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冰
“只要咱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萧寻初……刘大人必会?记着咱们?的好,何愁日后不能继续安享金银财宝、通天富贵?”
焦父眼珠一转,显然有所?意动。
他说:“不过,这个萧寻初据说家世不一般,比那胡未明可厉害多了。若要处理他,非得异常干净不可。要不然的话,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的,就是咱们?了。”
“父亲放心。”
焦子豪一点都没感?到担心。
他说:“咱们?动手还不干净?您看那胡未明,都快两年了,还没掀起半点波澜。就算那萧知县的家人真觉得不对又如何,这月县是我们?的地盘,他们?还能查到什么不成?”
*
夜半,谢知秋让雨娘回去休息,自己屋里?则还点着灯。
夜深人静中,谢知秋站在窗边,望着月光整理思路。
徐雨娘与石烈的身份暴露以后,谢知秋从他们?的视角得知了整件事?的起因经过。
雨娘和?石烈二人可以说相当不幸,雨娘生得貌美,并不是过错,但却怀璧其罪,招来祸事?。
但在谢知秋看来,这在月县,定然只是冰山一角。
此事?最关键的地方,在于?焦家这样的当地大族,居然可以如此自然顺畅地与衙役一唱一和?。
衙役照理来说是协助知县做事?、维持当地秩序的,可是如今能这般熟练地帮助大族少爷行恶,若无长期的信赖关系,绝对无法如此行事?。
雨娘这一桩事?,对雨娘全家而?言,已是灭顶之灾。
但同样的事?情,在月县,究竟发生过多少?
像焦家这样的大族连本应服务于?朝廷的衙役都能随意驱使,他们?在当地的势力究竟能达到什么水平?而?张聪向农民?打?听消息,得知当地大户不止焦家一户,还有高家、李家之流,他们?是否同样有焦家这样的能力?
那胡知县留书说当地是龙潭虎穴,指的,是不是就是这些?
关于?焦家的势力,谢知秋也向雨娘打?听了一下,雨娘是这样说的——
“焦子豪家中已有七八房小?妾,听说还有外室。详细的我也不太清楚,但其中一定有至少两个是他当街抢来的。”
“这些事?情月县的人十有八.九都听说过,但不见焦子豪受到什么惩罚,照样在街上横行。”
“女孩子家里?可能有闹过的。但我们?是小?地方,女孩被污了清白?,会?难嫁人,女孩家里?恐怕也不敢大闹,既怕伤了自家姑娘的名声?,又怕焦子豪赖账,再者平头老?百姓,闹也闹不过焦家,这种情况,倒不如直接嫁给焦子豪来得伤害小?。
“所?以到头来,明明是姑娘家受了委屈,但反倒要看害人的人脸色。”
雨娘见谢知秋明知她身份,仍旧没有害她的意思,便寄希望于?谢知秋到了月县能救她父亲出来,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绞尽脑汁地想关于?焦家的细节,终于?又想出点什么来,道:“对了,其实我与兄长四处逃难时,因为实在活不下去,也有几次逼不得已靠近旁人,才得知我们?在月县的事?已经传开了,也才知道,我与烈哥哥之所?以能逃过焦家的追捕,还多少与焦子豪的一个小?妾有点关系。”
谢知秋闻言追问:“是其中一个被抢去的小?妾?”
