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王任性
甄蓉儿道:“当局者迷罢了。”
肃王生母早逝,从小在皇后膝下长大。即便知道皇后在利用他,他又能如何?
养育之恩在前,又身处皇家……肃王没有母族仰仗,朝中也无人支持,他所有的权势地位都由皇后和太子帮扶给予。肃王赤子之心、重情重义,这些年、即便误会她为权势撒下弥天大谎,也没有因此为难她一个小女子。
肃王如果知道实情,或许会对皇后失望疏离,但想必也是愿意给东宫当挡箭牌的。她观肃王与太子、太子妃二人情谊不像作假,这样的糊涂日子,于肃王而言、反倒是一种好事。
肃王出身皇家,皇位在前,哪怕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只怕也少不得利用、有兄弟阋墙的那一天。更何况,他寄人篱下、仰人鼻息……
离开椎城前,甄蓉儿生活在书院里,小小的闺房就是她的全部,她所以为的世界,简单干净,仿佛所有人都遵循着书上礼义仁信、赤子真诚。可来到京城、入了皇家,她才知道,在那些玩弄权势的贵人眼中,他们就是一群手无寸铁的孩子,天真且愚蠢。
她变不成他们那样的人,所以理所当然、成为他们棋盘上的棋子。在这个地方,守住本心就已经很难,她与肃王相处同样的困境,自然也看得更分明。
“王妃,你素来聪慧,我能不能、请教你一个问题?”
余烬开口,彻底放下敬称。他语气谨慎小心,仿佛在黑暗中走投无路、迷茫徘徊了很久。
他向唯一能信任依靠的人伸出了手。
余烬道:“如果、如果你有一个很想救的人,但无论你怎么做,你的努力只会让她得到更加凄惨的结局,你还会去尝试吗?”
甄蓉儿思索须臾,回道:“我想,你应该问你想拯救的那个人。如果这是他愿意的,那无论最后结局如何,他都会接受。”
此刻甄蓉儿眼里的余烬,像个历尽千帆、风尘仆仆,受伤疲倦的旅人,他的身体像是背着千斤重。
甄蓉儿道:“你没有必要把所有事都压在自己身上,如果那是他愿意的,就不是你的错。”
余烬低下头,不敢让甄蓉儿看见自己的表情。他倾身上前,往甄蓉儿的方向倒靠,额头抵在了甄蓉儿的膝上。
这是一个过于亲密的动作,甄蓉儿应该推开的,但是她受气氛感染,迟疑没有行动。
余烬哑声道:“好。因为是你说的,我只听你说的……”
……
当晚,恒王府。
恒王在西屋安慰着被降位分的林良媛。
如今的恒王,对朝中局势有些退缩生倦。他看得出自己父皇对东宫有多么的偏袒,即便他再怎么努力想争……想到被遣封地的三皇兄,恒王心情沉重不已。
“不如,本王先自请前往封地……”如今东宫气盛,以退为进暂时观望,不失为好方法。
“王爷,难道就要这样算了吗?”林良媛哭说道:“分明就是太子妃把臣妾推落水的,在场有不少人都看见了,而且太子妃和肃王真的有鬼,一提肃王她便急了,嚷嚷着要庇护肃王……”
林良媛这番话,恒王近些日子已经听了无数次,恒王对此也很无奈。他这个侧妃出身将门,性子太过耿直,根本看不透眼下形势。
恒王只能放弃沟通,继续抱着林良媛安抚。
待恒王从林良媛屋内出来,就看到昏迷满地的护卫。
恒王惊得脸色一变,可到底是位王爷,心理素质强悍,维持着镇定,没有第一时间失态。
恒王很快领悟到,对方只有一个人,这样的身手,若想取他性命,只怕没等他呼救,他已命丧黄泉。
余烬提剑上前,与恒王行了个礼。
余烬道:“在下夜闯恒王府,实属无奈之举。恒王爷,在下与肃王有怨,自荐入府,有良计献于王爷,可助王爷破当下困局。”
“你说什么?”恒王有些反应不过来。
余烬对恒王的反应并不在意,他直言道:“您想对抗东宫,拿肃王做文章是没有用的。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太子不会因为甄芙儿对肃王离心。想要离间他们,您只需要反过来,对东宫下手、让肃王对太子离心,这才是当前上策……”
作者有话说:
周末胖妈回家,所以可能会早更,但也加不起更……呜呜~
雄起,雄不起来~
第61章
