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六九龄
卫景川不可置信地问他:“找皇帝给我封个官儿?”
“嗯。”
卫景川连连摆手:“算了算了。”
他既没本事像卫大那样领兵戍边,又没城府像卫二那样去天子的亲军里头混,即便要来个官,他也当不稳的。
卫景平故作玄虚:“我想好了,有个职位,再没有比三哥更合适的人选了。”
“你说?”卫景川很好奇。
卫景平:“鸿胪寺典客署丞,品级不高,从八品下,不知三哥看得上不?”
当朝主管对外交往事务的鸿胪寺,下设司仪署和典客署两个机构,据他所留意,出使或者直接与外藩对接的典客署丞有三个编制,由于当朝与外藩来往不多,尤其是海外诸国更是几十年不打一回交道,因而空缺了两位。
他心道:要是要了官儿来,那么卫三这次出海,近水楼台,便能以朝廷官员的身份跟渤泥国的朝廷通个气,打回交道了。
卫景川:“鸿胪寺……什么丞?这不都是你们文官干的活儿吗?”
就像卫四这样一回又一回做文章考科举,才能被朝廷分到鸿胪寺当官儿呢。
卫景平说道:“三哥只说愿不愿意当这个官儿?”
他想着:以后海外贸易繁盛起来,卫三领着商船走更远一些了,去的次数多了,跟当地人学几门外语,纵观当朝文武百官,会外语的人少之又少,几乎找不出来,他这边建议卫三学起来呢。
到时候旁人比不上他有用,是不是科举入仕,文官出身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261章 侥幸
◎“小叔,小婶的娃娃保住了吗?”◎
卫景川一脸茫然, 以为卫四还是要他干传统文官的活儿,拒绝道:“老四, 我干不了。”他好像跟文墨有仇似的, 看见文字就打瞌睡,学字这么多年了,才勉强看得下来小人书。
卫景平:“三哥想出海,挂上这个官职算名正言顺的, 不然, 以三哥现在的身份, 冒险往返一趟, 什么功劳都没有。”
卫三却再一次强调自己做不了文官的活儿, 叫他趁早打消心思:“别干砸了让人看你的笑话。”
卫景平耐心地跟他说了鸿胪寺典客署的情况:“三哥出海之后接触外藩人,趁机学他们的语言, 我不信谁比三哥有这么好出头的机遇。”
卫三被他一番说辞忽悠住了:“他们那叽里咕噜的鸟语咱能学会?”
卫景平:“三哥以前跟绰耶喝酒厮混的时候,不是还跟他学了几句北夷话吗?”
说给他们听的时候还挺溜。
只要是个正常人, 放在语言环境里磨一磨耳朵, 保管能学会。
卫三半信半疑:“渤泥国那些外藩人说的话, 跟北夷话一样, 听着听着就听懂了?”
“不但听懂了,”卫景平说道:“还能跟他们一样说一口流利的当地话。”
卫三不太自信:“……那我试试?不过老四, 咱先说好,以后要是给你丢人了,不兴怪我啊。”
卫景平:“……”
当晚他就写了折子送往京城,为卫三向云骁帝要官职,说是“要”, 实则他在折子里用的举荐鸿胪寺典客署丞一职。
看到他的折子后, 云骁帝几乎没有犹豫说道:“卫景川当得典客署丞。”
当朝对外交往不多, 仅有的几个藩属国已经多年没有给朝廷上贡、派遣使者来朝了,以至于典客署成了摆设,没银子没风光没前程,别说翰林院的庶吉士了,就是京城里的世家子弟袭官,都不愿意被分到那里,是个极冷的衙门。
卫景川这次率领武进士们出海护航商船,没个官衔说不过去,典客署丞给他再合适不过了。
云骁帝立刻命下旨,封卫三为典客署丞,另赐了两套官服,连同官凭官印,快马加鞭地送到太仓府。
卫景川接了旨后,一众官吏在市舶司江扬的撺掇下起哄:“卫署丞,日后在海外碰到稀罕物儿,别忘了买回来哄你兄弟卫大人。”
卫景川红着个脸,拘谨地道:“江大人说笑了。”
众人哈哈大笑。
“江大人,”等他们闹玩了,卫景平才问:“沈家和窦家那里,一共报了几艘打算出海的商船?”
江扬说道:“这两家加起来一共有七艘商船向市舶司申请了出海的公凭。”
“谢大人,”卫景平点了个头:“这两日请解大人雇当地造船的能人看看,把七艘商船细细检查一遍。”
他对现有的商船很不满意,他记得上辈子在博物馆看到介绍,经过考证,明朝郑和下西洋的宝船以郑和为首的护卫所乘的船,长四十四丈四尺,约140米,阔一十八丈,宽约60米,宝船有四层,船上九桅可挂十二张帆,锚重达上千斤,启航的时候要动用二三百人……而当朝最好的船长不过40米,宽约12米,船上只有三根桅杆张帆,无论是从运载量还是从码力上,都不理想……但是工部没银子给市舶司造船,只能将就着用,以后再说造大船的事情。
谢映说道:“除了商船,还有渡海腰舟,以及航海时需要带着的物资,下官都会带人一一查验。”
他一直在做这些准备。
六月中的夜晚,风将荷花的清香送进窗棂,吹散了卫景平仅有的一丝睡意,他披衣起身,走到天井里坐在了藤椅上。头顶星河灿烂,他静静地看着,直到四更天的更鼓声从街巷处悠悠传来。
天一亮,卫景川就要带着武进士护卫商船出海去了,他也要启程返京,许是心中所想所思过多,故而今夜迟迟不能入睡,要睁眼到天明了。
“大人,”卫五月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搬个小板凳在他身边坐下:“明日还要回京呢,您怎么不睡觉啊?”
