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六九龄
卫景平在一瞬间辨认出它来:这哥们儿是海狮。
古人叫它海驴,野生的有攻击性。
此刻,显然他们的船打扰了驴兄的捕食,它躁起来,准备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
它跃出海平面带起的咸腥的海水已经漫到了船舱内,眼看着对着人头要来一口
“砰!”海浪声中,一声闷响如惊雷般响起,驴兄抽搐了下,“啪”地猛甩它的身躯,嘴里的利齿擦着谁的脖颈掠过,撕下一块皮肉……
陈四禹在发怔中看见卫景平拉响了火铳,击中了驴兄庞大的身躯……
他大喊:“何兄,火铳,火铳……”
而后陈四禹提剑对着驴兄戳了过去。
喊打喊杀声四起,武进士们都出手了,驴兄终究一驴难敌众武进士,挂着伤潜入大海深处,保命去了。
等他们情绪平复下来,卫景平给他们科普了一下海驴,说如果从小抓来圈养训练,他们会亲近人,还会听人话,表演节目,是个大可爱呢。
众人听了他的解说都笑了,恐惧消除了一大半。
在海上看星空,特别璀璨,让人的心情变得宁静起来。
卫景平拿出一个网兜:“四禹你们帮我撒到海里,捞点儿小鱼小虾的上来煮煮,给兄弟们当夜宵。”
漫漫长夜,估计没人能睡得着,给他们找个事情做一做吧。
谢映对卫景平说道:“大人真博学啊。”没想到他涉猎如此之广泛。
卫景平半开玩笑地道:“哪里哪里,今日已经把我肚子里的那点儿东西掏干净了。”
这一夜许是上天眷顾了他们,比白日里还要平静,甚至还遇到几艘捕鱼归来的渔船,打着灯笼望见他们穿的是官府的衣裳,就驱船过来打招呼,还教他们怎么在海上烹煮海鲜,说起这片海域的趣事……
到了四更末,武进士们陆续倒头睡去,船上寂静了,卫景平知道,给他们壮胆壮得差不多了。
天光大亮时,他下令返回刘家港。返程很顺利,天黑之前,他们就登岸了。
这一次只是为了消弭武进士对大海的恐惧而伸出的试探的一小步,想让他们能在海上护卫商船,看样子还远远不够呢。
三五天之后,何驹带着人又出了一趟海,次日平安归来,出息不少。
……
这几日,太仓府的富商沈家又来见了卫景平一次,心急地问什么时候商船能出海,卫景平答:“现在还不行,回去多准备几条商船吧。”
就凭他们只敢离开刘家港十公里的胆子,你让他们护卫商船到渤泥国去,没可能。
再等等,干票大的吧。
沈家很是惆怅。
与此同时,龙城府的窦氏商行上次出海得了利,一直想再去一次,也打发人来问江扬。
江扬找卫景平商量:“下官还想请卫三公子带着他们走一趟海运。”
卫景平踌躇了:“本官写信问问家兄吧。”他其实有私心的,不想卫三再一次护卫商船出海。
“最后一次,”江扬心急地道:“行不行?”
卫景平:“……”
他写信给卫三,隐隐暗示他不要答应,在龙城府过自己的安稳日子就好。
到了六月出初,卫景平正要睡下,外头有人“咚”地一声翻墙进来,朝他住的厢房靠近。
第260章 抽解博买
◎以后海外贸易繁盛起来,卫三领着商船走更远一些了,去的次数多了,跟当地人学几门外语,纵观当朝文武百官,会外语的人少之又少,几乎找不出来◎
卫景平走到窗边, 借着廊下昏黄的灯光,他看清楚了来人的身形, 忽然隔着窗棂低声道:“三哥。”
来人正是卫景川, 他把头往窗户边一探:“老四,还没睡?”
卫景平摸了摸心口,笑道:“预感到三哥要来,一直在等你。”他心道:睡了不还得被你叫起来么。
掌了灯, 把人请到屋里, 他又道:“三哥怎么说来就来了?”
卫景川不答反问:“我还要问问你, 怎么在太仓府呢?”连龙城府那个边陲偏僻之地都知道当今朝廷右相的位子上装着四位大人, 这四人争来抢去, 半年多了都还没分出胜负,看样子, 且得斗个旷日持久呢。
这时候,卫景平不在京城守着, 一心博取相位, 怎么反倒出京来太仓府了呢。
卫景平绕他:“我为什么不能在太仓府?”
卫景川气鼓鼓:“你来得, 我也来得。”
“三哥, ”卫景平好笑地道:“你是不是听人我在跟人抢相位啊?”
卫景川“哼”了声:“谁不知道。”
卫景平:“三哥,姜太后不喜欢卫家, 我要真坐上那个位子,咱们没安生日子,不如不抢。”
卫家根基尚浅,还不足以跟姜氏对着干,因而没必要高筑楼台, 你看看京城里的钟鸣鼎食掌印管符之家, 哪一家不是靠着几代人的积累才兴旺起来的, 弯道超车,闹不好容易翻车。
要不古人怎么会说“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样的话呢。
卫景川压低声调:“咱们没得罪她吧?”他怎么都想不起来卫家在哪件事情上得罪了姜太后。
卫景平:“三哥,咱家得罪她的地方多了去了,不要抱幻想。”
从前年户部不筹银子给姜太后修凉殿,到她的侄子姜懿丢了北衙六军大将军一职……梁子结的老大了。
这冤家几乎没办法解。
卫景川没话说了,转而问道:“市舶司的新科武进士们不敢出海?”
