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晏闲
顾公振声道:“礼成!”
“恭喜皇帝陛下!恭喜女皇陛下!”
殿外爆竹齐鸣,笙簧鼓乐大作,众宾喜庆地笑作一团。他们忽发觉这两位新帝一嫁一娶的妙处,他们道两声祝贺,却只需送一份礼。
卫觎也难得在人前开怀爽笑。
阿奴,自此便是他的妻子了。
百官们在西池是大宴,这里是小宴,却也是更为轻松热闹的喜宴。自然了,没人胆大包天敢灌新君的酒,卫觎请宾友在殿中饮宴,不醉无归,自己在袖底下捏捏簪缨的手指,在宫娥与亲卫的扈送下,与她转入新房。
今夜,是他们的洞房夜。
布置得宜的寝殿中,一片红缨缨的颜色看着就让人欣喜。
殿内点着合欢的香,放着助兴的酒,卫觎和簪缨却不需要这些。
卫觎屏退了侍人,第一件事先给簪缨卸下 沉甸甸的头冠和发饰。
这件事他如今已做得和骑马射箭一样熟练,边拆边问,“沉不沉?累不累?”
“有点渴。”簪缨到了这会才能和观白随心所欲地说体己话,老夫老妻的样子,“刚刚同牢的那块肉,腻住嗓子了。”
卫觎无声一笑,给她倒来温水喂到唇边。
而后见她坐在榻沿惫懒得不乐意动,又动手帮她卸下重重礼服。
弯腰给她脱罗袜时,一身松快的簪缨终于记起今夜的任务,缩了缩脚踝,神色自若道:“先沐浴。”
卫觎向上一抬深峻的眼褶,笑色逼人,“这便要去洗的,阿奴以为,我做什么?”
簪缨无言以对。
他抱着身上只剩中衣的簪缨去了
里间浴殿。
幸而殿内通着地龙,三丈见方的浴池内,沐汤也是新烧的热水。卫觎目不转睛地剥开簪缨的衣衫,将她放入浴池,自己在她面前脱衣,也迈进了池子里。
两人做过那么多亲密事,如此的坦诚相见还是头一次。
从前,都是卫觎主导,今夜也无例外。他在池中未做什么出格之事,只是亲昵嬉戏是少不了的。不知多久,呼啦一声水响,卫觎抱着新妇出浴。
簪缨昵唤:“小舅舅。”
卫觎低眸,还抱着她,还有余力扯来桁上的巾袍擦她,“叫什么?”
簪缨仰面甜蜜道:“十六郎,夫君……”
“好阿奴。”卫觎低头与她交换一个甘甜的吻,进到喜帐,重帘落下,便尽是他们自己的天地。
天知道,这一天卫觎肖想了有多久。
女子乌黑的长发铺陈在火红的锦缎上,呼吸间散发出的兰香麝馥,袭人心肝。
其实男人比女人更知道男人的可恶,卫觎也远比簪缨更怕伤到她。所以他尽可能地拉长序曲,让她先适应。
他低声道:“阿奴不怕,这是一件愉悦事,放轻松,交给我。”
这句话,簪缨似曾耳闻。
她恍惚想起来,是在山阳县那间小小的府衙里,他千里迢迢地赶来安慰她,说的便是这句。
她和他之间,原已有这么多的回忆,簪缨迷荡在喜红的香帐里,想起西山行宫的夜雨、乌衣巷的樱酪、乐游苑的跑马、京口小馆的浊酒、蒙城的星火相逢、寿县的白梅漫山、青州的洞房花烛、还有,虎牢关的星河醉梦……
如果所有这些,尚不能弥补他们前世的未能相见。
那么今夜,它会圆满。
簪缨那双清澄纯净的眸子忽然被卫觎忍耐地盖住。
眼前一瞬漆黑,簪缨还未及准备,卫觎挺身。
那一下子,几乎疼出簪缨的泪来。
眼前的手掌随即撤下,卫觎柔声唤她,比她更紧张,观察着她的脸色,准备见她不适随时停下来。
簪缨实在是痛,却展臂抱住她的夫君,求一个吉利圆满。
但她能忍苦耐疼,卫觎如何察觉不出她颦眉的神情,他只入一半,已觉勉强,不再贪欢,草草即了。回过精壮的上身秉了烛台,帮她查看上药。
簪缨却还仰卧在衾上愣着。
足足过了一会,她才反应过来,委屈地拉住他,“还没完呢。”
卫觎眼下忍耐不发,正是辛苦,耳听娇音,险些就要反悔了,哭笑不得地一刮她鼻尖,“不急,我们还有明晚,后晚,每一晚。”
簪缨也知自己未必还受得住,但大婚之夜半途而废,心中就是莫名的失落。
上过了药,仍呶着唇。
这幅软玉温香,娇柔无力的光景落在卫觎眼中,他吃也吃不得,还得哄着,见她赌气,只好拉过她的手,轻叹:“这样吧。”
簪缨粉晕溶溶的眼尾睨去。
卫觎将她的手搭在身上,自己两臂后撑,懒懒用口型:帮我。
簪缨神色慢慢回转,心道这也是一法,二人成了夫妻,如今再不必扭捏了,这才矜矜点头,按他所教之法,为他效劳。
只是她高估了自己的体力,这一日下来,先是登基大典,又是成婚大礼,方才又刚经过一场,早已是强弩之末。
果然没撑多久,她便惫懒地靠在卫觎身上,随意捣弄,又过了没一会,打个哈欠,眼皮子也要合上了。
她的手慢下来,闭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好没好呀?”