卫景平:“睡不着。”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面很躁,躁得他无法入睡。
卫五月找来艾草熏上:“大人,算着日子,等咱们回到京城,您又要当叔父了。”
卫景英他媳妇儿要生了。
“嗯,”卫景平早几点前就采买了太仓府当地逗婴儿的小玩意儿,打包好了,只能明日装进马车带走:“明日一早记得去买些吃食,带在路上。”
他这次要带的东西较多,因而不骑马,而是驾车回京。
卫五月心道:大人您大概没交代清楚,是要买些能存放的吃食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鲜吧。
他寻思了片刻再去看卫景平时,发现自家大人在仰头看着天空发呆,眼睫毛一动不动,好似入定了一般。
他也没刻意去想什么,但就是莫名有些惆怅,烦躁,令他无法安眠。
巴不得插翅飞回京城。
一直坐到五更天蒙蒙亮,卫景平打了个盹醒来,叫卫五月:“收拾东西直接回去吧,不必和江大人他们打招呼了。”
卫五月:“大人……”
今天是卫景川带着武进士护送七艘商船出海的日子,他们本来打算看着商船起锚才动身的,没想到卫景平竟这么急着走。
卫景平不说话,起身洗漱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收拾好对卫五月说道:“商船出海是市舶司的事情,我去不多,不去不少,如此,就不去出那个风头了吧。”
彼时他心急如焚赶回京城。
卫五月“嗯”了声,麻利地往马车上装东西。
一路上马不停蹄。
九日后,他们终于进了家门。
先回小家,院子里静悄悄的,春莺等四个丫头哪个都不见人影,卫景平讶异了一瞬,红袖和金小灿扑棱出来,一个拧他的裤脚,一个啄他的手臂,委屈巴巴地仰着脖子,仔细一看这俩都消瘦了一圈,似乎缺了他们吃的那般。
卫景平把它们从身上拎下来:“五月你去喂喂它们。”而后他一路小跑去了卫宅,意外地,家中大门紧闭,连平时卫容与跟卫泱两个叽叽喳喳的声音都听不到,静得让人心慌。
“开门。”他上前重重地拍了下门。
起初没人搭理他,过了好久,才看见罗小柔颠儿颠儿地跑出来开门,二人皆是愣怔,卫景平:“罗姑娘,你怎么……”
怎么在卫宅呢。
发生什么事了。
罗小柔说道:“大人,您快进来。”把卫景平让进门里,她说道:“夫人和大小姐出了点儿意外。”
她说的是姚溪和卫容与。
卫景平的脑子“嗡”地振了下,他快步往后院走。
罗小柔跟在他身后说道:“夫人那天从钱庄回来,走到咱家巷子口遇到一匹失惊的马,冲撞了夫人,大小姐恰好在巷子口玩耍,跑过去救夫人,被那马掀了个跟头……”
姚溪被踢的小腿骨折,卫容与摔断了胳臂,两个人都受了不轻的伤。
卫景平:“什么时候的事?”
又是谁家的马惊了伤的人,他暂时来不及追问这个。
“大人,是大前天旁晚来着。”卫小柔说道。
进了后院,一道浓郁苦涩的汤药味扑鼻,卫景平皱了皱眉头,偏头瞧见秋雀在墙角偷偷抹泪儿,他站在窗前往屋里轻咳了声:“溪儿,我回来了。”
屋里头,姚溪听见声音拢了拢鬓发,对丫鬟春莺悄声说道:“扶我坐起来。”
大夫本来是让她躺着不要动的,她怕卫景平担忧,想在她进屋之前坐起来。
春莺不愿意:“夫人您就躺着吧,动一下多疼啊。”
卫景平已经转到门口走进来了,他撩开珠帘看见躺在床上的妻子,心头酸痛,脱下官服净了个手就坐在床边问姚溪:“腿还好吗?”
姚溪脸色苍白,一头青丝散在肩上,用她从来没见过的柔弱冲他笑道:“大夫说没事,养个百来天就能下床了。”
卫景平要揭开被子查看她的伤情,姚溪紧紧捂住不让:“你去看看容与吧,她受罪了。”
“都是因为我。”她自责不已。
要是早一会儿或是晚一会儿回家就好了。
“容与皮着呢,”卫景平怕她有心结,开解道:“我过去看看她,一会儿就回来。”
后院的西厢房呢。
卫容与大剌剌地坐在床榻上,一只胳膊撑在外侧,小手抓着新上市的樱桃在吃,看见卫景平进来,一抬下巴打招呼:“小叔你回来了?”
卫景平看着她吃嘛嘛香,想来伤的不重,心疼之中生出几分侥幸来:“嗯,回来了。”他摸了把卫容与的脑瓜,问她:“手臂疼的厉害吗?”
卫容与学着大人的模样叹气:“哎哟哟疼死我了……”
卫景平:“……我去看你小婶子了。”看样子这丫头没什么大碍。
卫容与拉着他的衣袖:“小叔,小婶的娃娃保住了吗?”
他们都不告诉她。
卫景平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什么娃娃?”
卫容与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语了,忙低头往嘴巴里塞樱桃:“没……没什么……”
到底是小孩子,撒谎不老练,被卫景平一眼识破,追问道:“容与,跟小叔说实话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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