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天
盛兮颜点了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既然柔表妹都这么说,那我也就不强求了。”
赵元柔:“……”还没说出口的话被梗在了喉咙里,脸上有些呆滞。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盛兮颜在拍她肩膀的时候,手指上正夹着一根银针,银针似有若无的从她后脖颈的穴位上划过,又动作极快地被盛兮颜收入掌中,而她甚至都没有一点感觉。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盛兮颜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见盛兮颜也没怎么劝就回来了,刘氏跟着傻了眼,赶紧道:“你在做什么?!快去把你表妹拉回来啊,她这么站着,多危险啊!要是你表妹想不开真掉下去了……”
盛兮颜一脸无辜地说道:“母亲,这池塘的水还不到您肩呢。”
府里的三少爷,刘氏的嫡亲儿子盛瑛不到五岁,顽皮得很,还没搬到外院,就跟刘氏住在正院里,在挖这个池塘种白莲的时候,刘氏就再三叮嘱过要尽量浅些。
噗哧。昔归差点没忍住就笑出来,姑娘这一击还真是恰到好处啊!
赵元柔:“……”
她纤瘦的肩膀僵了一僵,眼神游移。
盛兮颜一提醒,刘氏也想起来了,是的,这个池塘的水浅得很。
也就是说,就算掉下去,也没事?
盛氏呆了一瞬,赶忙朝赵元柔喊道:“柔姐儿,池塘水不深,你别跳了好不好?快到娘这儿来……”她迟疑着想过去,又怕赵元柔像刚刚那样又往后退,只得满脸期盼地看着她。
刘氏跟着劝了两句,说道:“……是啊,柔姐儿,你先过来,这水就算不深,也凉着呢,水底下还有淤泥,会弄脏你的绣鞋子……”
她们都想劝她,就是这字字句句反倒让赵元柔更加尴尬。
她早知道这池塘水不深,刘氏让人挖池塘的时候,她正好来盛家玩,真不需要她们反复提醒!
她不过是想跟盛兮颜和解,怎么会因为一时冲动就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呢。
但是现在,水浅的事已经被盛兮颜给叫破了,就算她再往下跳,盛兮颜只会觉得她是在装模作样,可事在弦上,她若不跳,岂不是更加下不了台?!
赵元柔编贝玉齿咬住下唇,眸色深邃,进退两难。
“母亲。”盛兮颜体贴地开口道,“柔表妹许是有些腿软了。”
都到了这个地步,刘氏想卖盛氏一个好,也想给赵元柔有个台阶下,就走过去向她递出了手。
见状,赵元柔干脆顺手推舟。谁料就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阳晒久了,赵元柔只感觉头顶有点晕沉沉的,手脚无力,她的眼前突然一黑,整个人软绵绵地向后倒了下去。
她用最后一丝理智,挣扎着想去抓刘氏伸出来的手,刘氏也惊呆了,生怕自己被拉着一起摔下去,下意识地往前一推。
扑通!
赵元柔掉进了身后池塘里,三尺水花飞溅。
刘氏:“……”
刘氏傻了眼,她的手还伸在半空中,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刚刚她做了什么?
“柔姐儿!”盛氏失声惊叫,绝望地冲了过去。
四下的惊呼声在此起彼伏。
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在赵元柔的身上,盛兮颜悄无声息地把银针放回到了袖袋里。
刘氏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吩咐着:“快,快去把表姑娘救上来!”
有的粗使婆子会泗水,直接就要往下跳,结果就见赵元柔在池塘里扑腾了一会儿,然后自己就站起来了,水面才刚到她胸口。
刘氏:“……”
对哦,她差点又忘了,这水淹不死人!
