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肆清酒
这十几日以来,今日是头一遭下了早朝不是去京畿处,而是回王府,禄喜不敢置喙,将马车望王府里头赶。
萧珏练武,王府里头设了校场,萧珏下了马车,直奔校场而去。
禄喜步履匆匆跟在后面,看的心惊。
萧珏将长柄银枪舞的矫若游龙,但会武功的禄喜却看出来了,这枪法毫无章法,纯粹是在发泄。
萧珏整个人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不去想宋婉,手中的长枪被挥舞的断掉,因为长枪断裂而将手心震的麻木,勾回了两分意识。
他欲裂开的目光回头看着放在台阶上的奏章,却觉得这远远不够。
此时,他恨不得不顾一切,拖着宋婉共沉沦,管他什么江山社稷,他只要一人。
半响过后,禄喜见到萧珏周身的气息恢复如常,悬着的心落下,为萧珏递去帕子。
刚刚在有一瞬间,禄喜当真以为,自家主子要发疯了。
这一场见辞宴,宋婉是主角,她挽好发髻,换好相得益彰的华服,站在殿中央听完长长的祝福。
最后,封号下来之后,宋婉忍不住抬眼看坐在景帝左侧的萧珏。
他端坐垂眸,仿佛只是参加了一场无聊无趣的宴会,周身透着不耐,目光没有一瞬落在宋婉的身上,但宋婉莫名就觉得玉壁这个封号,是萧珏给的。
宋婉收回不好的猜测,今日过后,她就会离开邺京,与这里的人再无瓜葛。
宋婉一一接受满朝文武后宫的敬酒,虽然喝的是不烈的青梅酒,但喝的多了仍旧染上了两分红霞。
就在宋婉欲勉强再喝之时,手中的酒杯被一只修长的手拦住,宋婉偏头,顺着手腕向上看见是檀石颂,他从她手中拿走酒杯,在耳侧低声:“我来喝。”
外人看之,琴瑟和鸣,有人手中的酒杯被捏的欲裂开。
宋婉还不是很适应檀石颂的亲密,明日之后,他便是她的夫君君,宋婉犹豫了片刻选择松开了握着杯子的手,将喝酒这一事交给了檀石颂。
眼见他用她用过的杯子,对着来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宋婉看见他薄唇覆上杯沿刹那愣了片刻,一瞬又恢复如常。
得空抬头,见坐在景帝左侧拿着酒杯有些不羁的人,宋婉有些恍惚,她以为依萧珏的性子,不耐早就应该离席了。
还未曾深想,明毓有些胆怯的走到了宋婉的跟前,她的注意力被明毓吸引过去。
能够与明毓嘱咐的,宋婉早早的就嘱咐完了,今日在这人众多的席上,宋婉握着明毓的手安抚她的情绪。
见辞宴尾声,一直未曾上前的萧敏端着酒杯走到宋婉的面前。
皇贵妃被囚,三皇子入宗人府,萧敏早就不是原来的朝晖公主。
看着与以往灿若玫瑰判若两人的萧敏,宋婉跟着她沉默。
萧敏口中说着谢,眼中却泛起的是嘲讽:“多谢玉壁公主,不然这和亲的人就该是我了。”
是在说太后寿宴那一日,萧珏想让萧敏替她去一事。
就算此事不是她所为,但是到底因为她而起。
宋婉垂眸,歉意:“对不起,敏敏,你母妃与兄长之事我未曾能帮上忙,但萧珏看在昔日的情份上不会伤害你。”
“不会伤害我。”萧敏似是觉得嘲讽,嘴角凉薄“我自是世人在抉择之时,选择保全自己没什么可以指摘的,玉璧公主顾不上我的母妃与兄长,我不会不识趣怪你的。”
萧敏说完,一杯酒入喉,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这些时日她再不是尊贵的公主,似乎整个人消瘦了许多,背薄如刀削。
萧敏嘴中说着不怪她,但宋婉知道,萧敏心中不可能没有半丝责怪,萧珏已经不是往日的萧敏了,来日路,惟愿大家都走的顺畅。
虽无人再敬宋婉酒,但是上前说话的人络绎不绝,等到临了,宋婉不经意看向上首,发现萧珏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只一瞬,宋婉移开目光。
檀石颂喝了两个人的烈酒,饶是草原儿郎酒量奇佳,也显现醉态,宋婉等到他摇晃朝她走来,伸手去扶,她从未见檀石颂此等模样,目光有些惊奇。
