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薇妮
有些话俞星臣本来不愿多说的。
此刻,望着屋檐上缓缓坠落的水滴,他道:“你以为永安侯从开始就是永安侯么?”
小黄狗颠颠地跑到门侧,摇尾巴。
身后灵枢看了眼屋内,又看向俞星臣,目光犹疑。
叶蒨儿越发不懂了。
俞星臣的目光深邃而沉暗,道:“她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像是被困住了双手,什么也做不成的时候,她受的苦楚,委屈,比你想象中多得多,你若只会自怨自艾,那就不用说了,‘永安侯’三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都如玷污。”
叶蒨儿几乎窒息。
俞星臣漠然道:“你如果想成为她一样的人,那就得想想自己该怎么做。能不能经得起常人无法承受的苦痛烦难。”
叶蒨儿咬住了唇:“可永安侯医术无双,而我只是个闺中没有用的……”
“没有人天生无用,你要找到自己能干什么,然后不要迟疑地放手去做,”俞星臣微微扬首,是在说她,实则另有其人,他道:“就如,永安侯还不是永安侯的时候,我也不知她竟然能……呵。”意义不明地笑了声,俞星臣迈步走了。
灵枢向前,又回头对着小乖低低招呼了声。
那狗儿对着旁边的门扇,正抬爪子去扒。
“没有人……天生无用?”叶蒨儿怔怔地望着俞星臣离开,她其实还不是很懂,但心里却仿佛又懂了很多。
奇怪,一瞬间,原本阴霾的天色,仿佛忽地亮了。
而就在叶蒨儿也离开之时,旁边的房门被打开。
杨仪站在那里,身后站着的是小甘。
这里临时多加了个药炉,杨仪方才来调了两味药,不料才进来,就听见外头说话。
方才俞星臣他们两个人的话,她都听见了。
她居然比叶蒨儿还要懵懂。
杨仪不晓得俞星臣方才的话是何意。
说她无能为力、被捆住手的时候?他指的是……之前自己流落在外、或在羁縻州的时候呢,还是……
又什么“永安侯还不是永安侯”,为什么他的语气那么奇怪,怪的就仿佛……能延伸出很远,一直到她望而生畏不愿回想的那个地方。
小甘却不太满意:“姑娘,怎么俞大人的语气,像是很了解您似的。这语气,倒像是认得了几辈子。”
俞星臣还未去见空林法师,就给告知,寺庙外聚集了许多百姓。
他来到青林寺门口。
观复县的知县已经在安抚百姓,声嘶力竭,这大概是他为官以来第一次如此尽心竭力。
门外围着好几个过路或来上香的百姓,而最醒目的是其中一个少女。
她是一身粗布衣裙,但如此却也掩不住她俏丽的容颜。
旁边许多人都频频打量。
俞星臣一眼看见,便立刻想起了前世徐侍郎说的那个故事……故事中那个揭破了青林寺所有龌龊的“村姑”。
那村女本来眼珠乌溜溜地,正四处打量,蓦地看到俞星臣在瞧自己,竟大胆地高声道:“官爷,官爷,为什么不让进内了?”
俞星臣道:“你有什么事?”
村女丝毫不打怵,回答:“我爷爷先前病倒了,说是什么被邪祟缠了,要叫到青林寺佛祖面前烧香才能解的。要是没有事,让我进去吧?”
俞星臣看着她带些忧虑的脸,难得地透出几分温和:“不要听那些话,找个高明的大夫,比什么都强。”
村姑惊奇地看了他一会儿:“那就是不让进去了?”皱眉,显得有几分不情愿。
俞星臣道:“赶紧回去吧。你的心意菩萨已经知道了,不必再去。”
村姑本有点恼似的,听了他这话,却嗤地笑了:“官爷不叫人拜佛,自己倒是很相信菩萨。”
俞星臣望着她的笑脸,淡淡一笑,转身要走。
那村姑却叫道:“官爷。”
俞星臣回身,见那村姑从篮子里一阵摸索,竟摸出几枚甜软的无花果,她向前递过来道:“本来是要供佛的,既然不能进去,就多谢官爷把我的心意告知菩萨……送给你尝尝鲜吧,甜的很。”
俞星臣看着她递过来的无花果,这无花果,又叫优昙钵,智慧果,真是应时对景。
盯了片刻,俞星臣伸手接了过来。
村姑则嫣然一笑,拎着篮子蹁跹而去。
她口中似乎哼着小曲儿,悠闲自在地走远了。
第444章 二更君
◎青鸾信杳,黄犬音乖◎
在太医们的照料下,空林法师的情形也开始转好。
至于空悟等人,起初死咬不肯张口,姜斯一番严刑拷打,才陆陆续续招认。
原来这空悟确实是空门中人,在主持空林之下,可他原本就心术不正,只是不敢表露出来。
直到性海到来寺内,这性海早先出过家,但性情凶悍暴戾,且又好色,屡犯戒规便给逐出了寺庙,他无处安身,只能以僧人身份四处蹭些吃喝,可恶习难改,三五不时仍是要做些案子出来。
等跟空悟相识,两个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空悟打掩护,性海便又弄了些自己的狐朋狗党进寺庙内,偷吃酒肉,聚众赌博,暗暗地从香火钱里偷盗……闹得有几分乌烟瘴气。
青林寺有些和尚见情形不对,便提前走了。
而空悟他们又趁着空林病倒之时,竟把空林跟几个僧人囚禁,对外宣称空林圆寂,让空悟继承了衣钵。
从此后,青林寺里空悟等人只手遮天,其他僧人更是顺他们者昌,逆他们而亡,很快又走了一批。
还有几个耿直而心生怀疑的,聚众质问空悟,却给他们杀的杀,拿的拿,关入了地牢。
而这地牢,乃是当初寺庙方建的时候,因为盗匪横行,所以才弄了个避祸栖身之所,哪里知道如今竟成了他们作恶的魔窟。
知县不堪大用,而他们又不能在此耽搁太久,俞星臣写了公文回京,将此处情形一一禀明,并举荐了吏部的一位嫉恶如仇的官员前来接手。
正紧锣密鼓地安排处置,叶家的叶子赋匆匆地返回。
原来他们离京后,到达此处,叶子赋因为要去拜访一个旧识,又因下雨不好赶路,便暂时将两位妹妹安置在这里,回来后见兵马林立,戒备森严,一时受惊匪浅。
叶子赋一再道谢,又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本来,叶蒨儿以为叶明丫一定要抓住机会告状。
谁知明丫说道:“菩萨保佑,幸亏是平宁将军府的夏夫人跟永安侯来的及时,救了我跟姐姐,不然就不可设想了。哥哥也是的,好好地把我们丢在这里,万一有个不测呢?得亏无事。”
叶蒨儿有些惊愕。叶子赋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忙道:“以后再不了,好妹妹,这件事千万别跟家里提。”
回头,叶蒨儿跟叶明丫出了门,大概是看出了叶蒨儿的不解,叶明丫道:“哼,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可不是为了你。”
叶蒨儿只是惊奇于她竟然不说自己的坏话,叶明丫带她走开了几步,才道:“夏夫人那句话,提醒了我,你还记不记得舜州府陈家的事?他们那个四姑娘。”
叶蒨儿听她提醒,微微一震:“是那个……病死的四小姐?”
