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趣的灯灯
一个鲜红醒目的图案如一朵花绽开于纸上。
魏亦明抿唇不语,将两张纸上的图案细细对比。
一模一样。
第六十八章
京郊外有密林, 晨光透过树叶落下斑斑点点,蝉鸣声不绝于耳,马车驶过便扬起一阵地上的尘土飞至低矮的灌木丛内。
车厢因着不平坦的道路时不时摇晃几下, 魏亦明借着透进车窗内的阳光,垂头凝视着紧握在手里的玉佩, 一动不动,也不说话,肩膀紧绷着, 不肯放松丝毫。
吴林抱臂, 头靠在车厢角落里,扫一眼他面上的表情,便轻声问句:“你很紧张?”
听见她的声音,魏亦明眉心微动, 转眸望向她,面上的神色复杂,睫毛轻颤间点点头, 有些疲惫地叹口气, 倏尔一头倒进吴林怀中,待感受到吴林的双臂搂住了他的腰,紧皱的眉才渐渐舒缓开来。
“我昨夜听你翻身数次,像是没能睡着。”
他眼底有一片淡淡的青灰,吴林低语时伸手触过他的眼尾, 魏亦明垂眸看向她的指尖, 若有似无地蹭了蹭,随即带着点无奈回答道:“确实未能睡着, 我一闭眼, 脑海里便是母亲忧心忡忡地望向我, 颤着手将玉佩递过来时的场景。”
“下次再有这样的时候,记得叫醒我,我陪你说说话,总好过一个人百感交集一整晚。”
吴林不满地念叨一句,见她这副模样,魏亦明心头一暖,温柔地同她笑一笑:“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我趁你熟睡时悄悄抱着你,抱了一整晚,心里舒服不少,现在的状态可要比昨夜好许多。”
认真凝视他片刻,吴林嘴角扬起一个细小的弧度,不多说话,认真亲过他的额头,与他的双眸相对视时,望见他眼底泛起的层层涟漪,方才轻声道:“你的要求可以更多一些,不论遇到什么,我都愿意与你分担。”
如此柔软的话让魏亦明心头颤了颤,他深呼吸一阵,倚在吴林的怀里轻声回应一句:“好,我都记下了。”
半个时辰的功夫,马车才倏地停下,停在座外观破旧的小庙边上,这称为“无名寺”的寺庙外墙已尽数掉了漆,很难看出那墙原先是什么颜色,庙前木门开了一半,一眼朝里望去,只能瞥见里头有尊泥塑的佛像正以慈祥温和的笑容俯视二人。
吴林先一步下了马车,魏亦明戴上帏帽后方跟着她下来,寺前仍是一片密林,树底下坐着许多流民,她们或是闭眼歇息,或捧着碗小口喝粥。
“这粥还请拿好,若是不够喝,可以再来添一些。”
“还需要多添些馕饼么,皆是今早做好的,尚且热乎着。”
有人在旁温声说话,吴林转头望去,便瞧见几个比丘尼正站在棚内忙活着,不断为流民们盛上冒着热气的白粥。
“二位施主可是有事?若要上香,径直进去即可,如今寺里忙活不过来,若有怠慢的地方,还请二位见谅。”
有比丘尼拎着桶经过时注意到二人,便上前提醒一句。
魏亦明循声看过去,待那比丘尼说完话,便与吴林对视一眼,吴林明白他的意思,便笑着与比丘尼道一句:“不是上香,昨日里得了贵寺一封信,今日特意前来,是想见寺里的主持一面,与她商议些事情。”
关于印章与玉佩纹样的关系,定是问寺里的主持最为牢靠。
比丘尼听见这话,愣了片刻,思索后方道:“我记起来了,因着城内有户人家送了衣裳与被褥来,主持便写了封信送出去以表感谢...正是你们吧?阿弥陀佛,多谢二位施主。”
见她要行礼,吴林与魏亦明二人也赶忙道:“不必如此客气。”
弯腰的片刻功夫,魏亦明眼睛一扫便注意到比丘尼腰间挂着个玉佩,那玉佩的材质不佳,可上面的纹样却...
“我们主持正在寺内,您二位若是要见她,直接进去即可。”
说完话,比丘尼便含笑示意二人往前走,自己则抱着桶匆匆往另一边跑去。
“她身上的玉佩,纹样与我这一块大抵相同。”
魏亦明凑到吴林的耳边小声说道。
既是这样,便可大致猜出,魏国公当初就该是在这里取得的玉佩。
“走,进去瞧瞧,没准问过主持之后,一切便水落石出了。”
夏日里的热风一阵阵吹过树林,有树叶相互摩挲时“哗哗”的响声,周身是喧闹嘈杂的,可魏亦明却觉得,这一切都在逐渐变得模糊,一切都在往后倒退,倒退...直到消失不见,直到那尊佛像近在眼前,他方才缓过神来。
低头深吸口气,魏亦明转头瞥一眼屋外,又回过身环顾四周,屋里没人,吴林正向前踱步到处观望着,那佛像的背后是面墙,犹豫片刻,吴林顺着路探出身子往里问一声:“请问主持可在这里?”
