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趣的灯灯
那便是最后一次相见。
“当日她离开得很匆忙,未能细说些什么,她知道京中形势不明朗,担心引起的动乱会祸及百姓,因而给我了一大笔钱,告诉我,倘若真有这一日,只请我以寺庙的名义拿这份钱帮百姓度过难关,临走时我也赠与了她寺里的玉佩作为信物,若是她不便,她会以此为信物,交给值得信赖的人,托别人来领回这匣子。”
桌上的茶已凉,主持低头轻抿一口,而后苦笑一声道:“而后的事,你们便都知道了,她入京没多久,便遭到了陷害,即使她服毒自尽揽下所有事,也没能保住多少人,魏国公府满门女丁被斩,男子发配为奴流放出去,真是凄惨无比,只是不知,到底是因为她查的案子,还是她的美名早已盖过圣上,即将在朝中形成股新的势力,因而圣上才对她这般赶尽杀绝的。”
主持说话间,便将匣子里的东西挪至魏亦明的面前,魏亦明垂眸望向她手里的东西,面色凝重。
“玉佩上的纹样,你父亲日日陪在你母亲身侧,该是有些印象的,只可惜他太爱你母亲,你母亲一走,于他便是天都塌了,他实在活不下去,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走了,尚且无人告诉你这枚玉佩的含义,我原以为我要守着这份秘密到老到死,但好在老天有眼,它让你回来了,交到你手里,我总是安心的。”
魏亦明安静听过主持讲的话,深吸口气,方拿起那叠东西,抬手翻开,不到半会儿的功夫,便是面上一愣,顿了片刻,凑近细看了看,双手颤抖间便有一声气到极致的闷笑声自喉间发出。
“我母亲查到的第一桩,便是这件事么,竟然是这样...周崚一家又是如何有脸再度出现在我面前的...”
魏亦明面上阴沉,垂眸间伸出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唇,似是想要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吴林看他一眼,旋即轻轻从他手里将东西拿来,翻了两页。
那小小一本簿册,约是当年留下的账本,上头是魏国公细细地标注了出账本上的各处端倪与数目对应不上的地方,簿册的末页便是几封官员间私下来往的书信,吴林尚且不知魏国公是如何得到这几封书信的,只瞧着这每封信上都有意思大致相同的“此物呈与周太傅,望您收下。”
而后在信里有记载的银两数目,细细算来至少有五万两银子。
这些银子是如何来的?当年水患刚起,发下的赈灾银还算充足,如此捞一捞,五万两便这么来了。
“当年魏国公被诬陷贪了赈灾银,可实则贪钱的另有其人。”
看完那本小簿册,吴林抬头说道。
“不错,正是如此,当日赈灾银的数目对不上,魏姐查了许久,才搜集到这些证据,只是却不小心因着这桩事,扯出后头第二桩案子来,第二桩她来不及与我细说,我也没能完全猜出来。”
她说到此处,魏亦明才发觉那簿册下还有两张不知从何处撕下的泛黄纸页,这大约同样是什么账本上的,可惜只有两页,即使是吴林拿去从头到尾翻过,也依然是一头雾水。
“这纸上盖的印章是北境官府的,若我没猜错,该是魏国公从月牙江那带回来的东西,如果想全须全尾查清楚,就得去月牙江一趟。”
斟酌片刻,吴林转头与魏亦明说道。
听到她说要去月牙江,魏亦明不由自主地皱了下眉,眼中划过一丝异色。
“在尚且没有将第二件事查清楚前,我们只能按兵不动,这倒真是可恨,也不知还要任由那周崚在外逍遥多久,我一直觉得,魏姐的死,她也有一份责任,魏姐既是有意隐瞒第二桩案子,那圣上又该是如何察觉的呢,想来该是周崚告的密,这当真可恨。”
主持叹口气道一句,心里隐隐有些担忧,毕竟,要查清第二桩事也并不简单,这匣子里的东西,极有可能永远没有公之于世的那一天。
可人到底还是会不甘心的呐...
“她逍遥不了很久,我要杀了她,圣上也没打算让她活。”
吴林将证据放回匣子里,再将那匣子小心锁好,挪到魏亦明的面前,轻描淡写说了一句。
——
寺外如今安静不少,吴林牵着魏亦明踱步往外走,没几步便发觉他凑近到她身侧,低声道一句:“周崚不好杀,你当真要...”
