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予檀
那声音平静得诡异,说着歉意的话,却听不出任何道歉的意味。
扶窈怔了怔,随后一下子睁大了眼,又仰起脸,直直盯向那个她方才还想着,却万万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瞳孔里,清晰倒映出那俊美、冷冽,又苍白失血的面庞。
真真是一张宛如阿鼻地狱爬出来的鬼面。
阙渡一步一步走近她,影子沉沉压下来,仿佛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叫她退不可退,避无可避。
他居高临下,又好整以暇,垂下眼,视线缓慢,一寸一寸扫过她的脸蛋。
好像在认真欣赏着扶窈惊愕过头的表情。
扶窈没力气站起来,气势却不弱,咬牙,吐字清楚:“我不管你要做什么,都别想来这里给我添乱,就是我现在对付不了你,巫祝一族得知你如此亵渎凤凰羽,也——”
她话音未落,便眼睁睁看着阙渡捡起金盏。
鲜血顺着他没有愈合的伤口,缓缓滴落在金盏里。
盏身没有任何排斥,还发出有规律的三声嗡鸣。
阙渡不明所以地低笑一声,又随手将那金盏扔到一旁,低头,骨节分明的手掐上了扶窈的脸。
很重。
直叫她白皙的脸上多出两道鲜明红痕。
他逼迫她离他又近了一点。
以至于那沙哑的,带着某种恶劣的嗓音,都在她耳边又清晰了一分:
“看见了吗?”
扶窈下意识怀疑自己眼花了,或者他使了什么幻术……
可都不是。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金盏里的那滴血,传递出来的气息。
是认可,而非驱逐。
扶窈甚至都怀疑是不是她自己出了什么问题。
那句“滚”卡在喉咙里,被说出来,掐她脸蛋的力道更重,以至于她完全没办法说话。
“我来天塔供奉凤凰羽,等待册封,名正言顺,为什么要滚?”
他一笑,没有血色的唇扯开,硬生生映出几分非人的鬼气,渗人得很。
“对你最忠心耿耿的巫祝,可都没有拦我。”
神宫有凤凰羽镇守,便是阙渡再疯,也不可能对着神女留下的东西胡来。
他能稳稳站在这里,又这么久没有巫祝上来阻拦,便足以说明,阙渡所言非虚。
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在告诉扶窈,储君换人了。
换成了阙渡。
扶窈脸上的惊愕再明显不过。
男人颇有耐心地,一字一句地,挑破她心里想法,那论调与贺敛曾经跟她描述过的几乎一模一样——
“你是不是在想,这人生了一副天煞孤星的骨,流着一身带邪性的血,皮肉里带的东西,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抹去。”
“怎么不可能,”他每说一个字,那无端的寒意便在扶窈心中加重了几分,“只不过,不够轻易而已。”
扶窈想象不出是什么方法可以做到这一步。
邪法吗?
可世界上有这样的邪法吗,若真有,阙渡的能力真的能使得出来这逆天改命一般的招数,且在使出来之后,还稳稳当当站在她面前吗?
她的脑袋已经彻底宕了,被这一团迷雾塞满,思考不了任何别的东西。
那句发自内心的“疯了”就在嘴边,扶窈死死咬住唇,压住那无关紧要的愕然与迷茫,努力将声线变得平稳一些,但比平日快了接近一倍的语速,仍旧泄露出她震荡的心绪:
“好,既然如此,你也不需要我再另外承认你的身份,那我便继续按照流程行事,你把金盏给我,我尽好圣女的职责,然后便两清,你……”
话没说完,脸又被掐重了一点。
她嘴都张不开,更别提再说话了,被迫哑了声。
“容扶窈,你是不是还没有看清楚形势?”
他声音缓慢,恶意却更浓:“我毁约了。”
扶窈早就猜到了。
这是阙渡准备的一场彻头彻尾的报复。
可是她仍然觉得不真实,含糊张嘴:“鸾丹——”
阙渡扯了扯唇角。
“你是说这个?”
他松开扶窈,掌心一翻,便拿住那莹润发光的珠子,放在扶窈面前。
扶窈看清,瞳孔震动,近乎破碎。
她没想到阙渡把这鸾丹挖出来了,这跟生生捅破自己的丹田有什么区别?