龙城府窦家商行的船出不去港,急得不行,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的。
卫景平:“现如今只能在离港口不远的地方走动,想要他们护送商船去更远的地方做买卖,只怕不能。”
“那什么,老四,”卫景川说道:“我来都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既然江大人有意用我,我也不好推辞,带他们出次海?”
他好歹去过一趟,不抠字眼算轻车熟路。
卫景平:“你让我再想想。”
“给你一天时间。”卫景川道。
卫景平:“三哥,两天。”
卫景川:“……行。”谁让他是当哥的呢,只能让着弟弟,没辙。
次日一大早,卫景平去了市舶司衙门。
他来的够早,但还有比他更勤劳的江扬和谢映等几位大人,他们已经在府衙里坐着了,每人面前搁着笔墨纸砚,看样子是在细化市舶司的功能。
卫景平:“诸位大人,市舶条法敲定了吗?”
所谓市舶条法是根据他的建议,参照宋代《市舶条法》拟定的当朝市舶司的职守和管理政策,分两部分,一方面是对于出海和靠岸的商船发放公凭的事情,另一方面就是抽解纳税了,“抽买舶货,收支钱物”,这个说的就是后市的关税,这块以后主要是谢映要干的活儿,卫景平见他们大致拟定的是“阅实其货”,就是查验实际离港进港的普通货物,这算成银子收取十分抽二分的税率,也就是20%的关税,他道:“海运风险很大,本官以为这个税率过于高了。”
宋代海外贸易一开始施行20%的关税,后来改成10%,再后来改成8%,那后来是海上贸易最繁盛的时候,可见抽解的税率在8%左右,各路商船来做买卖的意愿最大。
江扬:“卫大人,谢大人,以去年年底出海的窦家商船为例,一船漆器卖到渤泥国的利润翻了十翻,二分的税率算下来不算高,但也不算低。”
一两银子东西运到那边去,要卖上十两银子。
卫景平心道:你只算人家卖出去的价格的毛利润,刨去雇人和商船的成本了没有?
谢映想到了这一点儿,他飞快地计算了下:“要是刨去商行的成本,余下的利润只怕翻不到三翻,抽取二分的税率是高了。”
江扬看了卫景平一眼:“要不普通货物暂定一分?”十分抽一分。
卫景平:“还有些高。”
谢映:“卫大人,咱们还有武进士要养呢。”武进士们护卫商船出海,他们的俸禄,不得从抽解里面出吗?
江扬也道:“是啊卫大人,还有这个问题呢。”至少要抽一份的税才行。
卫景平:“日后武进士们可以挣别的银子。”路子多着呢。
市舶司的人不解地看着他:“卫大人请详说。”
卫景平:“普通商品,如蚕丝,茶叶,漆器出海做买卖,像江大人说的那样,运到地方卖出去,价格翻个十翻顶天了,随着开设市舶司,让武进士护卫商船出海,”他扫了一眼在座的官爷们说道:“抵达渤泥国的商船多了,就拿漆器来说,各位大人觉得还能卖到之前翻十翻的价格吗?”
随着供货源的充足,交易的价格也会逐渐下来。
谢映几要拍案:“怪不得,下官没想到这一层。”
江扬服气地道:“卫大人果真是走一步看三步啊,”他想了一想:“要是普通货物抽解比一分还低,那贵重货物呢?”
既然武进士们的俸禄不能出在普通货物里,必然要在一些值钱的商品上做文章了。
卫景平:“市舶司自己可以做买卖啊,诸位大人请想,武进士护卫商船出海,一去一回难道要空着手吗?本官听说渤泥国再往西南走,有个群岛,那里聚集了乳香、犀角、象牙、牛皮以及各种名贵香料等一批稀罕物儿,等日后他们在海上航船熟识了,何不顺手采买捎带回来呢?”
据他所知,光乳香一样,流通到当朝,不知道中间倒卖了多少手,不一定靠谱的说法,乳香在途魂国,也就是后世阿拉伯半岛的阿曼等地,便宜得难以想象,而到了这边,价格高的只有大富大贵之家才能用得起,贵得令人咬牙切齿,又爱又恨。
还不是因为商船从海上过来极度艰难,能平安运到的太少,才物以稀为贵了嘛。
市舶司做贵重商品买卖,这在宋朝叫做“博买”,不过那会儿采买来的东西主要给皇家用,多余的才拿出来卖掉赚银子。
谢映:“咱们市舶司做买卖,岂不是成了舶商?”
卫景平:“……”
谢大人你把格局打开,只要有银子赚,无论市舶司或是舶商,叫什么不都一样。
江扬笑了:“谢大人说的‘舶商’二字真精准啊。”他说道:“卫大人一说,下官豁然开朗,觉得这路子可行。”
卫景平:“那么,市舶司对普通商品的税率就定在十五抽一如何?”差不多是8%左右的关税率。
谢映说道:“而对于乳香等货物,抽解三分的税率,这样也好增加外来商船的成本,让咱们市舶司直接采买回来再卖的时候价格更有利。”
说白了,就是诸如乳香一类的贵重商品,对外来商船课以重税,无非是想这门生意自己来做,垄断市场,不让外来的商船分一杯羹罢了。
卫景平:“谢大人说的对。”
拟定好市舶条法,江扬连夜写了折子送往京城,没几日,朝廷正式颁布《亨庆市舶条律》,一字没改地公告天下,商贾们看到这么低的税率后,惊呼雀跃,对于出海买卖跃跃欲试。
卫景川问卫景平:“老四,你说考虑两日,这都十日了,你还没想好?”
还经常躲着他不见面,好气人。
卫景平:“三哥,我想好了,你执意要出海,我想给你向朝廷要个一官半职。”
毕竟是拿命去博一次航海,就这么没名没份地领着武进士们出海,吃亏了,他可不想自家三哥受这个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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