当余烬还是宁昭的时候……
那是他和甄蓉儿成亲的第八年。
恒王起兵谋反, 从自己的封地出发,连下三城。皇帝震怒,责令太子带兵平乱, 并要求身在封地的宁昭驰援。
那时候,宁昭和甄蓉儿已经在封地、度过四年相敬如宾的夫妻生活。宁昭对甄蓉儿依旧有许多误会, 但甄蓉儿性格温婉谦和, 远离京城纷乱是非后,再也没有触过宁昭的逆鳞。温水煮蛙, 宁昭就在那漫长舒适的时光中被甄蓉儿软化了。
即便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宁昭对甄蓉儿一退再退, 但宁昭是决意不承认的。
‘也就搭伙过日子’宁昭这么说服着自己。
接到旨意时,宁昭本以为叛乱很快就会过去。毕竟他们兵马众多, 恒王封地贫瘠,即便有三城支撑, 也坚持不了多久。没有人想到, 恒王背后,还有位沉寂多年的三皇子……
这仗,僵持了四个月。
宁昭自成亲来,从未跟甄蓉儿分开这么久过。期间,宁昭给甄蓉儿写了不少家书,他嘴上到处宣扬甄蓉儿黏人,实际但凡甄蓉儿哪次不回信,他就会耿耿于怀, 整个月都不给人安生。
宁昭将这一切归结于他对甄蓉儿的习惯, 是甄蓉儿手段太高明, 无孔不入地入侵了他的生活。
吃饭时, 她故意在他旁边特立独行细嚼慢咽, 害得他总是忍不住关注她;
她沐浴,不知怎么办到的,身上总有股淡淡的桂花香,导致他入睡总能闻得到,难以忽略;
他打拳练剑,她就在旁边拿湿布等着,有时候还不会挪到树荫下,非逼他走过去提醒她;
他想看书,书案上全是甄蓉儿使用的痕迹,堆摞着她要看的书,摊着的账本,占去他摆书的最后一点位置;
你说离府散散心,故意不带她,她还老是派人来询问,暗示他回去用饭;
哪怕他是在发呆,视线余光都会有一个默默作画的甄蓉儿……
衣食住行、生活起居,可不就是被迫习惯,谈不上什么感情。宁昭如此解释着,自己为什么吃饭、睡觉、练武、发呆……都会想起甄蓉儿。
宁昭和甄蓉儿送到对方手上的最后一封信,讨论的是甄蓉儿意外有孕的孩子。
八年过去,太子和甄芙儿都已生下三个孩子,唯独宁昭还在坚持不要孩子的想法。一开始确实有甄芙儿的原因,后来宁昭就是觉得麻烦,他已经拥有自己想要的所有生活,对于孩子,实在没什么抚养的欲望。
甄蓉儿没有因此说些什么,她一直很乖的喝药。每当甄蓉儿苦皱起脸时,宁昭就会将一块方糖塞进她的嘴里,待她眉头舒缓开,才算过了一难。
宁昭也是到封地以后才知道,甄蓉儿这样的人,竟然会有如此小女子的弱处。每当看她苦皱着脸,宁昭总觉得甄蓉儿这个人、更加鲜活真实了些。
他们从没有因为孩子的问题,闹过矛盾。
宁昭知道这不能怪甄蓉儿,他领军出发、她随军送行了一段,是他那些天没忍住。
可是宁昭思来想去,还是没办法设想出他们养育孩子的场景。
他原定的人生规划,是自己耳顺之年提鱼竿去钓鱼,拉哄上甄蓉儿……他可以帮她找个阴凉的地方,给她备小板凳、为她挂鱼饵。他知道女子可能不会喜欢钓鱼,但他不会让她不舒坦,总归得让她陪他试试。等有了收获,甄蓉儿说不定就会喜欢了,这样他们就可以拿鱼回府加餐。
如果再多个孩子,只怕吵吵闹闹,不知道要操多少心。万一不幸养出个不肖子孙,光为孩子头疼都活不长,更不用说老了以后、悠悠闲闲去钓鱼了。
宁昭越想越心塞,翻来覆去睡不着,思虑过度、神色疲倦,害得驻扎将领都开始揣测担心起战况来。
宁昭最后还是给甄蓉儿去了信,他自己也有些心虚,便斟酌提议、不如他们养只猫。
他知道甄蓉儿喜欢猫,王府后院的野猫、甄蓉儿总会让人备些吃食放在角落,冬天还会差遣下人给猫打窝,感觉比待他还要细心。
以前,宁昭装作不知道甄蓉儿喜欢猫,他嫌弃这样脆弱的小动物、觉得它们麻烦烦人,怕自己说出来,甄蓉儿会顺势跟他提出要养。可现在,宁昭觉得养只猫简直不要太好,这样他钓回来的鱼,都有去处了。
宁昭将信寄出去,忐忑不安地等甄蓉儿给他回复。
可是那个月,甄蓉儿没有给他回信。
宁昭猜测甄蓉儿可能在生气,他独自硬气坚持了几天,最后还是写信给甄蓉儿,提议‘以后再说’‘等他回去再商议’……
