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晏闲
单手擎她,也是轻而易举。
簪缨啊地一声,习惯性搂住他的脖子,梗着柔嫩的雪颈,义正辞严道:“不可,你我为天下表,宫闱之中,怎可白日宣淫。”
而她绣舄内的脚趾却已向下紧抠,心中想:是今日么,便要在今日么,那药膏子还在小茶几上……
还未想出个所以然,她的手便被捉了过去。
翌日,春堇为女君梳妆时,奇怪地“咦”了一声,“这妆台上的桂花油怎么少了多半瓶?”
铜镜中的簪缨咬唇忿忿。
她之前也不知,那东西还可以抹在腿上。昨日行到中途,她实在手酸,便耍赖反悔不干了,卫觎却取了这物件。
抹上去时,她还道:“你拿错了。”却见卫觎望着她笑,慢条斯理地教她并拢双腿。
待她满头细汗,懊悔不及,想再用手时,双手已被他钉在头顶囚了起来。
现在她的腿里子还有两片磨破了皮的红痧。
她实是无解,怎么能那么久?
“什么少了半瓶?”内寝传出一道声,卫觎穿戴得衣冠楚楚地出来。
簪缨雪腮轻鼓,冲镜里道: “主君快去前朝罢!”
春堇见女君面若桃李,光泽动人,心道果然是将出嫁的娘子了,一颦一嗔都蕴藉着娇妩赩艳的风韵。
她垂下头,看破不说破。
卫觎与铜镜中那双含娇带媚的桃花眸对视着走近,俯身亲了亲她的发顶,低声轻询:“晌午一道去金市那家炙肉店用午食好么,你上次说喜欢的。”
簪缨一想那家梅菜炙肉的滋味,轻易便被哄好了,转身帮他将衣带理好,矜持道:“那要看我到时空不空。”
……
这种种闺房之乐,亦都是玩话。簪缨不能有了管事的,便当真骄逸起来,登基之前,她没忘正事,欲将新颁的政令梳理出个章程。
只是卫觎太能干了,许多事不等她沾手,便已经办利索了。
唯独关于唐氏的去留,卫觎始终不插手
。
簪缨思索了一些时日,召杜掌柜等几位唐氏元老审慎地商议后,终于决定裁减唐氏的一半根基,余下的重心全部投入到与西域以及海贸的开拓互通中。
一晃便到了数九寒梅的时节,洛阳宫内银装素裹,殿内地板上也铺了厚厚的氍毹。
天下户籍初步统计完成,内外无事,转眼便到了除夕之夜。
这一夜簪缨与卫檀两家人一同在合德殿团炉守岁,喝淑柏酒,食交子。过了子时,几簇炫丽的烟花在太极殿前点燃辞旧迎新的序章,大家互相庆贺新年。
这是簪缨这几年过得最热闹的一个春节了。
而一想到明日——不,是今日,她握着卫觎的手心便微微发热。
水仙花香与屠苏酒气混杂的殿宇中,卫崔嵬轻伸疲乏的身子,从席间起身,对两个孩子笑道:“好了,十六快带着阿缨去歇歇吧,天亮后,便是你们的大日子了。”
檀棣也附和。
簪缨与卫觎对视一眼,是啊,他们一同登基称帝,再合卺为夫妇的日子,的确是他们会铭记一生的大日子。
于是宴散,大家各自回宫。
二人回到寝殿,躺下时还都无困意,枕在一个枕头上喁喁低语。
簪缨心细,又与卫觎大致对了一遍大典的流程,后来还是卫觎见时辰当真不早了,怕她明日疲惫,强哄着她睡下了。
不过两人也只抵足拥眠了两个时辰,五更天,鸡鸣而起。
新年的正月初一,京城天街戒严,百官早早候临。
庄严巍峨的重楼宫阙还未迎来第一缕朝阳,宫人们便开始忙碌了起来。
合德殿中,香燃沉水,外殿开,左右各自十二名仪礼官,手捧鎏金托盘鱼贯入殿,呈上的是全套帝王服制。
二帝焚香,沐浴,更衣。
卫觎内着皂缘深衣,外罩玄上绛下大料朝服,最外则是一件玄色盘金龙纹礼服,冠通天冠,加武弁,戴十二旒帝冕,垂墨玉珠,以金组为缨,革带剑佩,黑舄。
簪缨则着白绫纱深衣,绛缘为其领袖,外着玄上绛下元锦翟服,衣画裳繍,绣有日月星辰云海黼黻之象,绾齐髻发,亦冠十二旒帝冕,垂白玉珠,以朱组为缨,朱里玉带,赤舄。
仪官敬小慎微地伺候二帝更衣,殿中除了水漏声响,宁静如水,不闻一声杂响。
待穿戴好礼服,卫觎墨眉剑目,朗朗威重,簪缨明眸玉面,清肃泠凛。
虽尚未正式称号,满殿御侧却皆噤声肃然,不敢抬头正视这片赫赫帝威。
卯时正,天大亮,今日却是个难得的耀华晴天。二人携手出殿,临出门前,卫觎命人取来一件毳毛大氅,亲自给簪缨裹在身上。
仪官正欲开口提醒,卫觎侧目,唬得前者顿时不敢言声了。
簪缨微微一笑,未说不合规矩的扫兴之语,二人同乘帝辇,祀明堂,祭太庙。
辰时,再回皇宫,两个人携手登上那仿若绵延无极的白玉台阶,登顶于太极殿的跸墀之上。日出在天,眼帘之下,济济一堂班班恭立的便是他二人的文臣武官。
