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宫追悔莫及 第162章

作者:晏闲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爽文 穿越重生

  “准备大量面巾, 薰艾草, 抓药材,”傅则安同时捏紧掌心, 吩咐下去,“防疫驱邪之药, 县里药铺有多少备多少, 派人去抓, 起锅熬煮。”

  但只是葛清营知道, 这些措施皆治标不治本。若此地无事, 他还可以劝唐娘子速行,眼下,也顾不得许多,迈步走进了大门。

  沈阶前一刻才要请他为簪缨把脉,见葛郎中走近,忽又想起他才从疫城而来,不知身上是否沾染瘟疫,下意识往前挡了一步。

  他狭目沉峻,少见地进退两难。

  葛清营看出他的犹豫,道:“某自少年学习医理,曾随恩师遍尝百草,也许是在体内起了效用,我染不上瘟疫。”

  这也是他能坚持在山阳城为疫民诊治的原因所在。只是他带在身边的两个药童,已经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感染症状,正在山阳城的棚户中隔离,一日喂药四次,却不能缓解,仍有加重的迹象。

  同他的药童情况相仿的百姓还有很多,所以葛清营才焦急万分。

  “万幸如此。”簪缨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地抿了下唇角,人立在庭除,顾忌不上避讳,挽袖将自己的手腕递去。

  事态变成这样,旁人可以恐慌迟疑,她身为众人的主君,不能慌神。

  但若细看,仍可以发觉她的指尖在微微发颤。

  葛清营为她把脉,片刻后,松了一口气道:“如我所料,女郎服用过毒龙池中莲,瘟毒不侵身,脉象无恙,万幸,万幸。”

  簪缨深澈的眼眸很轻地霎了一下。

  她后知后觉,她自从服药后身体一直强健,初到蒙城过冬时,连春堇、任姊姊她们都染过风寒,自己这副往常最娇弱的身子却无病无灾。

  这两年间,簪缨几乎不记得伤病的滋味,更极少想起,前世割肉刮骨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觉。

  这不是她的幸运,是因为小舅舅将自己的护身符让给了她。

  簪缨又请葛清营给吴丫头号一号脉,她是与吴掌柜最亲近的人,刚刚情急之下,簪缨让春堇过去拦住孩子,此时心里尽是后怕。

  吴掌柜已被蒙上面纱的护卫抬入单独辟出的房间照顾,吴丫头嗓子哭哑了,变成小声的啜泣。这个年龄的孩子,对于天灾之事还不能完全理解,她只知道自己相依为命的阿爹倒了下去,她怎么喊也不应,更加惶恐无着。

  葛清营去诊过,轻咦一声,“这孩子脉象倒是平和……”

  他抬头观察到小姑娘哭红的眼窝旁有一粒痘疤,恍然心道,想是这孩子小时起过牛逗,得过牛逗的幼儿极难存活,这孩子大难不死,所以对瘟疫有了免疫。

  可是

  像这样的幸运儿毕竟是少数,葛清营力劝簪缨道:“女郎在青州之事,某亦耳闻,此为利国利民之举,实一方之幸。女郎无论为自身计、为青州计、或为大司马计,都应速速离城才是。”

  她与大司马两人的牵绊,葛神医不说全知,也曾参与其中。

  他至今记得,大司马让药给这位娘子的那个夜晚,他脸上那种云淡风轻又不容质疑,也记得唐娘子背着大司马找到他询问药方的那一日,眼神里的清毅笃诚。

  这样两个人呐……

  簪缨垂睫将指尖搭在衣襟上。

  她想起远方还有一人,在等着她会合。

  “先生。”她很冷静地抬起头,看向葛清营道,“我有一物,请先生为我一鉴。”

  葛清营眼下急着赶回山阳城,哪里有闲心看别的。他此来的目的,无非是听说了唐娘子在此,前来示警,也希图在唐娘子离开前,可借她的手段运些药材进山阳,最好还能辖制山阳城的县令,使其下令封城,疫区百姓不再向外流动,外城人也不可再入内,以免造成更大的后果。

  这一肚子话还没来得及吐露,葛清营便听簪缨接着道:“方才先生言,佛睛黑石可治瘟疫。”

  “是啊。”葛清营长长叹息,可他怎会不知这是异想天开之事,京口北府秘密寻找了这东西近十年,都无所获。“可惜——”

  他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簪缨。

  “女君!”沈阶意识到什么,神色遽变,上前隔在她与葛清营之间。

  那一裘青袍高颀如竹,那一瞬居高临下的注视,几近强硬,“不可。”