宁昭能说出这话,自然也是对战事有了信心,他们已经打得恒王退无可退,三皇子的粮草也被他们截断,恒王坚持不了多久。
宁昭原本信心满满,但寄出去的信却依旧石沉大海。
宁昭没来得及多思,因为他很快就收到京城的旨意,良王豢养私兵,也学恒王兴兵谋反。但他只是一个留守京城的王爷,没有什么兵马,便趁太后出宫礼佛之际,挟持太后,占据咲城。
京城竭力在阻止良王走水路撤退,防备他和三皇子会合。但是良王竟然千里喊话,要求太子、以太子妃交换太后。皇帝现在下旨,责令胁迫太子交出太子妃。
宁昭收到的之所以是旨意,是因为之前的急报全被太子压了下来。太子没有屈从良王的意思,为此甚至不惜将甄芙儿转移偷藏了起来。
宁昭能理解太子对甄芙儿的深情,他也不愿意让甄芙儿交换送死。但那毕竟是他们的皇祖母,太子不动声色地压下急报,没有与任何人商量,对外依旧冷静围打着恒王,这是宁昭所不能想象的。
良王心思狠毒,所有人都知道太子有多在乎太子妃。太子如果答应,良王就可以轻易地拿捏住太子,太子妃作为三位小皇孙的生母,尊贵非常,某种意义上来说,抓住太子妃、比抓住太后更有用。
但如果太子抗旨不从,‘不孝’‘昏聩’随便一个词,都能阻绝太子的帝王路。就连甄芙儿,也会被打为‘祸国妖妃’一类,届时、即便皇帝同意,百姓也不会认可这样一位帝王。
当时的宁昭还不明白,太子仁厚良善,为什么自己的几位兄弟,都如此不满、以至于谋反兴乱到这个程度。
宁昭劝阻太子,与其抗旨坐以待毙,不如兵行险招。恒王已经不成气候,唯一的破局之法,就是他替太子担下骂名,率兵向良王狙击。这样,太子就能从这件事里摘出来,他们也没有必要让甄芙儿去换。
太子没有答应宁昭,他依旧选择将恒王拿下,沉默抗旨。
还是宁昭沉不住气,夜里他带上自己封地的部分兵马,假传圣谕,离营走水路、绕后袭击良王。
宁昭不眠不休、待他不远千里率兵赶到咲城的时候,良王和朝廷已然开战。宁昭赶到时,甄芙儿拿着太子令牌闯军求见。
甄芙儿抓着他的手,哭成泪人。她急言道:“良王抓着蓉儿,阿昭、怎么办,我没有办法,你快去救救她……”
宁昭感觉自己的心被人猛地擒住收紧,他手脚发寒,一句话也没能回甄芙儿。
宁昭抓着缰绳的手略微有些无力,他急上马,眼前闪过一道白光,身体在马背上晃摆了一下。
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宁昭率军奔向西城门,大喊愿意与良王协商谈条件。城内,良王的士兵乱成一团,没有人回应宁昭。朝廷的兵马已经破开南城门,在城内大肆进攻斩杀。西城门最终是被朝廷领兵的将军命人打开的。
那副将杀得盔甲上都是血,见他时却闪躲着视线,很是心虚。
副将道:“肃王殿下,良王那乱贼不是东西,他将肃王妃从城楼……”
宁昭猛地出手揪住副将的盔甲,濒临奔溃的冷冽杀气,逼得副将止声不敢再言。
旁边有朝廷将领下跪、向宁昭陈情道:“肃王殿下,太后被良王押禁,情况危急。太子妃又已启程追随太子,远水救不了近火,肃王妃仁孝、主动向皇后请旨,愿意代替太子妃……我等只是遵命行事,还望殿下恕罪!”
“这不是你们进攻的理由……”宁昭眸子通红,握着剑的手不断颤抖,努力压抑着汹涌翻腾的情绪。
副将人被宁昭拽着,看见宁昭这般模样,惊惧忙道:“王妃是心甘情愿牺牲的,王爷不要辜负王妃的一片孝心……”
此时,咲城率兵杀敌的将军也已赶来,他握着还滴血的佩剑。他将剑抵在地上,在一片寂静无言中,对宁昭单膝下跪。
将军用复杂的心情,沉重的语气对宁昭道:“王妃的尸体,末将已命人收殓……”
……
宁昭没能在甄蓉儿被推下城楼前赶到,他在咲城看见了甄蓉儿的尸体。
她穿着华贵,头上戴满珠钗,像个真正的太子妃。宁昭拨开甄蓉儿额头凌乱的发丝,但是他知道,那就是他的王妃。即便她睡着,他也一眼认出来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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