料想之中的重量并没有压过来,旁人看着檀石颂整个人都靠在宋婉的身上,但宋婉自己知道,檀石颂与她虚虚隔开半寸,偏头去看,不知是因为饮了酒水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好看的眉眼水光滟潋,檀石颂深邃的眉眼带着少见的狡黠,他声音低沉在宋婉耳边不动声色:“我装的。”
这是平日里少出现在檀石颂面上的表情,将他沉稳内敛冲散些许,宋婉被逗笑,露出今日以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轻松笑容。
两人默契的踉跄往外走,待到走到人少的地方,檀石颂直起身,松开宋婉,牵起她的手,慢慢的往灵犀宫的方向走。
晚风微凉,宋婉感受着手上的暖意,努力放松僵硬的身体。
这种温馨的氛围直到快灵犀宫前,禄喜不知从何处出来,拦在两人的前面,急色请求:“帝姬,宣王殿下生病了,你可否发发善心,去瞧上一眼?奴才求您了。”
萧珏在席间喝了许多酒,起身默默离开之时人已经踉跄,怒急攻心,连日操劳,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了,刚刚走出大殿不远,萧珏便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惨了禄喜,待到将人扶到闲置的寝殿内,招来御医诊断,说是积劳成疾,郁结于心,又加之饮酒过量,才导致的突发晕厥,没有大碍。
送走太医,吩咐亲信去抓药煎药后,禄喜候在屋内,忽然听闻床上的萧珏在呢喃什么,凑近了听,叫的是宋婉的名字。
禄喜看着躺在床上面容憔悴的主子揪心,知道他自作主张去找宋婉,等到萧珏信了定然会被责罚,但到底不忍主子这般痴情空付,于是才有了这会儿拦住宋婉。
宋婉愣了一下,下意识转头看向檀石颂,檀石颂脸上的笑意变淡,但温和仍在,他道:“你若是想去,我便陪你去,无需顾虑。”
宋婉在听到禄喜的话之时,有一瞬间是担忧的,也曾心软动摇,但是听闻檀石颂的回答后,心中对萧珏的担忧反倒消散了。
她既然已经与萧珏恩断义绝,就不该再因为他生病心软,她已经选择了檀石颂,就不该再为其他人心软,宋婉回眸,在禄喜期待的目光中摇摇头:“我与宣王殿下早已没了瓜葛,就不去探望了,愿宣王殿下往后余生,平安喜乐。”
说完,越过禄喜离开。
走出很远,宋婉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她回头,檀石颂含面色认真询问,问的却是这件事:“此时我想抱你,可以吗?”
这么温润有礼,又这么理所当然。
宋婉愣了愣,随即面色染上胭脂红,她被温柔的揽入怀中,靠在柔软的布料之上,听着稳健的心跳,檀石颂低沉的声音响起,温柔:“婉婉,我很开心。”
纵是尊重宋婉一切的选择,但是到底会因为他是被选择的一个而开心。
宋婉呼吸着令人安心的气息,心中泛起柔软,许久,手缓缓的落在拥着自己之人的腰上。
第35章
◎相送(二更)◎
这一夜,宋婉并未睡多久,和亲出发之前需要隆重的装扮,礼部与后宫中派来的人在寅时便会来到灵犀宫,将宋婉装扮好接到紫宸殿。
待到早朝时候,便会由天子带领群臣亲自送宋婉登上和亲远去的马车。
此乃公主最高的荣誉,百姓会早早的等在出城的必经路上,夹道相送伟大无私的公主。
卯时一刻,宋婉拜别大邺天子朝臣,登上马车,感受着大邺百姓的祝福,心中恍惚,她不是大邺的公主,却受到了大邺公主最高的礼遇,在这一刻,也许她去和亲的意义,并不只是逃离萧珏。
黑夜烛光晃动中,躺在床上的萧珏猛然睁开眼睛,太过疲惫之后的陡然清醒,让人不知道今夕是何年。
萧珏一手撑着雕花床,一手揉着突突发疼的额角,皱眉询问:“是什么时候了?”
禄喜恭敬的声音传来:“回王爷的话,是卯时了。”
“卯时……”萧珏猛然起身,他意识到什么,顾不得将外衣穿好,朝着屋外走去,陡然起身身形跌跌撞撞几步才稳住。
禄喜加快了步子在后面追。
宋婉和亲的队伍中,小桂子骑马跟在马车的一侧,桃枝跟着宋婉坐在和亲的马车之中。
临到城门口,喧闹祝福的人声陡然寂静。
宋婉坐在马车之中,掀开挡在额前的珠帘,询问:“怎么了?”
