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陌于之
“父亲!”齐淮有些着急,“不是随便碰,而是……而是遇到换卷的情况。”
他话音刚落,齐共振就站了起来,双目圆睁,似是不敢置信。
不过想起什么,又很快眯起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
科举舞弊啊。
从来都有,从未断绝。
反倒是能让齐淮来帮忙的人,更让齐共振好奇。
“是不是那个许默?”他沉声道,“他的试卷被换了?”
“是……”齐淮点头,“许兄比我优秀得多,却落榜了,我们心底都有些疑惑,查看批注时才发现,那根本就不是他的试卷。”
齐共振一点都不意外。
优秀学子才容易被盯上,吊车尾的反而没人理会。
“父亲,这是他连夜默写出的会试卷子,我没有资格进入贡院的试卷阁,只能拜托父亲,为我们探查清楚,到底是谁拿走了许兄的试卷。”齐淮恳切出声。
齐共振没有说话。
上次捉刀人他们也是雄心壮志,到最后不还是被现实教育了,有些大腿根本不是胳膊能扭动的,有些世家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撼动的,这群孩子还是幼稚了。
可偏偏,他又为有这样的儿子感到骄傲。
笔挺优秀的儿郎,生的霁月清风又正直明朗,虽然力量微薄,但敢想敢做,冲劲十足。
如果不是每次都搅进那么大的事情里就好了。
礼部尚书叹气,“齐淮,这次的事情,可比上次捉刀人严重多了,一旦卷进去,连我的职位都可能不保。”
齐淮呆了呆。
“这样,你依然要下定决心帮他吗?”齐共振问。
齐淮沉默片刻,他当然不想失去尚书公子的身份,但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许默吃亏认栽,身为友人,于情于理都应该伸伸手。
“父亲。”少年双膝下跪,“儿不孝。”
这是要坚持帮许默了。
齐共振捋着胡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书房门突然被破开。
一袭黑色长裙的少女冲了进来,同样跪在他跟前,“父亲,求求你帮帮他,求求你了。”
看来在外头听了有段时间。
齐共振负手摇头,像是在笑自己生了一对好儿女,又像无可奈何,“你们啊你们,许默是老窦看中的人,要求也应该是他求到老窦那,老窦再来求我,我还能搭个窦家的人情,结果你们倒好,直接先求过来了,真是……笨啊。”
说完,他吹熄油灯,摇摇摆摆地出了书房。
“就算没能等老窦来求我,这窦家的人情我也得要,不能跑,绝对不能跑。”
齐淮和妹妹齐悦对视一眼,明亮又欣喜。
只是当视线挪回到书桌上,看到那成摞的礼仪安排单,他又怔愣在原地。
当天。
礼部尚书去了趟贡院,借用职权翻找当朝贡生试卷,盏茶时间后,匆匆离去。
贡院的人疑惑,齐家兄妹也不解。
科举文章普遍长篇大论,盏茶时间最多看个开头,不可能翻找到许默的试卷。
除非,他拿的第一本就是。
抱着复杂的心情,齐淮再次抵达书房,不出意外看到了正在发呆的礼部尚书。
“父亲……”他抿了抿嘴,“是找到了吗?”