太常寺卿唱词:“今开元肇新,正日之始,吾朝圣皇陛下,女皇陛下承基天命,握图御宇,仁济宇宙,功格上下……定国号为宁,年号为明羲。”
明羲,日月同辉之意。
卫觎的帝号为大宁圣皇,执乾符;簪缨则为女皇,掌玉印。
其下,卫父崔嵬封为太公,卫母为凤君,子胥公为宁文昭太皇,唐素为宁文昭太后。
其下,觐封百官。
文职,任谢韬之为左相,沈蹈玉为尚书左仆射,严兰生为尚书右仆射,余者依序。
又新立女翰林院,谢既漾为掌印女翰林,有代女皇批红之权。
武职,封赐龙莽为新安王,加相国大司马,开府仪同司,林锐为车骑大将军,谢榆为安西大将军,檀顺为镇北将军,余者依序。
其下,颁布新令。
一者农桑,国朝重新量地分田,还利于民,重农务本;
二者国学,开贡生之路,纳不讳之言;
者刑狱,有司明察秋毫,大夫犯律与庶民同罪,得无冤滥;
四者郡兵……
五者邦交……
六者水利……
其下,朝臣具祥瑞,上贺表,铭礼碑。
礼毕,政殿前的群臣公卿便齐齐叩拜,山呼万岁。
“圣皇陛下圣明,女皇陛下懿媺,臣等参见圣皇陛下,参见女皇陛下!”
法象天地,隆敬恩德。
天下元元,仰瞻新君。
簪缨身被帝服,在旒珠的晃动中望着脚下臣民,耳听山呼海啸的叩拜声,唇角扬起微笑。
她在重生之初,只是一个被群狼环伺的无知女娘,只希望夺回母氏的财库,为自己的前世讨要一个公道。
后来,她行走四方,目睹民生多艰,又希望世道能天真一点,希望每个人生下来,不是兵家世代为兵,奴者世代为奴,农人不是每日睁开眼便欠着佃主的口粮钱。希望战争消弥,野无闲田,人人食饱衣足。
她一步步地走到今日这个前所未有的位置上,亦彷徨过,怀疑过,失望过,痛苦过,唯独从未回头退缩过。
至于此刻,她完全接受自己受到这些俊才勇士的如此朝拜,她觉得自己完全配得,她当仁不让。
而更重要的是,此生对她最重要之人,她的引路者,呵护者,爱重者,她一身转战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的英雄,一直就在她身边。
她的情郎。
簪缨含着盈盈的目光转过头,两串墨白相间的玉旒轻轻碰撞在一起,卫觎也正在凝望她。
二人对视,目光交融,不约而同地轻唤对方:“陛下。”
登基大典之后,便是两位新帝的成婚大典。
拜堂之后,便是洞房。
第166章 【完】
登基大典过后, 百官入太极殿听宣,而后便在西池筵宫起宴。
庆新朝, 庆新帝, 庆新春。
至于卫觎与簪缨移驾太和宫举办的成亲典礼,二人都不愿被太多的公卿佐僚闹哄哄地旁观,便只有亲近的亲友方来观礼。
簪缨终于换下了那身重实威严的龙袍, 换上一件青上缥下,以龙凤呈祥纹为点缀的喜服,去冠,戴珠松步摇,八爵九华, 明丽端庄, 冶艳夺目。
她的神情也不再是那副皓雪清霜的严肃,而是丹唇莞尔, 颊带梨窝。
望向卫觎的目光, 矜淡中含着脉脉情思, 就如寻常小儿女要嫁与最心爱的郎子那般。
“我觉得你戴冕旒更好看。”行礼之前,卫觎执着她的手,趁隙俯身,低声闲话,“和我的冠撞在一起,叮叮当当。”
簪缨险些露齿,忙抿住笑唇, 低道:“你别逗我。”
成亲日期未定以前急成那副样子的宁元帝, 到了梦想成真时,反而好整以暇起来,冲着女皇陛下儇佻地眨了眨眼。
“咳。”
礼堂前方的主婚人提醒一声。
值得一说的便是这位从江乘远道而来, 为二人证婚主持的顾沅了。他肯前来,实是令一对新人欣喜,这便说明这位至今不肯出仕的老明公,心里是认可他们称帝的。
有顾公见证他们的大喜之日,实为锦上添花,再好不过了。
而顾沅呢,他见卫觎蛊毒全消,君威赫赫,他身边的女郎亦不负她父母之名,举世无双。一对璧人,极为般配,私心里如何能不宽慰,能不高兴?
煌煌殿宇中红绸高挂,兰膏明烛,华灯错彩。
帝王昏礼不同于坊间嫁娶,无那些繁琐习俗,卫觎同簪缨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卫觎为岳丈岳母的神牌上香,簪缨则向卫崔嵬敬茶,婉声唤道:“翁翁。”
卫崔嵬忙不迭应声,笑得合不拢嘴,觉得这杯茶沁人心脾的甜。
其后新人在红漆礼案前对席而坐,在亲友的见证下,行同牢合卺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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