“那倒不是。”
雨娘摇摇头,看神情,她对这件事?多少带点疑虑。
雨娘说:“焦子豪有个妾室还挺有名的,叫作媚儿?,听说以前?是焦子豪的丫鬟,主动对焦子豪投怀送抱,才从粗使丫鬟当了贴身丫鬟,又从贴身丫鬟当了通房,最后又抬了妾。
“焦子豪喜新厌旧,听说他对其他妾室都很快腻烦,可是那个媚儿?一直很得宠……她也很会?争宠。
“那一天,听说我哥哥打?伤衙役以后,就是这个小?妾正好派人来找焦子豪撒娇,吃醋说不想他再纳别的女人了,焦子豪被哄得回了家,这才没有让焦家的打?手对我们?穷追猛打?,我和?哥哥才能顺利逃走。”
雨娘说这番话时,神情略显复杂。
显然,她内心深处是庆幸甚至感?激对方阴差阳错救了自己的。
可雨娘毕竟是良家女子,从世俗观念来说,她不该赞赏这等投怀送抱、攀龙附凤的轻佻妾室,如果对这种女子表现出好意,她也会?被认为放.荡下.贱,从而?降了自己的身价。
谢知秋听完,倒没说什么,只淡淡表示应下。
*
此刻,谢知秋仍在窗前?凝思。
萧寻初见她长久入神,打?了个哈欠,关心道:“谢知秋,如果实在理不出头绪,要不今晚先休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熬坏身体总不值当。”
谢知秋眼睑微垂,说:“月县有问题,不能冒然进入。但我毕竟是当地知县,必须赴任。现在虽借水土不服的理由在这个驿站暂歇,尽量争取准备时间,但机会?总归有限。我想尽快想到保证我们?一行人安全的办法,不敢多睡。”
说到这里?,她看向萧寻初,想了想,说:“你要是困,要不先睡。你若觉得灯亮,我去院子里?待着。”
“别——!我不是这个意思。”
萧寻初不禁摸了摸头发,对上谢知秋的眼神,又感?到无措。
他有些恼自己嘴笨,明明是担心她的健康,不知为何说出口来,竟让她觉得是在赶她。
萧寻初亡羊补牢:“这本就是你的屋子,哪儿?有让你一个女孩子大半夜待在院子里?的道理?放心,我一点都没觉得困,以前?在临月山的时候,我就是师兄弟里?最能守夜的,就算真困了,肯定也是我自己去院子里?……”
谢知秋只静静地不说话。
萧寻初越说越觉得自己废话真多,真不会?说话,忙转了话题,问:“月县当真这么凶险?”
谢知秋道:“据我推测,月县的知县恐怕没有实权。看雨娘那边遭遇的情况,月县的衙役上下都与焦家勾结成奸。
“月县上一任胡知县死在这里?,且其中只怕有问题。无人知道胡知县究竟是怎么死的,但县志说他突发恶疾暴病而?亡,极有可能是死在县衙甚至家中……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什么?”
秋夜本就清寒,而?谢知秋的语气,令萧寻初忽然连心底都倏然冒出寒意。
谢知秋道:“胡知县之死,衙役至少也是知情不报的帮凶。知县是月县最大的地方官,亦是月县与中.央沟通的桥梁。
“如果当地主簿衙役全为一伙、十分团结,那么知县一死,当地与朝廷的联络就断了,不会?再有一个人往外通风报信,上报文书如何书写?,全凭主簿心意。再上级官员不在本地,下边报是暴病,多半也懒得派人细查。
“整个月县会?是一座围城,在这里?面,他们?想杀谁就杀谁,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消息自然可以捂死。
“此地实则不再是方朝的一个县,而?是隐于?法外的一座孤国!”
“……!”
萧寻初心头一惊。
要是不将月县看作一个县城,而?看作一个独立的小?国,那谢知秋想要作为知县掌权,可谓孤立无援,难度也不亚于?替朝廷收复起.义的领土。
至少在本地,大概没有人会?帮她。
谢知秋说:“上一任朝廷命官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这里?,还从头到尾没有引起任何波澜。若非胡知县留下绝笔,只怕此后的知县都会?将此当作意外病故,毫无准备赴任当地。
“他们?能杀死胡知县,未必不能用同样的手段杀死我。
“只有我一个人暂且不论,但你这么多人跟我来的。如果这里?的人真那么神通广大,能将天大的案子都按死在这一县之地,你们?也会?有危险。”
现在,谢知秋能猜到为何胡知县之后,被派往月县的知县不是辞官就是拼了命找门路调任了。
能考中进士得到官职的人,大多都不傻。
在驿站看到胡知县留下的绝命信后,就算看不出当地世族与衙役勾结已成孤城,这些官员至少也能发现这月县非但是个年年灾荒、收不全赋税、榨不出油水的烫手山芋,还大有麻烦。
方朝的知县大多都没有兵权,两手空空,还个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如果只是空有官凭却驱使不了衙役,那么只不过是纸老?虎,拿什么去攻这么一座铜墙铁壁之城?