丹田灵力流向经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阙渡到底在做什么?
“就算你……咳,拿出来了,只要它与你的血相融一刻,自爆之后,便都会让你经络断裂,修为溢散——”
扶窈咬紧贝齿,一字一字,掷地有声:“生不如死。”
不只是疼痛,更是毁灭。
那么高深的修为,极有可能毁于一旦。
然而,阙渡却无动于衷。
长指轻轻摩挲过那鸾丹,缓慢,又从容。
紧接着,脸色一冷,手上力道一重——
扶窈眼前一黑,意识险些被痛意侵蚀。
鸾丹被捏碎,饶是她还有另外半颗撑着,不至于被反噬,但也肯定会遭牵连。
脑袋无力垂下去,长发凌乱散落。偏偏下巴又被人捏了起来。
极重的力道,不带任何怜香惜玉的成分。
“生不如死算什么威胁。”
阙渡低低地笑,那笑意听着着实发自内心,只是染上了太多嗤讽,声调里更是带着刻骨的嘲弄,像一把随时能刺进人心里的匕首。
可那把匕首上淋漓流着的,是他自己的鲜血。
“经络断裂,修为溢散,就更是不巧——”
“我方才,已经提前对自己下过手了。”
扶窈脑袋嗡嗡地疼。
阙渡的话像冰棱一样,每一个字都冰冷而锐利刺在她的神经上。
她万万没想到他能疯魔至此。
疯了,真的疯了,他到底要做什么,连自己的修为都不要了,不管不顾地拉着所有人下地狱吗?
“看你为了那滴心头血,机关算计,丑态百出的样子,也叫人发自内心的可笑。”
阙渡启唇,又捏紧她的下巴。
那阴翳的脸庞几乎与她贴在一起,气息中噬骨的寒意,都尽数落在她脸上。
他似乎等了很久,用平生最大的、最后的忍耐把那些情绪压在心底,一直到现在,才终于说了出来——
“你欠我的,我都还没有一笔一笔拿回来,你有什么资格远走高飞?”
她能从那咬字中,听出那深入骨髓的恨意。
流在血里,刻在骨上。
扶窈的小腹仍旧绞痛,心脏也因为对这疯子的畏惧而跳得紊乱又剧烈。但越是是这个时候,她越是莫名其妙地冷静了起来。
她努力往前一点,伸手,用最后的力气揪住他那被血染成深黑的衣襟。
手上都是湿漉的血,但她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我早就跟你说过,若输你一筹,是我技不如人,心服口服。”
她说得很费劲,一个字一个字从喉咙里往外蹦,却如敲金击玉,字字有力,“可我从来,以前,以后,都不会觉得欠了你什么,麻烦你也清醒一点,有本事现在就掐死我,如果是想要看我追悔莫及痛哭流涕说当初不该害你,或者想要等我心甘情愿祈求你给你下跪磕头来赎罪——”
“那阙渡,你去做梦好了。”
第37章 晋|江首发防盗
◎阙渡就是要逼她服软。◎
策典进行到一半, 流落民间的小皇子闯入,揭露三皇子殿下冒充皇室嫡系,自己才是真正的储君血脉。三皇子恼羞成怒, 命身边修士驱逐其离开神宫,反而造成内乱, 场面一度失控。多亏神宫内巫祝一族帮忙镇压, 才得以平息。
不过, 这场风波的影响远比众人想象中要大。天塔外的皇亲国戚惨遭波及,死伤超过二十余人。
老皇帝也受了伤。他本就近耄耋,再昏死过去,至今都没有醒过来,也不知是何等情况。坊间都说,恐怕不久的将来, 储君便要当新帝了。
圣女中止策典, 封锁天塔,要求延迟再议,随后便不再露面。明显是拒绝参与进这场复杂的皇室纷争。
闹出这件大事的两位皇子, 则统统都下落不明。
——当然, 这都只是外边传得沸沸扬扬的说法。
事发突然,神宫跟皇室只能想办法编出一个最模棱两可、无伤大雅,又有回旋余地的版本, 先堵住这天下的悠悠众口。
扶窈对此是一个字都不知道。
她的记忆, 还停留在天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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