虽然淹不死人,赵元柔全身上下也都湿透了,薄薄的罗裙贴在身上,称着她身段更显玲珑有致,脸颊上沾着湿嗒嗒的头上,头发上还耷拉着一片莲叶。
刚刚落水落得急,赵元柔惊慌之下,连着吞了好几口湖水,到现在还觉得喉间涩涩的,又呛又苦。
赵元柔激烈地咳嗽,一下又一下,咳得脸颊发红,不住地向外吐脏水。
第12章
正准备要跳湖救人的粗使婆子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跳,还是不该跳。她们迟疑着去看刘氏的脸色。
刘氏呆了一下,赶紧喊道:“愣着干什么,快去把表姑娘拉上来啊!”
粗使婆子们唯唯应诺,立刻就有人跳了下去,也不用游,直接往赵元柔走了几步,就搀住了她,几个人合力,扶着她从池塘里爬了出来。
盛氏赶紧一把把她紧紧抱住,高悬的心总算落到实处。
她的脸上又惊又怕又心疼,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自从夫君去世后,她就只剩下柔姐儿了,要是柔姐儿再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她也不想活了!
咳咳咳!
赵元柔还在咳,她下意识地朝盛兮颜看去,看到的是一张恬淡的面孔,和居高临下的眼神。
赵元柔的心底涌起一种难言的憋屈,从来都是自己去怜悯盛兮颜,怜悯她要嫁给一个根本不爱她的男人,怜悯她不被她亲生父亲喜欢,怜悯她就像这个时代的所有女人一样谦卑隐忍,毫无自主。
但是现在,却换作她这么高高在上地看着自己。
“颜……咳咳咳!”
赵元柔呛得难受,她咳得胸口都痛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盛兮颜嘴角噙着愉悦的微笑。
上一世,赵元柔也是想跳池塘的,可惜,最后连裙子都没有沾湿。
这一世,她怎么能不成全她呢?
她和周景寻果真是恩爱情深,连落水都一前一后,有苦同当。
盛兮颜看戏不嫌热大的推了一把,说道:“母亲,若是没什么事的话,女儿先告退了。”
“站住!”盛氏死死地盯着盛兮颜如玉的面庞,一想到女儿吃了这么大的亏,她的眼底阴冷,脸上狰狞,“盛兮颜,你想就这么一走了之吗?”
盛氏死死地攥着帕子,女儿顾念着姐妹之情,好心好意特意过来与她和解,她要是肯跟女儿说几句软话,女儿又怎么会想不开!?
“与我何干?”盛兮颜疑惑地微微蹙眉:“柔表妹不是赏莲赏得太开心,脚下一滑才会摔下去的吗?母亲,您说呢?”
盛兮颜嘴角翘了翘,似笑非笑道:“还是说,她是被母亲您推下去的?”
刘氏心惊不己,心脏“砰砰砰”地狂跳着。
刚刚的情况实在是太微妙了,她想说她不是故意推的,但是又确实是因为她的失手,才让赵元柔掉下池塘的。
就算盛氏没有看到,但要是盛兮颜非咬着不放,她有一万张嘴巴都说不清楚。
从前她是不怕的,但现在,盛兮颜就好像变了个人,再也没有往日的温柔乖顺,反而得理不饶人。没理都会被她挣出理来,更别说,自己现在是真心虚。
刘氏干笑着说道:“大姑奶奶,柔姐儿是自个儿脚滑,与我们家颜姐儿可没什么关系。你千万别误会了。”
盛氏:“……”
盛氏惊呆了,脱口而出道:“大嫂,你竟然还帮着她说话!”
刘氏恨不得回到半个时辰前,狠狠抽自己一巴掌。
原本她只是想用赵元柔来刺激一下盛兮颜,让她做事别这么猖狂的,后来也是怕赵元柔真要出了什么事,盛氏会跟自己闹翻了天,这才想把盛氏的仇恨都拉到盛兮颜的身上,那到时候就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没想到现在反而害得自己要跟盛氏撕破脸,早知道,她早早把赵元柔打发了也就罢了。
刘氏笑得比哭还难看:“大姑奶奶。这池塘的水这么浅,柔姐儿自个儿也知道掉下去不会有事,她还非要往下跳,这又能怪谁呢。”她话里的意思,只差没说赵元柔就是故意装模作样,一哭二闹三上吊。
“你!”