“这是圣上给的差事,再不好杀也要杀,况且,她做了那样的事情,早该受到惩处下地狱了。”
吴林轻声回应他道。
听到她这样说,魏亦明也并没有反驳什么,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些,斟酌着开口道:
“吴林,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一定要好好记牢,你是我爱的人,但我从未要求你为我背负这份仇恨,我自始至终都只希望你平安健康,一切都能徐徐图之,你只要好好地做你自己就够。”
“我知道,放心好了,我做事向来有分寸,不会让你担心。”
轻笑一声,吴林安慰他一句。
有点认真,又有点敷衍,魏亦明无奈地叹口气,伸手轻捏过她的鼻子,小声道一句:“但愿你是真的听进去了。”
“二位施主出来了,不知见过我们主持没有?”
方才那个比丘尼空闲下来,站在棚边瞥见二人,出声问一句。
“已是见过主持,多谢关心。”
吴林转身看她,含笑礼貌地回应一句。
几个比丘尼相视一笑,主持也刚巧踱步出来,见二人还在棚子边,和蔼地笑着多问了一句:“如今正是饭点,要不用些饭再走?我们这熬的白粥很是香甜,你们不妨尝一碗,好歹...也是你母亲出的钱,这是她的心意。”
这个邀请让魏亦明无法拒绝,他转头想要询问吴林,便瞧见她已是愉快地点了点头。
“来时便闻着这白粥的味了,若能讨得一碗吃,实在是我的福气。”
吴林笑着躬身,客气地与主持道一句。
寺庙侧面的台阶无人,安静又空旷,吴林与魏亦明一人捧着一个碗坐下,边安静听着风声,边专注着低头喝粥。
无名寺的庖屋做饭当真实在,这粥一点也不稀,一口喝下去便觉得身心舒畅,有淡淡的甜味弥漫在舌尖,吴林抿了几口,便很是满意地点点头。转头朝魏亦明夸赞一句。
“好喝。”
魏亦明听到她说话便不喝了,只转头用手肘撑着脸,津津有味地看她喝粥,眸子里的潺潺流水只能照出她一个人的倒影,半晌垂眸,见她喝了大半,才笑着轻声问一句:“有没有吃饱?我碗里还有,你喜欢的话,我就匀给你。”
吴林轻舔了舔唇角,擒着丝笑转眸看他:“给我了,你吃什么?”
“我也没有很饿,只几口就饱了,况且,我就喜欢看你好好吃饭,你吃得越香,我越开心。”
他说话间便要将自己碗里的粥倒出来给她,只是还没倒完,便被棚子内的比丘尼们瞧见。
“可是方才我们添的粥不够?若是不够,可找我们再添。”
有比丘尼好心地走近提一句。
魏亦明抬头瞥了一眼,赶忙回应道:“白粥珍贵,该是让流民多吃,我们要了两碗已足够,无需再多添。”
“原是如此么,那当真不用客气,我们这两日的熬的白粥总有不少剩余,来这的流民都吃过了,还剩不少粥,你们多吃两碗,好歹让我们少浪费些。”
她说着话便笑着要帮吴林再盛些粥,只是吴林却有些疑惑,抬眸看她问道:“白粥有很多剩余?”
比丘尼并未察觉到什么不妥,只点头道:“确实,想来是我们熬得多了,每次都要许多桶粥,再这样下去便要浪费了,你们若是喜欢,带一些回去也是可以的,我们不收钱。”
几千号流民被驱逐到京郊来,短短两日不到,能走掉多少人?
无名寺是京郊唯一对外宣称赈粥救灾的地方,怎么会连粥都发不完。
这么多人不在这里吃饭,还能去哪里吃呢?
不对,这一整件事都不对。
解决得太简单了,驱逐流民,无视王相,这一切都像是出闹剧一般。
吴林面不改色地仰头喝下粥,方拉着魏亦明往回走。
“快回家,好像要出大事了。”
作者有话说:
小周,小王,你们洗好脖子等死吧!赶紧给我速速下线!
第七十章
“你怀疑有私兵乔装打扮成流民混入其中?”
马车一路疾驰, 朝城内驶去,魏亦明侧身认真听过吴林说的话后,抬眸温声问一句。
方才粥喝得太急, 烫得吴林唇舌微微发麻,她低头轻吐出一口气, 皱眉迟顿了片刻,随即点点头。
车厢内一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马车移动时“咣当咣当”的声音, 魏亦明眉峰不经意挑了下, 转眸间便顺着吴林的想法开始思考。
“王相安静许久造出的事就这么简简单单被解决了,我心中一直觉得有些蹊跷,刚才在寺内听闻每日煮的粥竟然还有大量剩余,我便更觉得不对劲, 细想一下,当日京城内有大几千的流民,这才不出三日, 粥竟是都发不完...”
