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习栩儒生
说罢,便泪如雨下。
第120章 莫问归期,青山埋骨(二)
“爹……”
楼余桓掩面痛哭,向来挺直的脊背在这一刻弯了下来,伴随着哭泣的动作颤动着,看得楼白离心酸不已,想开口劝说两句,然而张了张嘴,喊了声“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能说什么呢?
节哀顺变吗?
他年过五旬,既是儿子,也是父亲,怎么会不明白一个父亲的心呢?
甚至连他自己都想哭一场,为那个英年早逝的管他叫大哥的少年。
听到楼余桓的哭声,柳明安一颗心沉甸甸的,像是被压了一块石头,他知道有些话现在问不合时宜,但他还是问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父亲为什么会选择离家?”
他明明有大好前程,明明有一堆关心他的家人,为什么要舍弃所有,跑到荷花村隐姓埋名过一辈子?
“还有之前,老夫人错把我认成了我爹,她一直在对我道歉,让我原谅她,说她不该对我说那些话”,柳明安想起老人的话,试探着问道:“我父亲是因为她的原因才离开的吗?”
听到柳明安的问话,楼白离回过头来看着这个素未谋面的侄儿,不知道该怎么把那些不堪往事告诉他。
“唉~”楼余桓长叹一声,擦干了脸上的泪,起身走到书案后的一个柜子里,双手捧出来了一个木盒,放到了柳明安手边。
“你是他的孩子,有些事你确实应该知道。”楼余桓话语中有挥之不去的沉重。
柳明安看着递到眼前的盒子,猜到答案跟里面的东西有关。
柳明安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打开了盖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段写了字的白绸。
过了二十多年,白绸已经有些泛黄了,柳明安小心地拿起来,展开一看,上面端端正正写了八个字:
莫问归期,青山埋骨。
柳明安瞳孔猛地一缩,这是他父亲的字迹,不会错的,那个握着他的手一笔一画教他写字的人,他的字迹即使再过多少年,柳明安也能一眼认出来。
“这是青至离家前留下的,没想到竟是……”
一语成谶!
楼白离闭了闭眼,只想感叹命运无常。
他只以为楼青至是决绝地离开了,他们兄弟二人此生不到黄泉不相逢,谁能想到他最后真的应了那句“青山埋骨”呢?
柳明安这才明白,刚才楼余桓那句“算准了”是什么意思。
楼余桓收起白绸,珍而重之地把它放进了盒子里,起身放回了原来的地方。再次坐下后,柳明安听见老人低沉的声音响起:“我一生有三个儿女,楼白离,楼青至,和一个女儿,叫楼绿柔。白离比青至大八岁,青至比绿柔大两岁……”
“你祖母一直喜欢女儿,因此在绿柔出生后,对她百般疼爱,甚至可以说有些偏心……”
“绿柔性子骄纵,喜欢玩闹,但本性不坏。因为青至脾气好,跟她年岁相近,不像白离一样会对她说教,所以一家人里面,绿柔最喜欢缠着青至了,青至走哪儿她跟到哪儿,二人形影不离的……”
“我们都以为二人只是兄妹情深,没想到……没想到……”
楼余桓说到这里,眼中又蓄满了泪,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楼白离见状拍了拍父亲的手,安抚道:“爹,我来说吧。”
楼余桓点了点头,亲口说出这些事,就好像把他的心撕开了一道口子一样。
“绿柔对青至产生了男女之情,但她自己知道这是不伦之恋,就谁也没说,只告诉了自己的贴身丫鬟……”
柳明安听到这句话心狠狠地一颤,像是被人用力捏了一把,他尚未知晓全部,但已经预见了后来的悲剧。
果然,楼白离顿了顿,接着道:“那年绿柔年方十八,青至的至交好友向她提亲。那是一个青年才俊,家世学识都出类拔萃,我们都很满意那个人……”
“绿柔哭得厉害,青至以为她是不喜欢他的好友,前去安慰她,说不喜欢就换一个,天下好儿郎多的是……”
“第二天,绿柔却出人意料地答应了这门亲事。”
“那段时间楼府上下都在准备大婚之事,在婚礼的前一日,绿柔……”
楼白离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手背上青筋暴起,显露出主人内心的波澜。
“绿柔穿好了凤冠霞帔,上吊自杀了!”
“喜事变丧事,我们所有人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
“直到她头七那天,娘撞见绿柔的丫鬟在偷偷摸摸烧东西,过去一看,全是青至的画像,以及一堆爱慕之词,那时我们才明白是为什么……”
“娘痛失爱女,迁怒于青至,一时口不择言,说是他害死了绿柔,说不认他这个儿子,说楼家没有他这个人……总之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绿柔原本要嫁的那个人,也因为这事如遭五雷轰顶,失魂落魄,心如死灰,与青至割袍断义……”
“一面是母亲,一面是挚友,一面是妹妹,青至深受打击,最终在一个夜晚,在白绸上留下了‘莫问归期,青山埋骨’的八字绝笔,离开了楼府,离开了我们。”
“已经二十五年了……”
楼白离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慨然,不知不觉间,事情过去了二十五年了,他也从一个身强体壮的青年变成了两鬓斑白年过半百的老人。
柳明安听完了整个故事,沉默着垂下了眼,视线落到桌上的那包酥心糖上,只觉得心里酸涩得厉害。
他那个温柔和蔼的父亲,原来有过这般的经历吗?
妹妹因自己而死,好友断绝关系,生母无端指责,而他父亲那时也才二十岁,跟他一样大的年纪,他怎么能不对这个地方心灰意冷呢?