  簪缨眼尾收锋,她从这简短的两个字里品出了沈阶察觉到什么,四目相视,她在沈阶手臂上一按,借着安抚的力道拂开了他,声色如常道:“我有分寸。阿玉去组织驿栈中人分散待命,不要集中接触,不让要外面人靠近栈馆,你自己也小心。”

  她交代毕,请葛清营入室详谈。沈阶心头直觉不祥,还要劝阻,被傅则安挡了一把。

  柳木门扇在眼前无声阖上,沈阶怒而回首,眸光森然:“你懂什么,那是——”

  “我不懂什么,”傅则安语气平淡,已经接过裁好的面巾系在脸上,露出一双澹静无华的眼睛,“我只知道她想做什么,帮她达成就是了。”

  屋内,簪缨待葛清营坐定,神色沉默地取出怀中带有她体温的檀盒,推过去。

  葛清营净手接过,打开盒盖后看见第一眼,他瞳孔便有些许颤抖。

  他问明来历,又望闻捻嗅半晌,几乎可以确定,这便是佛睛黑石。

  只存在于古书逸闻中能够祛毒解瘴的圣物,竟然真的被她找到了。

  ——可偏偏是这个时候。

  葛清营心绪沸腾难抑,作为悬壶济世的医者,他理应向唐娘子恳求这味良药,拯救民生。但同时作为深知祖将军、卫将军这两代北府将领一生如何艰辛坎坷内情的人,他又开不了这个口。

  一城人的命是命,一个人的命也是命,而这一人,又是不世出的英杰战将——孰轻,孰重?

  簪缨知道了葛神医的答案,点点头,指尖很轻地在案上磕了一下,问:“此物能否抹磨成药末分服?”

  葛清营一愣,明白了唐娘子想要两全其美的打算,摇头,“舍利坚硬,只能熬化入药,也只能服用一回。”

  “我手中还有十几颗不是瞳睛所化的舍利子,不知有无药用?”

  “十几颗?”葛清营被这个数目吓了一跳,却还是黯然地摇摇头。

  天下药石何其多,可是能速效解瘴的,眼下唯有佛睛黑石。

  “那如先生所说,这小小一粒药,必然不够疫城的患者分,又如何救人?”簪缨对整件事的关键点抓

  得很快,直视着葛清营问。

  她的脸色呈一种冷白色,好像上等的瓷器刮去了釉,净得清清白白,以至那潭静冽如泉的眼波,漾不起一点光莹。可她的眼神又没有丝毫犹豫与矛盾,仿佛剥离了人情,直指问题肯綮。

  葛清营对上这样的一双眼,已经看尽世情的一颗心,忽觉有些难过。

  他想起这个姑娘仿佛才及笄没几年。

  他不知道簪缨这样问,是为了得到一个不可能做到的答案,好就此袖手不管,以免自责,还是真心想为那些正挣扎在生死线上的生民,求一线生机。

  但危急当前,多愁善感无用,葛清营只能深纳一口气,如实答道:“据某探听,如今山阳城的住民近两万,现染疫者十之有三,还在不断扩散,重症者又十之有三,每个时辰都在死人。若有此药,可将佛睛黑石化入大药锅中,配我药方熬煮出来,至少可救七八百人。

  他换了一口气,“疫者痊愈便会免疫,有了这近千人免疫者,城里便可组织他们帮忙分隔、照料、护理、喂药余下病患,而不至于像如今这样人染人,人怕人,人心惶惶,束手无策。女郎,历代发生的时疫原因都不尽相同,所以药书上留下的治疫方子不少,但配药各有出入,想要对症,只能根据病患服药后的反应一味味去改换,葛某不是不能研究出药方——我抢的是时间。”

  可死人太快,他身边人手不够,药材不够,山阳城位于南北交界,在南北大战后成了归属不明的城镇,县令懦弱无为,不敢听取他一介草民的意见做主封城,怕引发民乱,向上头请令又迟迟无回音。

  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站在葛清营这边,凭他一己之力,挽不了天倾。

  除非有一种方法,可以拖住百姓感染与死亡的速度,哪怕延缓一日,他试出对症药方的概率就多一分,就可以从阎王爷手里多抢回很多条人命。

  簪缨听明白了,葛先生在和自己算账。

  这种类似的权衡,她在过去一年里已经经历过很多次,每个人都在跟她算账,她把着唐氏的基业,能做的其实也不过是把缗钱一笔笔划出去,流水听不着响。

  只不过这一次,算的是人命。

  一味药看似只能救几百人,但附加的无形影响,后续会少死很多人。

  这就是这味药的利息。

  簪缨目光投向那颗曾令她短暂快乐,度昼如梦的黑石头,“不然,会死多少?”