吴林耐心地从头开始解释, 魏亦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见她也向他望过来,倏尔一笑,眸中有细碎的阳光,像是因太阳的照耀而波光粼粼的湖面, 他侧身寻过车厢内的茶壶, 自袖中拿出帕子用冰凉的茶水沾湿,随即倾身凑近用帕子一点点擦拭过吴林的唇, 接过她的话说下去:“因为其中不少人不需要喝粥, 有别的地方给她们供饭。”
“没错, 正是这样,有不需要喝粥,不需要帮助的人混在其中,且这样的人不在少数,根本没有那么多流民一路由北境赶到京城。”
吴林低声道一句,转眸看着魏亦明,他靠得极近,有温热的呼吸落在吴林的脸颊上,她轻轻一吸,便是独属于魏亦明的香味,他轻颤着的睫毛让吴林有些心痒,她抬眸看着车厢的墙壁,与他分析起来。
“想要从别处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自己的私兵调入京城,混在流民之中是个好办法,私兵混杂在流民中在京城各处转悠,看似是闹事实则是熟悉京内各处的地形,出了京城便离开流民藏匿起来休整,魏亦明,你知道整个计划中最绝妙的地方是哪一处么?”
抽丝剥茧,顺着一条藤蔓一点点往上攀去,这就像是一场棋盘上的博弈,吴林沉浸其中,琥珀色的眸子熠熠生辉。
有的人,就是为博弈而生的。
魏亦明看着她,笑着问一句:“是哪一处?”
“这么大批人离开流民的队伍消失不见,能察觉到不对劲的只有流民,可所有的流民皆已被驱逐出京,有御林军严守城门,又有谁能发觉这其中蹊跷立即告知京内呢,又有什么人会相信她们说的话呢,毕竟前两日才闹过事,现下说什么,在别人看来都该是胡话吧。”
像是要证实她的猜想一般,魏亦明启唇刚要说些什么,便听见窗外是一阵骂声。
“他爹的,你瞎讲些什么!你可别靠近我,满身都是外头带的病,我呸!前日不还砸石头呢,今天就苦着脸上赶着找我们说话,快点滚!”
听见声音,吴林眉心微动,坐到窗前掀开窗帘的一角,探出头朝外望去,原来已是将要到了城们口,门外的士兵正叉腰恶狠狠地骂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
“不,不,是真的,咱们突然少了好多人,没准是被什么东西叼走了,也没准是走丢了,那么多条人命嘞,您行行好派人找找吧,我...我们都乖得很,没闹过事...”
老婆婆也不懂那么多,只能凭着自己的猜想怯生生地提一句。
“叼走就叼走,山林里什么动物都有,人不见了我们又有什么办法,你与其在这咸吃萝卜淡操心,还不如滚回去想想下一顿饭怎么吃吧!”
那士兵极其不耐烦,翻着白眼说完话,便头也不回地走回城门边上,那老婆婆愁眉苦脸了半晌,方转身往外走去。
“停一下马车。”
吴林开口吩咐一句。
“嗡嗡”声过,马车缓缓停下,吴林温声笑着道一句:“老婆婆,往那直走半个时辰,有座无名寺在施粥,现下去那粥还是热的,您不如去那歇歇脚。”
听见她说话,老婆婆方抬起头,同她温和地笑一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现在正是打算去那,只是...”
“我在朝为官,您方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还请您放心,我会处理的。”
老婆婆见她如此真诚的模样,心头不由地一热,瞧她是气度不凡的样子,忙不迭点头道:“好,好,一切都交给您了,我就安心回去喝粥!”
目送着她一步步远去,吴林才放下窗帘安心坐下,一阵尘土飞扬后,马车一路疾驰,吴林刚坐回来便有一双手臂缠住她的腰身,将她拖进自己的怀里。
“那你现下打算如何,要将这些一一说与圣上,让御林军出京解决此事么。”
魏亦明依偎着她,呢喃间蹭了蹭她的侧脸。
“这八九不离十是王相一党的私兵,说自是要与圣上说的,只是...”
“吴林,在京郊安排私兵,是一场政变的开始,政变讲究里应外合,我自幼便知王相行事缜密,她既然干了这事,便有至少八成的把握,若是到了这个份上,那应该不止京郊的私兵...”
进城,进宫,这关关都是需要布置好的。
吴林一顿,转头与他四目相对,半晌抿唇轻笑,颔首道:“我会注意的。”
她必然会阻止这一场政变...等等...未必需要阻止,现下打草惊蛇,王相可不一定会认账,她万一留有后路那反而是得不偿失,且一场政变便是一把锋利的刀,她若是控制得当,就能借刀杀人于无形之间。
她深思的表情让魏亦明顿时有些不安,转眸看她半晌一动不动,魏亦明忍不住凑在她耳边小声警告一句:“不要做太危险的事,你是有夫郎的人,做什么事都要顾及自己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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