卫觎还未到振奋之时,苦于她不得其法,正抿唇忍着,等待苦尽甘来的一刹,却先等来这声娇气的问话,当下简直又回从前的噩梦。
可低头见女子实在累惨的模样,卫觎道:“好了。”
他一说完,簪缨立时撒开手,困得睁不开眼了,呓呓道:“我困了,夫君,擦手……”
好得很,人都睡过去了,磨红的手心还张着,爱洁得等着他伺候呢。
可是能怎么办?卫觎自力更生后,轻手轻脚下床拧了帕子来,给这小魔星擦净手。
再给她仔细地掖好被角,随后钻入龙凤锦被中,拥她共眠。
水红色的宫灯悬在宫廷的每一条回廊上,映着绢面上的大红喜字。
檐下铁马叮当,不再有冰河入梦。
大殿中的笙乐渐次消退了,群臣嘉宾尽欢而散。
大宁朝的彤史上不会记载,宁元帝的新婚夜,为了哄女帝高兴,给自己撩拨出一身火,也无一丝怨言。
可卫觎也不是圣人。
天子大婚三日不朝,这三日的假期,次日卫觎念着簪缨身上必还不适,没有动她。
倒是簪缨醒来后,回想昨夜的事,自己不好意思,主动送上香吻,二人亲昵温存了好一阵才起床。
等到初三,卫觎心想,明朝便是他们第一次正式临朝,若想龙谐凤洽,补足洞房的亏空,便在今日了。
只是若闹到太晚,明日卯时便要起来上朝,于她辛苦。
莫如早些,更能机宜行事。
他计划得有理有条,殊不想这日一早,省台忽呈上两份折子。
一是江南突发一起李氏余孽聚众叛乱之事,已被当地驻军控制住了,只是事态严重,是以急速呈报;二是御史台顾元礼递上来的一封有关督察百官的章程,要在明日大朝会上议定,也赶在这节骨眼上送来。
按理说,天子大婚不用理政,但真的有事递到跟前,做为一国之君,也不可贪于逸乐,置之不理。
二帝便一人领了一件事,各自去处理。虽都不至棘手,到底用去了半日时光。
卫觎去了趟军营,加强部署关于旧晋疆域的防控手段。待从大营回来,簪缨还未回合德殿。
卫觎召来一个长秋问:“女皇还未与御史中丞商议妥当吗?”
长秋回言:“回禀陛下,女皇陛下在半个时辰前已议完事,见陛下未归,用过午膳后无事,便召了顾娘子、王娘子、谢翰林等几位娘子,在暖香苑那里设宴赏梅呢。”
卫觎立在原地。
长秋见皇帝不发一言,神色威郁,惴惴道:“陛下……可要过去寻女皇?”
卫觎摇头,不扰女郎们的兴致,挥退了宫人。
他一个人回到合德殿中,翻出一卷熟得倒背如流的兵书,胡乱打发时间。
簪缨这一宴,一乐便乐到了黄昏之时。
她可并未忘记卫觎,中途得知他回宫了,还特意命焉瞳送了一枝她亲手折的红梅回殿中。
待她与朋友分别后,乘辇返回宫殿,正是华灯初上时。
她送的那瓶梅,端端正正放在御案正中,灯火中的卫觎,也端端正正坐在案旁看着她。
簪缨解下狐毳外氅,卫觎闻到了一点混着她幽甜体香的酒味。
“喝醉了?”卫觎平心静气地问。
簪缨迟缓地摇摇头:“朕没醉。”
今日她与谢二娘论事,听她提出了关于翰林职事的许多建议,颇有见地,心想正可以在开科后大刀阔斧地试验起来,越想越是心绪奋发,一时兴奋,贤才佐酒,也记不得饮了几杯。
不过醉是肯定没有醉的,否则簪缨就不会看出她的夫君有些不高兴了。
她身形微晃地走去,口中道:“怎么了,夫君还未用膳吗?”
“是还未用。”
卫觎起身,轻抖袍袖,抬手碰
了碰她酒热的脸颊,注视那双迷蒙的桃花眼,带她向里殿走,“陪我用些。”
簪缨乖顺地跟着他走,极力证明自己未醉,因为她还看得出他的小心思,“朕……我先去洗一洗。”
“不急。”
这一夜,许是微醺助兴,二人和洽得多。
红绡暖帐,流光溢景,那只成熟美味的酒酿小羊羔,在头狼耐心的品尝下,动摇多容,俯仰生姿。
卫觎还顾念着明朝早起,女帝眼不能肿,声不能哑,便服侍了她一回,自己虽勉勉强强,亦已极为满足了。
便鸣金收兵,养精蓄锐,留待下次征讨。
至于何日才能真正尽兴?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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