小桂子勒住马儿,声音有些紧张:“宣王殿下挡在了前面。”
宋婉心中一沉,捏紧手中的丝帕,目光从风扬起的车帘一角掠去。
随同和亲使臣的声音响起:“恭请宣王殿下让臣等先行出城,莫要悟了和亲的吉时。”
晨光熹微,破开天际的黑暗,却照不亮拦在城门口之人的表情,他似是恭贺,又似是嘲讽,高声:“本王前来送远嫁鲜卑的皇妹,尔等让开。”
萧珏一马当先,破开重重使臣官兵,萧珏是大邺未来的帝王,没有人敢当真拔刀相拦,听着越发临近的马蹄声,宋婉抿嘴挺直脊背。
在距离马车一丈外,檀石颂的马横拦住萧珏,两个尊贵的人在马上对峙,萧珏轻笑:“怎么,檀石王子还未成为本王的妹夫,便要拦着本王见我们大邺的公主了?”
其言甚恶,其心可诛,檀石颂敛眉。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夹道相送的百姓被挑破,不满鲜卑之人不敬大邺王族的声音渐渐的喧嚣。
就在僵持不下之际,马车之中温婉沉静的声音传出:“颂,请宣王殿下过来吧。”
一只纤纤玉手掀开帘子,芙蓉面,如落在玉盘上的声音让两人的目光看过来,檀石颂知道宋婉此时这一声“颂”是利用,眼眸轻浅看向萧珏,看来这个人在宋婉心中还是有很重的分量。
萧珏却因为这一声亲密的称呼,握着马鞭的手收紧,“颂”何其亲密,萧珏眼神如晦。
这一场对峙,因为宋婉,檀石颂赢了半寸,他牵马为萧珏让开半尺,目光却并未离开,而是紧紧盯着萧珏。
晨光熹微,映照出檀石颂清瘦却挺拔的身影,他身上沉稳的气质,令宋婉心中为刚刚的利用生出半分愧疚,这份愧疚却未曾持续太久,因为萧珏的目光还在她的身上。。
她的目光从檀石颂身上移到昔日曾经有过深深羁绊的男人身上,时光如水,谁能想到,在一年之前,她曾坚信她会陪着这个人慢慢变老,只不过世事无常,也说不上对错,都要走了,心中早已经没了爱恨。
宋婉启唇,与昔日别无二致的温柔,只多了疏离戒备:“多谢王兄亲自相送。。”
萧珏读懂了宋婉眼中的释然,他都未曾释然,要嫁作他□□的人如何可以释然。
纵使王侯将相,不过一人而已,是人便有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萧珏凤目微眯,他打马靠近马车,在马车的一侧停下,用马鞭将帘子全部掀开,将那一张好看的芙蓉面尽收眼底,目光对上里面穿着嫁衣绝美之人的瞳孔,心中一缩,目皆沉痛。
忍耐:“宋婉,檀石颂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他所来大邺数年,若是只为求娶你,他背后所谋,定不必我清白。”
言语中竟然有一丝祈求,是昔日高高在上,无上骄傲的萧珏不曾有过的。
檀石颂为何要娶她,这也是宋婉未曾思索明白之事,她的目光与遥遥几步之外的檀石颂对上,檀石颂的目光清俊,如一滩清澈却不可见底的潭水,包容万物。
宋婉转眸看着萧珏,道:“我相信他。”
得到这个答案,萧珏不甘心,宋婉不欲再与之过多的言语,欲放下车帘,却被萧珏俯身抓住手腕。
众目睽睽,若说萧珏只是说些话,使臣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是动手,那再袖手旁观,便是失职了。
萧珏一动作,众人围过来,檀石颂面目沉肃,是众人鲜少见到了怒意,这一切,却未曾能使萧珏放手。
他若继续如此,使臣定然会动用武力将他隔开,在百姓面前被当做囚徒,未来大邺的帝王,不能够有如此不好的名声。
萧珏却未曾松开手,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宋婉,仿佛这长街相送只有他一人,他咬着牙齿,是宋婉从未见过的妥协模样,眼睛睁的泛红,声音颤抖:“鲜卑不是什么好去处,婉娘,我不报仇了,你不去和亲,我带着你去游历四海好不好?”
游历四海,是宋婉曾经对萧珏说过的,当时萧珏的兄长还未曾离世,宋婉曾对萧珏说,她想要在成亲之后去游历四海,见许多未曾见过的风景。
当时宋婉在画案上描摹字帖,萧珏斜卧在椅子上,只是淡淡不屑反驳:“四海有什么可看的,婉娘只需要看着我便可。”
那不是真的反驳,只是两人情浓之间的亲昵之语,但宋婉知道,让萧珏放弃荣华富贵与她去游历多么不现实,此后再未提过。
只是未曾想到,萧珏竟然还记得。
昔日种种,浮现在宋婉心头,但,事到如今,两人皆没有退路了。
宋婉心中五味杂陈,垂眸:“萧珏,如今再要做什么,都为时已晚,只叹我们情深缘浅,若是日后你再遇到喜欢的女子,定不要再步你我的后尘,祝你们相携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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