齐共振缓缓点头。
“那是谁,卷子上的名字是谁的。”齐淮转惊为喜,“没想到那么快就找到了,父亲可是对过,跟许兄默写的文章是否相同。”
“一模一样。”齐共振皱眉,“可那本,是会元的卷子呐。”
今朝会元,方家方远。
真的是他。
齐家父子全都怔立原地,满脸不解。
怎么会有人舞弊,舞到会元身上去呢。
但想想方家的地位,好像又不意外了。
“阿淮,你心有正直我不阻拦,但方家我们招惹不起,身为丰京的老牌世家,又有无数军功垫底,方家的枝繁叶茂超出你的想象。”
“如果你也为你的友人好,务必要劝他放弃,三年后还可以再考,还有机会。”
“但如果得罪方家,就没有以后了。”
齐共振的苦口婆心犹在耳,齐淮握紧宣纸,立在二进小院门口,内心天人交战。
直到姜笙过来开门,瞧见他惊喜道,“大哥,齐淮哥哥来了,一定是有好消息。”
小胖姑娘颠颠地进屋,步伐中透出快乐。
齐淮吐出一口气,艰难地走进小院,立在许默跟前。
“许兄……”他语气艰难,“这次,可能会比较难。”
有多难呢。
难到他这个雄心壮志的人都退却,想着息事宁人算了。
难到他不敢拉着家人下水。
难到他觉得愧对许默。
“许兄,是齐淮不好,齐淮胆子小。”他胡乱将卷子塞过去,匆匆转身,“是齐淮对你不住。”
第285章 贺家
同为意气风发少年郎,也曾笑着共进退。
结果关键时刻,他选择了退缩。
虽然是为了齐尚书那两鬓白发,为了齐家好不容易积攒的家底,但齐淮还是羞愧到不敢回头,狼狈逃窜。
假如他能稍微镇定点,假如他能够多待会,就能看见许默平和的微笑。
就会听见许默说,“齐兄啊齐兄,我怎么会怪你,这是许某的事情,自己可以赴汤蹈火,却不能连累友人。”
在意识到此次科举舞弊背后的人身份不凡之后,许默就已经放弃联合几位友人了。
有捉刀人为前车之鉴,不掌万分把握,怎能牵连无辜。
“可是大哥,就凭我们的力量,要怎么跟方家对抗?”姜笙茫然地问。
那可是方家啊。
逼地方恒狼狈逃窜,甚至不惜躲到边疆去,即使现在也不敢杀回来的方家。
丰京的顶级世家,有着同太祖皇帝开国的情份,上百年间出现过四位将军,战功赫赫,姻亲遍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想想当初,他们对上王家孙家都费劲的很。
可王家孙家,不过是千千万万想攀附方家的世家之一。
“是啊大哥,我们真的有能力跟方家对抗吗。”温知允也怯怯地问。
长宴没有说话,单手扶着门框,像是在深思可能性。
他们从安水郡一路走到丰京,从两手空空到现在颇有资产,看似富贵和美,但依然属于这个世界最底层的普通百姓——无权无势,无依无靠。
想跟方家抗衡,纯属无稽之谈。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
“你们别忘了,方远拿的是会元。”许默淡淡道。
这也是他深思熟虑后,找到的唯一击溃点。
想想放榜那天,连赵元这种心思大咧的人都对方远的榜首产生怀疑,其他人就不会疑惑吗?
还是那句话,随随便便来个人弃武从文,就能摘下会试榜首,那还了得?
能够文武双全的天才太少太少。
普通人类的精力是有限的,想要学而精,必须长久专一地学习。
练武是,寒窗苦读也是。
拿方老三举例,他三岁学武,至今十年,鸡鸣起床,雷打不动,练就了一身好武艺的同时,对文章颇为不耐,字迹也属于中规中矩。
再回头看许默,两岁启蒙,寒窗苦读十三年,练得一手规整字体,却连翻个跟头都难,要不是破庙那几年得到锻炼,缚鸡都没有力气。
“一个武将世家的人,却在会试时异军突起,拿下榜首,想必也在方家的意料之外。”许默垂睫,“他们是顶级世家没错,但顶级世家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方家有姻亲,必然也有对家。”
对家不会为了帮许默出手。
但对家会为了打击方家而出手。
“借力打力。”扶着门的长宴终于抬起头,美眸流光溢彩,“大哥,官场应该有你的一席之地。”
可方家的对家有哪些呢。
许默也好,温知允也罢,连带着姜笙,全都齐刷刷扭头看向长宴。
原来大家都知道,小五平日里神神秘秘,但对丰京那可真是了如指掌。
长宴失笑,右手叩在左手背上,喃喃道,“三哥的二叔可是在方家老夫人离世之后才敢夺权欺侮三哥的。”
这句话透露出一个重要消息:方老夫人是向着方恒的。
“但方远毕竟也是方家子弟。”许默迟疑,“老三消失之后,他们没理由针对方远。”
“这就要涉及一个方家秘辛了。”长宴淡淡道,“当年老夫人偏心大房,一度传出二房乃庶出的谣言。”
更有甚至,听说方老夫人的死,也有方家二房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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