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她说她叫沈三
“你干什么!”告诫妹妹保守秘密之后,招娣从屋里急匆匆地赶出来,言语间带着气恼。
“我想你了,想得睡不着。你疼疼我。”陈昊嘴上胡乱说着,像发了癔症,不受控一样地上前抱着招娣的身体,滚烫的脸埋在她的肩膀,粗重的呼吸透过单薄的衣料吹到她的身上,几乎有些刺痛。
他想拖着招娣跟他走,并没说去哪。
但还能去哪呢?无非是盼娣和李二也曾一起去过的那些地方。
招娣并没挣扎,一言不发地跟他走,但却在繁盛的苞米地前冷着一双眼,目光灼灼地盯着陈昊。
“你说喜欢我,就是为了和我做这事?”招娣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又难免想起结婚之前就草草怀孕的盼娣。
“但是,做这事儿不是挺正常的么?”陈昊像是在她的目光中慢慢冷静下来,手脚无措地回问道。
“倘若我不和你做呢?”
“你要听实话吗?”
“我会很不开心,下次可能就不想见你了。但是我还是喜欢你,所以再过一阵子我还是想见你。”
他们到底还是什么都没做。
可招娣却在这个有些严肃的夜晚,觉得嫁给他也许不会是件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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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娣和陈昊的来往逐渐肆无忌惮起来,以至于她被王老四困在偏房,逼她跪下的时候,也并不感到意外。
“你个不知羞耻的东西。”王老四坐在炕上,瞪着在下头跪着的招娣,胡子都抖动起来。
“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有什么不知羞耻?凭什么三姐可以,我不可以?”她听到自己这样说,眼睛却看到王老四拿起旁边的扫帚就想往她身上抽。
“你跟你姐比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什么都没有,怎么这么下贱!”
王老四显然气得不行,眼睛都浮出些红血丝。
“他陈昊有什么?连你的彩礼都给不起!你知道我养你花了多少钱吗?”
“我不知道。我娘死了,没人教过我。”招娣倔强起来,虽然腿是弯的,但脊背却直直地挺起来。
“你!”王老四从裤腰上抽出了自己系裤子的绳子,扯过招娣的手捆住,又拖着她往柴房走去。
“你给我好好想!想不明白不许吃饭!”
王老四的声音被关在门外,随着脚步声远去了。
这是招娣第二次被关到柴房里来,已经觉得有些轻车熟路了。她很快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下,身体有些不适,但心中并不沉重。
即使王老四不同意又怎么样呢,陈昊带着些烟酒来,往院子里一跪,时间久了他总要松口的。
她就在柴房静静地等着,等外头再次喧闹起来,那就是陈昊来的证明。
期间她的两个妹妹都来看过她,偷偷给她塞冰凉的掉渣的馒头,抹上酱豆腐。她们一般都不说话,她们还小,不懂喜欢。
直到招娣忍不住了,问了一句,这么多天,陈昊还没来吗?
大妹妹好像有些诧异,嗫喏着嘴唇吐出一句:“姐,你就别想他了。”
招娣对这句话感到厌烦。她还等着他来带她脱离苦海,怎么能不想了呢?她把头扭过去,很是不悦。
“他都快成婚了……”大妹妹接着说。
“你说什么!”招娣猛然转回头直起身,想要站起来,却又因为几日没有动弹大脑缺血,再次跌坐回去。
“成婚?跟谁成婚?他来了?”她一股脑抛出很多问题,扯住大妹妹的手有些急切地摇着。
“跟孙娇娇,都怀孕俩月了。之前来过,说没钱给彩礼,就走了。”
大妹妹说话有些不灵巧,很长的句子只能断断续续地表达。
招娣却听明白了。陈昊来过家里,却因为拿不出彩礼被王老四拒绝了。孙娇娇有了陈昊的孩子,已经两个月了,因此他们准备成婚了。
两个月前,正是陈昊找她求欢的那次。
他说如果不跟他做那事,他就会很生气,原来是真的。
招娣在脱力晕过去之前,脑子里只有这句话。
她只觉得自己可笑。
第8章 山村女童7
即便是招娣知道了实情,王老四也还是不愿意放她出去。他好像另外有什么谋划,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招娣出不去,全身上下只有脑袋自由。她频繁地回溯着,之前有哪个瞬间是能看出来陈昊变心的呢?
其实是看不出来的。
她又想,那两个月之前,倘若他要的时候就给了他,如今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但转而她又有些唾弃自己。这种事怎么会只发生一次呢?纵然她不拒绝他,像盼娣一样怀着身子如愿嫁给他,那以后呢?会不会变成自己的母亲,下身淋漓着鲜血也要洗干净,伺候自己的男人?