楼余桓这时拉着柳明安的手,盯着他的眼睛说:“青至离开后,他娘自责不已,哀伤过度,大病一场,烧了三天两夜,等人醒来,就得了离魂之症,时常自言自语,之后更是满大街去找青至……皇天不负有心人,她把你找回来了。好孩子,认祖归宗吧,你该叫楼明安的。”
柳明安看着老人,重重地叹了口气,随即笑着摇了摇头,十分坚定地拒绝:“不,我父亲既然决定姓柳,我是他的儿子,我永远都是柳明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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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亲人缘尽,追忆往昔
听到柳明安的回答,楼余桓和楼白离都感到愕然。
“明安,你父母都已不在人世,你一个人孤苦无依——”
楼白离话没说完就被柳明安笑着打断:“我不是孤苦无依,我身边有心爱的姑娘。”
楼白离还想说什么,柳明安接着道:“父亲在世时,从未提过你们只言片语,他与楼家此生缘尽,我又何必再来寻亲呢?”
“明安,你的意思是,你不认我们吗?”楼余桓看向柳明安,眼中有受伤的神色。
柳明安对着老人温和地笑了笑:“您知道我是您的孙儿,我知道您是我的祖父,知道楼家人是跟我血脉相连的亲人,这就够了。我不会回楼家,我也不会改姓,以后我的孩子也姓柳。”
楼余桓闭了闭眼,两行清泪顺着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缓缓滑落。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断绝关系呢?
但造成这个结果,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有三个孩子,楼白离是长子,他委以重任,从小耐心教导,就为了把自己身上的担子交给他;楼绿柔是小女儿,一家人都宠着护着。只有楼青至,夹在中间,总是被忽视,尽管他心知肚明,青至的才能绝不逊色于他和楼白离。
但青至太懂事了,是个天生的君子,永远风度翩翩,从容淡泊,让人有一种错觉,这个人不会生气,不会难过,他一直都会这么温文尔雅,君子端方。
这也导致当年悲剧发生时,一家人都去围着那悲痛欲绝的母亲劝解安慰,那个秉性温和的少年却被漠视,一言不发忍受了母亲的恶语伤人,一个人默默承受着这场无妄之灾。
他作为一个父亲,也是在青至消失后才后知后觉,他太不称职了。
他确实没有资格再要求什么。
“笃笃笃!”
房门突然被叩响,随后一个人从外面推门而入。
三人齐刷刷地朝来人看去,是楼涟誉。
楼涟誉一眼看到那个昨日见过的那个小公子,满心疑惑,但还是先跟楼余桓和楼白离打了招呼:“祖父,爹。”
等关上门走近桌边,楼涟誉才恍然觉得情况不太对,为何向来威严庄重的祖父此刻噙着眼泪,为何喜怒不形于色的父亲此刻眉头紧锁。
这一切会不会跟这个长得像二叔的人有关?
楼涟誉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知子莫若父,楼白离将他的所思所想看得一清二楚,直接对着他说道:“涟誉,他是你二叔的儿子,是你堂弟,叫柳明安。”
楼涟誉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柳明安:“竟然真的是……”
“那二叔呢?二叔在哪里?”
楼涟誉紧接着追问了一句,却发现在座的三人都沉默了下来。
沉默在这一刻令人心惊。
楼涟誉还没有得到答案,柳明安站起身,对着三人客气地说:“天色太晚了,家里还有人在等我,我就告辞了。”
“明安!”楼余桓担心这次告辞又会是永别,小心翼翼问道:“你还会在京城吗?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柳明安在老人期盼的目光中点点头:“我是这一届的举子,我会一直在京城。”
“那就好,那就好……”楼余桓连声说道,跟着起身:“那我送送你吧。”
“不用了,夜间风大,您老人家好生歇着吧。”
柳明安说完,抬脚就要走,又被楼白离叫住:“明安,把这包酥心糖带着吧,你祖母专程去买的。”
柳明安转头看着桌上那个纸包,片刻后摇了摇头,撒了个谎:“我不爱吃糖。”
说完,对着三人拱手行了个礼,转身往楼府大门走去。
楼余桓怔怔地看着柳明安走远,眼底是化不开的哀伤。
“二叔呢?”楼涟誉又问了一遍,心止不住地下沉。
楼白离闻言看了自己儿子一眼,沉沉开口:“十四年前,青山埋骨。”
楼涟誉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身形一晃,抓着椅背才站稳。
“二叔……怎么会……那么好一个人……”
楼涟誉呢喃着,只感觉脑子里“嗡嗡”的,像是被人朝着太阳穴用力打了一拳。
楼白离见状,也只是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楼涟誉的肩膀。
楼涟誉是他长子,偏偏他出生后那几年,正撞上了皇上肃清朝纲的时候。他那时和还是太师的楼余桓整天忙于公务,回家都少得很,涟誉幼年的岁月里,是青至承担了父亲这个角色。
青至对楼涟誉很有耐心,陪他玩闹,陪他写字念书,带他走街串巷买各种零嘴吃食和小玩意儿,做得远远比楼白离这个真正的父亲合格。
等楼白离终于清闲下来,想要好好看看自己儿子,却发现一晃眼,那个皱皱巴巴裹在小被子里像猴子一样的小婴儿,已经不知不觉间长到他大腿那么高了,会写字会背诗,乖巧伶俐又懂礼貌。
儿子什么都好,就是一口一个“二叔”地喊,天天黏着青至,对他这个亲爹不冷不热的。
楼白离那时候是有几分酸涩的,也有些嫉妒自己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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