里边空空荡荡。
魏亦明走到她的近处,牵住她的手也往里瞄了眼,下一瞬便看见墙边是一长排木制的牌位,样式极其老旧,有的字早已掉色让人看不清楚,可牌位上却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面前还皆摆着素白的小碟子,碟子上摆放着一两样水果,像是有人经常来这里打扫。
一眼略过,皆是陌生的名字,魏亦明刚打算拉着吴林去别处,不经意间却瞥见有一张牌位上的字极其少,只单单写了“魏氏垣盟,夫沈氏”的字样。
脑中有一瞬空白,魏亦明眸子颤动了几下,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轻手轻脚地向前几步,摘了帷帽蹲下身,仔细看过那牌位上的名字,下一瞬便眼角泛红,有些不知所措地低头,像是不想让那牌位瞧见自己面上的表情,喉间艰难地发出声音:“吴林...快来。”
并不需要他多说,察觉到他不对时,吴林已然快步上前,他话音刚落,便有人将他轻搂住,好让他在撑不下去的时候有所依靠。
“同我说说,你瞧见什么了?”吴林有些心疼地望向他问一句。
“我母亲字垣盟,唯有她的挚友知道此事,我父亲姓沈,吴林,这好像是我母父的牌位。”
他肩膀颤着抬起头,眉眼间是温柔纯粹的笑意,有眼泪不断划过他的面颊,他自己察觉到,便忙不迭用袖子擦拭自己的脸,像是想要留给母亲与父亲一个只有笑容的自己,吴林没肯让他直接拿袖子擦,而是立即找出帕子轻轻地触过他眼尾,认真地帮他把泪痕与泪水擦个干净。
“我母亲与父亲死的时候,尸骨无存,多的遗物也没留给我,我便是连个衣冠冢也没法建,我母亲是在牢里自尽的,我父亲随她而去,我曾听闻,自尽的人在九泉之下要受惩罚,没有超度不得安生,可到底是不会有寺庙肯收留我母父的,却不想,竟然真的...”
魏亦明伸出手,像是个归家的孩子般小心翼翼地触一下那牌位的边角,无声笑了笑。
他虽然在笑,可吴林却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绪般,忍着心中的酸涩看向那牌位,魏亦明忽然想到些什么,面上挂着明媚的笑容,伸手搂过吴林好让她靠得更近一些,下一瞬便迫不及待地与那牌位小声说道:“母亲,父亲,我已经有妻主了,她是我最爱的人,叫吴林,你们不用多担心我,在另一边过好你们的生活就可以,我过得很幸福,每一天都是如此。”
这是魏亦明第一次带着吴林来见他母父,吴林安静地等他说完话,方犹豫着问一句:“第一次面,我要不要说些什么,给老人家敬一柱香?”
她认真地望向魏亦明,惹得他又想扬起唇角又想掉眼泪,最终只能轻颤着睫毛,扑哧笑一声,挪开一点位置让她站在牌位的正前方:“想说什么只管说就好,只要是你说的话,我母父听了必然会很开心。”
待站定,吴林深吸一口气,停顿片刻,便很郑重地说一句:“谢谢您们能养出魏亦明这般好的孩子,还请您二位放心,他又勇敢又坚强,我与他并肩前行,我们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
听着她说的话,魏亦明眸中是将要溢出来的温柔,如溪流般缓缓流淌,他正欲启唇说话,余光冷不丁一扫,便看到个身着朴素衣裳到的比丘尼站在佛像边,怔怔地朝这里望过来,二人视线相撞,那比丘尼上下打量过他,方笑着躬身行礼,道一句:“阿弥陀佛,等了这么多年,终是等来了。”
——
“寺里没什么好茶,还请将就着用些,来时可曾用过饭,寺里也有素斋可以吃。”
主持像是关心小辈般一一问过,伸手将两盏热茶端到桌前,抬头笑着与二人说话。
这是寺庙后院内的一间禅房,房间里干干净净,只一股浓浓的墨香弥漫期间,吴林接过茶盏道一声多谢,方低头抿一口茶。
清香扑鼻。
有风吹过院内的竹林,沙沙声让人听着便格外舒服,主持接过魏亦明的玉佩瞧一眼,方点点头道:“就是这枚,这是当年我亲自交到魏姐手里的,玉上的纹样是寺里统一刻的,这块玉被你养得很好,可见你是很珍惜它的。”
魏亦明面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将玉佩挂回脖颈间,缓声道:“这是我母亲最后交到我手里的东西,我自是极其爱惜的。”
提到他母亲,主持面上有一瞬的失落,不过很快她便调整过来,仔细注视过魏亦明,方道:“你大约是对我没有印象了,我辞官的时候你才六岁,而后我出家,与魏姐皆是暗中书信往来,在外人眼里,我与你们魏国公府是再无联系,这才得以在当年保全自身,活到如今。”
“想不到,你如今就这么大了,初见时还是个小孩子,眨巴着眼睛礼貌地同我问好,如今竟是这般漂亮,比你父亲年轻时还要好看,他若是看见了,必是骄傲得不行。”
主持说话间便再度看向吴林,和蔼地道一句:“你是他妻主吧。”
吴林点点头道:“是的。”
“很般配的一对,昨日的衣裳与钱也是你们送来的,我感激不已,只是,命人送信去时,我多打听了些事,听闻你如今在圣上手底下做事,确是如此么?”