母亲沉重棺材上的雪和纸钱仿佛盖到了招娣的身上,她打了个冷战,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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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几日,柴房门重新打开了。
来的却不是她的父亲,而是她的弟弟。
弟弟如今也十来岁了,身量只比招娣矮了一点。他进来,有些怜悯地看着招娣,表情也带着些不屑。
“我不喜欢董莺。”他有些嫌弃地开口。
“和我有什么关系。”
招娣对他从来没有什么好脸色。他的身上承载了招娣的太多苦难,即便他不是直接施暴者,但是她却不得不把自己的几次死亡归因到他身上。
在这个时候,弟弟不是弟弟,而是那些追求儿子的虚妄带来的权力的威压。
“你还不知道吗?爸用你给我娶了个媳妇。”
“……你说什么?”她有些迷惑地开口,又很快反应过来,甚至没来得及闭上嘴。
招娣突然懂了他的怜悯来自于哪里。
老王家太穷了,唯独女儿有富余。最年长的她即将被“换”给一个傻子做媳妇,“傻子”的姐姐也将不要任何彩礼地嫁过来。
一套并不罕见的完整的交易,专门为这个贫穷的乡村运转。
她好像又看明白了盼娣那时的倨傲。她应该是看明白了的,这个家哪里容得下已经成年的女儿干干净净地活着呢,倘若她不是带了身子嫁过去,现在要被指给傻子的就是她盼娣了。
她说招娣能“嫁个好人家”。多么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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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家只有两个孩子,董莺和她弟弟董海。姐弟俩都有点不正常,董莺长得挺好,就是偶尔安静的时候会抽抽几下。董海则是从长相到行动没一点好样。他的两个眼睛生得宽,黑眼仁经常斜着。脑袋也不太正常,快十岁了还像小孩一样,只知道吃饭睡觉和玩耍。村里传闻是姐弟俩的父母有血缘关系才这样子,但董莺妈死得早,真相早已经不可考了。
老董再没娶,自己拉扯一对儿女长大,因为家里人少,地却不少,因此生活不算拮据。
等孩子渐渐长大,他寄希望于找个“儿媳”来照顾自己的儿子,免得自己百年之后,董海无人看顾。
招娣的弟弟又说,除了嫁个女儿过来交换,老董还给了一头猪呢。
又是一头猪。
招娣想到自己早死的大姐,那个已经身归尘土的姑娘。她突然开始羡慕起来,大姐说死就能死。自己死了,重新回来还是一样。
无休止的折磨。
没过几天就到时候了。招娣出嫁并没什么波折,她也没什么挣扎的余地。吉日当天她被从柴房中放出来,进了一顶小轿就出了家门。路上她透过轿帘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另一个送亲队伍。
那是董莺。
相比于招娣,董莺是没什么失望的。她看惯了自己痴傻的弟弟,也早都明白了自己的命运。
知道自己的丈夫是王家的老幺,也只是“啊,原来是他”的感觉。嫁谁不是嫁呢?
两人的眼神相撞的瞬间,好像两捧灰相对着扬起来。没什么杀伤力,却让人觉得窒息。
她们就在这漫天的扬尘里,分别走向一眼望得到头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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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人了就不比在娘家。娘家你还能使小性子,但嫁过来了你就要一心一意地对大海好。要是被我发现大海过得不如以前,小心我们把你撵回去。”
老董站在“新房”门口,并不踏进来一步,只是语气中警告的意味颇为浓厚。
招娣坐在炕上,看了一眼自己的新婚丈夫——正咧着嘴笑着,好像不知道愁苦的董海。
他不懂自己的父亲是在警告什么,甚至可能不知道父亲一遍一遍说的“媳妇”是什么意思。他习惯了自己的姐姐,突然换了一个还算漂亮的女人来照顾他,他有些不适应,但好像也偷偷喜欢。
招娣人在屋檐下,并不敢暴露什么性格,只能怯怯地点头。
老董见她还算乖巧,便放两个人一起相处了。只留了一点要求,晚上不许锁门。
招娣听了这话,仿佛不能理解一样,疑惑地抬起脸盯着老董。他原本已经转过身了,但没听到屋里的应承声,也回头看过来,正好对上了招娣的视线。
“看什么看?不开这门,万一你在屋里伤我儿子,我还生生盯着你进不来?”
老董声音是嘶哑的,语气又冲,所以格外吓人。
说完他甩上门离去了,留下招娣和他的傻儿子大眼瞪小眼。就这样沉默了一阵子,招娣终于认命地深吸一口气,像小时候照顾自己的双胞胎妹妹一样,照顾着这个男孩子洗脸脱衣服,上床睡觉。
他虽然傻,却穿得干干净净,身体也没有异味。可见董莺把他照顾得极好。
两个人并排躺到炕上,招娣没敢脱衣服,也没敢轻易放松睡着。她猜老董要来。
于是她有些不习惯地伸出手虚虚地环住了已经熟睡的董海的身体,远远看上去姿态竟有些依恋。
直到招娣睡着之前,门都没打开过。
第二天,招娣醒来的有些晚了,起床的时候外头天光大亮,招娣的心狠狠地沉了一下。起这么晚,还不知道要被自己凶神恶煞的公公怎么折磨。
她急忙起来,摇醒了董海,给他抹掉脸上的口水渍,又给他穿好衣服,急忙带着他往堂屋走。
他们进屋的时候,就看到老董没什么表情地坐在桌前,桌上是已经准备好的饼子和粥。
她有些惊诧,领着董海站在门前不敢进去。
“起来了还不来吃饭?什么毛病。”老董开口,又是那副凶巴巴的口气,还是一样的砂纸般的嗓音。
招娣听了他的话下意识地进屋去,并且不忘了把董海安排在自己身边坐好,先给他盛了碗粥。
“大海……那方面不行。我也不催着你们要孩子了,往后等你习惯了,可以过继一个来。”饭吃得差不多,老董又是一个惊天雷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