大家寒窗苦读数十载,一朝金榜题名,都是为了飞黄腾达、衣锦还乡的,谁会?甘心将性命和?好不容易得到的官途折在这里??
是个人都会?权衡利弊,趋利避害更是人之本能。
看清月县的实质,来赴任的官员自然个个都马不停蹄地跑了。
萧寻初心头微惊,道:“那我们?怎么办?可要先将此地之事?上报?”
谢知秋微凝,说:“……上报极有可能没用。胡知县既然觉察到此地有危险,未必没有求过援助,可是连半点痕迹都没留下。若当真如此,说明上面还有更位高权重的官员在包庇月县所?为,截住此地消息。
“胡知县不行,我的处境只会?更加……我多半是被故意派到此地的,既然从一开始就是有意推我入此城,那即使求助,当然不会?有人理会?。”
“……!”
萧寻初在墨家术之类杂学上头脑很灵活,但正如他父母一样,他这个人不太擅长勾心斗角,听到谢知秋如此分析,已经有些担心。
萧寻初道:“那怎么办?”
他想了想,说:“反正我们?还没有入城,实在不行,要不我们?也离开吧?”
“……”
谢知秋闭目片刻,然后,她的目光移到桌上那一碗梨汤上。
他们?能走,可是像雨娘、徐老?汉还有那些田间耕种的农民?,却是走不了的。
更何况,谢知秋也不想走。
她好不容易才得到为官的机会?,目标还远没有达成。官场如攀峰,越是往上走,越是凶险,这才到哪里??
她的开端的确不如其他人平坦,可她打?算要去的地方,本来就不是好走之地。
谢知秋凝思片刻,说:“没必要,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她又稍作考虑,道:“但是想要在月县真正掌权,必须要来硬的……萧寻初,如果在附近县里?给你租个铁匠铺子,再拖延半个月时间,像之前?那样的突火.枪,你能再做几把吗?”
萧寻初微微一滞。
他说:“有点困难。即使雇个铁匠帮我,可能也就最多再做两把吧。”
“……只能冒点风险了。”
谢知秋眸色幽沉。
她说:“那个石烈之前?是不是说……望潮山上的那群山贼,是从西北方向来的,而?且武器精良、训练有素?”
第七十三章
“大哥!今日小蔡巡山的时候, 发现?山脚有几棵树上?,都用飞镖钉了信,而且那信上?, 居然还写了几句以前的军用密语!”
“……军用密语?信上?是?什么内容?”
望潮山山顶, 一群青壮年已在此处安营扎寨,搭了坚固的临时住所。
被称作“大哥”的男子, 年四十许, 身体结实, 露出的臂膀上?有多次刀疤,目色沉稳,但身上?并无多少匪气?, 若看面相, 更容易让人联想?到踏实肯干的铁匠。
他?原本正在磨一把刀的刀锋,听到其他?兄弟汇报的话?,抬起头看过去。
兄弟上?报道?:“写信人说, 他?是?即将?上?任的月县知县,有事想?请山间义士相助,且所为是?为月县百姓。事成之后, 会许以粮草为报,若我们需要,他?还有一种新式武器可以给我们看看。如果我们愿意协商, 须今日傍晚,就派一人去前尖峰留客亭见面。”
那大哥闻言, 好似有些诧异——
“我还以为如今那帮文人大多都是?只会吟风弄月、耍小聪明的软骨头。没想?到现?在还会有这样的知县……他?能想?到让我们帮忙, 应当?是?个难得的硬派人物。”
“大哥, 会不会有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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