陈家也是舜州有头有脸的士绅之家,他们那四小姐年纪最小,生得绝色。
那日她出城,却被些浪荡子盯上,竟一拥而上围住调戏了好一阵儿,等家奴赶来,已经是衣衫不整……等等,但也并未失了清白。
四姑娘回到家里后,大概是受惊过度便病倒了,请大夫治而无效,不出几日,竟就死了。
“嗤,病死?”叶明丫冷笑了声:“哪里是病死的,是陈家嫌弃她丢人现眼,又觉着毁了名声自然也嫁不出去了……便自己弄死了的。”
叶蒨儿其实也风闻过,只是不知真假。
可没想到叶明丫竟也知道这件事,叶明丫是嫡女,跟陈家内眷来往的颇多,也见过四小姐几次,她这么说,当然不是随口捏造。
叶蒨儿屏息:“真的是……怎么忍心。”
“忍心?一条命跟府里体面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叶明丫低声。
她是嫡出的,叶家等级森严,加上叶蒨儿的生母是丫鬟出身,她天然就鄙视叶蒨儿……但对陈家四姑娘,一旦想起来,心有余悸。
那么如花似玉的一个人,说弄死就弄死了,再不复存在。
那条路她也常常走,假如那日出事的不是陈家似小姐而是自己,那……
先前叶明丫满口的鄙夷叶蒨儿,但实际上她心里也是因受惊过度,无法可想,就只能把火气发泄在自己看不上的人身上。
不料夏绮一句话提醒了她,让她意识到自己跟叶蒨儿现在正处于跟陈家四姑娘相似的窘境中。
家里的人虽然疼爱自己,但陈家的人在事发前又如何不疼爱陈四?他们可以容忍她刁蛮任性,觉着无伤大雅,但一旦涉及名节之类,就没法儿说了。
尤其是身陷在魔窟之中,夏绮说的对,这是跳进黄河洗不清的。
她的眼里叶蒨儿不干不净,但在别人眼中,她跟叶蒨儿又有什么区别。
“反正就咬死是夏夫人跟永安侯相救,她们也都是女子,就算传出去也没人敢说什么。”叶明丫叮嘱:“告诉你的丫头,想活命,就把先前的事情烂到肚子里。”
“知道了。”叶蒨儿吁了口气,但同时心里却又隐隐地一宽。
这仿佛是第一次,她觉着自己跟叶明丫是站在同一境地的,因为在她们面前的,是如山般的叶府的“名声体面”。
何况叶明丫也不算是说谎,只是忽略了一些细节而已。
他们两个是刚落入了贼人之手,后脚夏绮跟艾静纶就来了,所以当时夏绮还看到他们在门口没来得及给挪开的马车。
倘若夏绮来晚一步,而此后又无杨仪众人及时救援……那事态自然无法可想。
叶子赋到底去谢过了夏绮跟杨仪,才带了叶蒨儿跟叶明丫出寺庙,先行启程。
寺内,艾静纶也已经醒来,才睁开眼睛,他看见空空如也的双手,即刻挺身欲起:“徽儿呢?”
榻边的夏绮笑,把怀中的婴儿给他看。
艾静纶望着那婴儿天真无邪的脸,一下子又跌了回去:“哎哟,好疼!”直到此刻才察觉身上疼痛难当。
杨仪在夏绮身后走过来:“知道疼了?”他的手臂上,肩背上有多处擦伤碰伤以及刀痕等,可见当时为了护着徽儿,他是竭尽了全力。
艾静纶赶紧又要爬起来:“仪姐姐……你怎么……”
杨仪轻轻摁住他道:“只许你偷偷摸摸地出京,不兴我也同去?你好大的胆子,扈远侯叮嘱我,一旦见到你,立刻把你送回去。”
艾静纶听她前半句,知道她也是要北境,又惊又喜。
听见后面一句,唯恐她是当真,也不顾伤,打躬作揖道:“好姐姐,你千万别送我回去,我好不容易走到一半儿了……我想跟十七哥一起啊!”
杨仪道:“你想跟着十七,为何不正大光明同家里说?”
上一篇:穿到民国好好学习生活
下一篇:农门科举奋斗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