听见问话,吴林抬眸望她一眼,再度点头。
安静半晌,主持叹了口气,道一句:“造化弄人啊...”
她转身走至衣柜边,将柜门打开后,又摩挲着找到一个箱子,主持抬手将那箱子打开,捧出一个梨花木制成的小匣子,缓缓将它放至桌上。
“魏公子,有两件事我需要与你交代。”
“第一,外头的流民们吃的每一份粥,钱都是出自你母亲,这是她从前交代我做的事情。”
“第二,她为你留了些东西,这些东西早该到你的手里,只是可惜出了些意外,现下我才能交给你,你从此可千万要将这些东西收好。”
“这里头是当年的真相,是早该让世人知道的事情,只是如今万不可与外头透露分毫,否则,便会让当年之事又重来一遍。”
主持神色严肃,一字一句地郑重嘱咐。
第六十九章
那小小一个梨花木的匣子, 看起来是如此普通,握在手里是如此轻飘飘的。
可真相二字,却是如此沉甸甸, 重到让魏亦明呼吸一滞,脑中有一瞬的空白, 片刻后便是自心底翻涌起来的酸涩让他不得不低下头,缓缓吐气后,嘴角扬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百感交集, 像是压在心上的石头被人撬动了一个脚, 让他身上突然轻了些。
外边一阵风过,竹叶窸窣,房内却是寂静无声,主持安静凝望向他, 似是在耐心等他缓和过来,吴林转头注视着他面上的每一个表情,眸中是千万种情绪如海浪般翻腾, 欲言又止, 却是默默地伸出手,顺着他膝上的衣角抚过他的手,再紧紧握住。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掌心的温度让魏亦明抬眸望了她一眼,吴林坚定的目光让他倏尔淡淡地笑了笑,他垂头看着吴林与他十指相扣, 摩挲过她的指尖后, 方面色平静地转身,抬起另一只手将匣子移到自己的面前。
“啪嗒。”一声后, 匣子应声打开。
有陈旧书页上附带着的霉味飘散开, 魏亦明倾身朝里看去, 主持也往匣子内瞥一眼,方道:“这是我与魏姐最后一次见面时,她留在我这的东西。”
她皱眉回想起当初那个场景,低头喝一口热茶,便细细说起来。
“那一回,是她死前不久,魏姐应陛下的圣旨,回京述职,路过京郊时,特意来寺里找过我,那时她只身一人,一身常服,很是疲倦的样子。”
...
“魏姐,这个时候,你如何来了?”
寺外秋风飒飒吹过,主持披衣而出,忍不住打个寒颤。
魏国公低头走进来,像是在沉思些什么,听见她的话方缓缓抬头,一眼扫过面前的老友,启唇笑了笑,拍拍她肩膀道:“一年多未见,如今来看看你。”
外头天气凉,主持忙不迭将魏国公迎进屋,边走边道:“月牙江一事解决了么,怎么如今就回来了?一来一去便是数月,你碰上什么事了?”
听见她的问话,魏国公眉心微动,缓声与她解释:“陛下让我回京述职。”
原是述职么,主持点点头,只是刚一进屋拉上门,便听见“砰”一声,她心中一慌,转身瞥见昔日里那个如谪仙般洒脱而又泰然自若的魏姐,竟是满面肃容地跪在地上,沉声道一句:“魏姐想求你一件事。”
像是一阵雷劈过心头,能让她这般表情跪在地上...
大事不妙。
“魏姐,你我为友多年,还有什么事需要你跪下来求我,快快起身!”
主持强撑着笑将魏国公扶起来,待二人坐下后,魏国公默不作声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木匣子。
“我在治水时,无意中查到两桩事,这前一桩也就罢了,后一桩却不想竟事关皇家,一旦公之于众,必会掀起轩然大波,陛下只怕是...我已有意隐瞒,只是不知圣上是否有所察觉,京中形势也不明朗,我不可擅自将这份证据带回去,因而求你代为保管。”
“魏姐,你是当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我出来时安排了人躺在帐内代替我,不会有人知道我来过你这,因而请你放心保管这份证据。”
魏国公手捧那匣子,一字一句同主持说道。
主持怔怔地望着她,半晌徐徐抬头,接过那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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