盛氏横眉竖目,正要发火,手臂被怀里的女儿轻轻捏了捏。
赵元柔的脸色很不好看,刘氏刚刚那几句话,字字句句都像是在打她的脸,让她倍觉难堪,尤其在这么多下人的面前,这样撕吵开来,她脸都没地方放了。
“娘,您别说了……”赵元柔虚弱地说道,“是女儿自己脚滑……”
盛氏不敢相信:“柔姐儿?!”
她的心里很不滋味,都是因为她们孤儿寡母无所依靠,女儿才会受了委屈也忍下来,不去追究。
盛氏越想越气,额角青筋暴起:“不行,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大嫂,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刘氏也憋着一口气,闻言冷笑道:“大姑奶奶,要是让永宁侯府知道,柔姐儿刚刚定下亲事,就跑来我盛家要死要活,永宁侯府会怎么想?怕是会觉得柔姐儿寡妇养大的上不得台面。”
盛氏的眼中瞬间恨意滔天,刘氏的这番话,简直就是在戳她的心窝子。
刘氏也没办法,嘴角扯了扯,唱了黑脸又唱白脸:“大姑奶奶,你也是过来人,这嫁出去的女儿日后若是没有娘家撑腰,日子就难过了,柔姐儿嫁得可是侯府。你说是不是呢?”
赵元柔眉头一跳,又扯了扯盛氏的衣袖,缓缓摇了摇头:“娘……”
刚刚她脑子一片空白,到底是怎么摔下去的,已经弄太不清了,无论是她自己失足,还是被人推下去,再纠缠下去也没用,还会让盛氏无端受屈辱。
这样也好。是盛兮颜不领情,从此,自己就不欠她的了。
见女儿悲切隐忍的眼神,盛氏的眸子暗淡了一瞬,心更痛了。
但是,刘菀如有一句话没说错,赵家靠不住,等女儿嫁到永宁侯府后,还得要靠盛家,内宅的事,总归是姓刘的在管,现在和她闹翻,来日她定会弃女儿于不顾。
她忍了又忍,胸口剧烈,抱着赵元柔,终于没有再说话,心里已经把刘氏彻底恨上了。
几个人就这么僵在了池塘边,四下安静的只有赵元柔的咳嗽声,一下又一下。
把该看的热闹都看完,盛兮颜也该出门了,她福了福身道:“母亲,若没事的话,女儿先告退了。”
上一世,赵元柔没沾到半点水,但盛氏却在刘氏的怂恿下,恨她恨得要死,满腔怒火全都倾泻到她的头上……
她这也是好心,让一切回归正轨!
盛兮颜一早就跟刘氏说过要出门的,这会儿就直接去了仪门。
上了马车后便直奔华上街。
上次来华上街的时候,盛兮颜虽然逛了一半,但还是隐约记得“清茗茶庄”就在街尾。
事实证明她的记忆力还是不错的。
盛兮颜看了一眼有着“清茗茶庄”四个字的金字黑底招牌,抬步走了进去。
掌柜热情地迎了出来,他有些微胖,说话都带着笑:“姑娘想要什么茶,咱们这小店各种茶都有。”
盛兮颜含笑问道:“掌柜的这儿有什么好茶?”
“姑娘这边请。”掌柜的领她到了柜台前,又拿出了几种茶叶,这些茶叶被分门别类地放在几个小碟子里,又一一呈到盛兮颜的面前,任由她挑选。
盛兮颜拿起一个小碟子,闻了闻浓郁扑鼻的茶香,袖子仿佛不经意地微微滑下了一点,在昔归看不到的角度,露出了她左手掌中捏着的一块上有流云百福的墨玉玉佩。
掌柜的瞳孔一缩,面上没有任何变化,笑呵呵地说道:“姑娘可有看中的?”
盛兮颜不动声色地把玉佩重新收回到袖袋里,指着自己刚刚拿的小碟子,说道:“就这普洱吧,掌柜的帮我称上半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