
隋队正眼底微红,面上却浮现一丝微笑,他凑到曹墨耳畔:“这话我只悄悄地跟你说,你听好了……”
嘀嘀咕咕神神秘秘说了两句,曹墨的眼睛发亮,叫道:“当真?”
“嘘,”隋子云含笑点头:“所以你要乖乖地吃药吃饭,把身体养好,别叫你哥哥担心,知道吗?”
曹墨连连点头:“知道了!我乖乖听话。”
隋子云又安抚了几句,便走了出门,叫丫鬟进去伺候。
杨仪看小孩儿突然间精神振奋,便问隋子云:“队正跟他说了什么?”
隋子云的脸上没了笑意,淡声道:“一个谎话。”
杨仪心头一动,隐约知道了:“有时候谎话,却是最好的灵药。若非队正的谎话,我开多少药只怕都付诸东流。”
隋子云转头看向她:“多谢。”
“为何谢我?”
“我知道今日是强人所难了。”隋子云吁了口气:“你本可以不必答应前来。”
杨仪垂首:“小公子也是我经手过的病人,总不能半途而废。”
一名士兵跑来,向隋子云禀告,说是曹家二奶奶大吵大嚷,要去巡检司探监。
隋子云摆手:“叫她去。”
杨仪提醒:“队正,这二奶奶据说有了身孕,禁不得大惊大悲,此番前去万一……”
隋子云微微扬首,神色不变而透出几分冷酷:“我知道。”
杨仪略略窒息。
回巡检司的路上,杨仪又去了安平堂一次,抓了些药,又询问那空心银针等等,在安平堂呆了半个多时辰。
这次隋子云并未乘车,而是骑马,回到衙门,却见门口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一个士兵上来:“队正,先前那曹家的娘们过来闹,见着曹巾的尸首就昏死过去,戚队正才命将人送回曹府呢……”
隋子云面不改色:“是吗。旅帅呢?”
士兵还没开口,就见戚峰从门内跳了出来,道:“你你你总算回来了!”在他身后,豆子跟着跑出来。
这一上午戚峰不知找了多少好东西喂豆子,一人一狗的感情与日俱增非昨日可比。
这会儿杨仪也跟着下车,她心口堵得厉害,没顾上跟他们两人招呼,直接向内走去。
豆子见了主人,立刻抛弃戚峰颠颠儿跟上。
隋子云望着她缓慢地挪步向内,想上前去扶着,又没有动,只问戚峰:“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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