  葛清营嗓子有些哽,“上万,至少上万……还不算武德县及邻县可能已经出现的瘟疫。”

  上万人。

  簪缨轻轻闭上眼。

  一位嬷嬷悠然和蔼的话语隔着渺渺光阴,流淌在她耳边:“……阿缨瞧那床袁安卧雪屏风,好不好看?你阿父啊,一日读书道,唯有贤者能将心比心,知人人苦饿,舍己为人,此乃仁节高士,可敬可叹。娘子听见了,故意抢白姑爷,说达者兼济天下,穷者独善其身,连自己都没料理明白的人,还舍己为人,真是个腐儒。姑爷脾气好,笑笑地和娘子一句句辩,阿缨的娘亲啊最是个懂得哄人的,斗嘴到最后,摸摸姑爷的脸,哎哟哟,说——”

  那三郎便去做卧雪高士,由我来给你雪中送炭,总不使你冻坏饿坏。

  这段绘声绘影宛然在目的往事,簪缨早已经会背。

  阿父同阿母的袁安卧雪之辩,今日,落在她头上了。

第129章

  簪缨花了不到一刻钟时间, 了解山阳城的现状,再开门时,候在门外的是傅则安和姜娘。

  院子里弥漫着艾草的烟气, 傅则安告诉簪缨,驿栈中的亲随皆已分隔观察,尚未出现第二个如吴掌柜症状的人。

  簪缨点头,让姜娘回她房里替她取一只簪子。

  她转头看了葛先生一眼, 目光清质见底,请他在栈外稍后她片刻,转而对傅则安道:“葛先生说小时得过天花牛痘者,对瘟疫免疫的概率很大, 立刻询问精甲卫中有谁如此,在栈外集合,准备随我去山阳城帮忙——此事关乎生死, 告诉他们给我老实点, 北府兵没有孬种,我知道不会有人瞒报脱逃, 但若有逞强的,未得而冒充得过, 一律以欺主论处, 革除北府兵籍。”

  她语速镇定而飞快,“再令吕掌柜联系附近城镇的药铺, 全力输送药材至疫区,艾草、甘草、菊花、双黄连这几种,有多少运多少, 来往人员皆系面巾, 能不肢体接触尽量避免接触。”

  “除送药与传递消息者, ”簪缨声音冷定,吩咐下第三件事,“印我公章传文书至县衙,武德县,封城。”

  她始终没有提及那味药。

  白发如雪的傅则安目光几变。

  说话间,姜娘将一只簪盒取来。

  簪缨打开盒子取出那只兽首墨玉簪,利落地将一头松垂至腰间的头发绾在头顶。

  姜娘肃容道:“我得过牛痘,我与女郎同去。”

  “你脸上光得像水煮鸡蛋。”簪缨睨她,动了一下唇角,不知是否想玩笑一句却没成功。

  任谁都看得出,簪缨眼里沉沉弥漫的黑岚正压得她喘不上气。

  姜娘这条命都是因女郎而活的,她不可能放任女郎自涉险地,还要争取,便见傅则安轻轻朝她摇了下头。

  他看簪缨。

  她的眼仁那么黑,年轻纤瘦的脸却如初雪一样白。

  傅则安心里疼起来,垂眼斟酌着道:“方才职下与沈蹈玉商议,认为山阳城少马,这马瘟来得诡异,联想到几日前大司马领兵去陵川剿叛,陵川与山阳距离又接近……因此猜测,会否是盘踞在陵川的北魏余孽故意赶瘟马入境,祸害百姓?”

  簪缨怔住。

  假若这个假设是真,那么这场瘟疫,便不是天灾,而是人祸了。

  她蓦地反应过来,向前一步,“陵川——”

  “女郎放心,我已遣兵卫快马去示警。”傅则安安抚,“但且无需过虑,女郎试想,这马瘟若真从陵川而起,陵川是魏兵自己落脚盘旋之地,他们怎会不要性命,祸害自己的老窝。故陵川之险,反不如山阳。”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尽快配出解疫的药方。

  簪缨听了他的,沉息定神,又问:“沈阶呢?”

  傅则安道:“刚刚他说要去查看一圈,就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