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小聂
可这一刻,她却想起当年千钧一发之极,裴怀仙要自己杀人情形。
那几个贼人被裴怀仙杀了大半,只留下一人。
那人深受重伤,可如若让此人走脱,说不准他就会叫来同伙。
裴怀仙厉声说道:“杀了他!”
杀了这个贼人是应该的,可那时候她不过是个小女孩儿,听着这样言语,竟觉不敢。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裴怀仙这个救命恩人亦是变得有些可怕。裴怀仙一双眼里仿佛透出了精光,闪闪发光盯着自己。
她最终还是未能下得了手,是裴怀仙拖着重伤身躯,一剑将那凶徒了结。
面对失魂落魄的卫馥,裴怀仙并未柔语安慰,只说道:“这卫家的女儿,怕什么杀人。”
接着裴怀仙就说道:“你现在还小,所以我可以替你杀人。等你长大了些,就要学会自己来做这些事。”
现在卫馥手中握着的,就是能杀人的快利之剑。
现在李玉珠就垂着头,看着自己一双纤纤素手。
这么几年光景下来,李玉珠自然再也不惧夺人性命。
别说是什么侮辱自己禽兽,便是不相干的人,那些性命也没什么要紧。
就好似今日程芷的死,并不能使得李玉珠内心之中升起半点波澜。
当年那个助自己摆脱厄运年轻男子所说的那些话儿,仿佛犹在她耳边回荡。
此刻余姑却在马车里说道:“玉珠,我看有些事情十分危险,你也不必去做了,好不好?”
余姑的嗓音里流转一抹担切,可能这些话已经藏在了她心里很久,如今终于说出来了。
余姑说道:“我瞧不若还是就此离开梧州,别在理会梧州城中这些事了?”
李玉珠已经回过神来,她不觉呵斥:“你胡说什么?”
她面颊已经流转不快,哪怕她嗓音犹自轻柔,可声音里面也已经蕴含了一丝忿怒。
只不过她看到了余姑那张脸孔,看到了余姑眼睛里关切,她终究怒意收敛了几分。
似李玉珠这样的人,是绝不可能有什么朋友的。
她见着一些年轻、漂亮、优秀的同龄女性,她内心浮起的不是亲近,而是嫉妒。
她会忍不住与之比较,眼馋自己没有的,得意自己胜过对方的。
她就是这般性子,已经改不了了。
从小到大,她也很少对同性产生过什么亲近的感觉。
可此时此刻,李玉珠触及了余姑眼中关切,她忽而内心生出了几分的柔软。
余姑也跟了她好几年了,一直任劳任怨,十分顺从,甚至事事以自己为先,任她如何压榨,也是绝不会在意。
她当然不会感激余姑,余姑之所以如此,无非是因为余姑模样生得十分丑陋,没人多看那张丑脸一眼罢了。
不过好似正因为如此,李玉珠也生出了一丝难得的安全感。
除了自己,谁会理会余姑这个丑妇呢?
其实她何尝不知晓危险,有时候她也会感到害怕,尤其是今天,那位会验尸的林姑娘可怕极了。余姑既一心为她,自然会生出了担心,这倒是理所当然的。
其实李玉珠现在也十分恐惧,她计划不遂,又隐隐觉得事情发展绝不似自己所想,故而心生不安。
似她这样的凉薄之人,这一刻也因为担心恐惧变得柔软。
故而她语调也变得柔缓:“我如今,也只能这样了。这有些事情,纵然我想退出,也不是由着我。而且只要我们的计划成功,梧州城就是我们的了,从此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李玉珠这样说话时,她的眼睛里流转着一缕希望,又或者说是一种期许。
她确定自己的未来一定能有一颗蜜果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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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谁是真正的猎手◎
李玉珠想, 是,自己确实也是夺了余姑的功劳。
余姑貌丑,不善言辞,为人木讷, 故而纵然医术卓绝, 却并没有什么名气。寨民将她视为巫医, 觉得她纵然是药到病除, 只恐怕也是动了什么邪祟巫术。
后来梧州就兴起了桃花疫, 犯此疫者, 其脸颊之上无不是斑斑点点, 宛如桃花浸润。接着一些病重之人便会高烧不退,乃至于浑身浮肿,口呕鲜血, 乃至于就此身亡。
一旦此病发作, 一些身体强健之人甚至不如体弱之人,反倒是会发作得更厉害。
直到余姑发现, 这些病情骤然加重病人,如若服下雷公藤熬制汤药, 反倒能舒缓病情,并且捡回一条命。
然而雷公藤本就蕴含剧毒, 此草另有一个名字又唤断肠草,闻此名就知晓其毒性之烈。梧州有通药性妇人, 少量服食能达到避孕效果, 但因此绝经伤身之事也屡有所闻。
余姑以此物做药,加之其名声不加, 那么旁人反应也是可想而知。
她以此物做药, 那自然令人不能接受, 甚至被呵斥庸医害人!
就连余姑煎熬好的汤药,也被人摔出去。
她被怒极了的病人家属殴打一番后扔了出去,闹得个鼻青脸肿。
而这时候,李玉珠却恰好出现,给余姑来个嘘寒问暖,显得极是温柔体贴。
而她之所以充这个好人,自然并不是因为李玉珠有什么慈悲心肠,会心存怜悯。
一切都是计划好的人,有人在背后替李玉珠策划这一切,为她寻觅机会,使她脱胎换骨。
若不是因为如此,缘何短短的四年间,自己就能获得这万家生佛的名声,乃至于名扬梧州?
一个年轻美貌会甜言蜜语的少女,自然比个貌丑木讷的妇人讨人喜欢得多。
而余姑对她向来依顺,有这个精通医术的仆妇在自己身边,纵然李玉珠不过是粗通医道,也并不妨碍她扮作名医。
李玉珠心里一向觉得余姑蠢笨,也颇为瞧她不起。天若予之,不取反咎。余姑空有医术,当女人没有脑子,岂不是平白将手里好东西让给了别人。
只是这蠢妇尽心尽力服侍自己这几年,李玉珠瞧她这卖力尽心的份儿上,倒想着要不要待她好些。
以自己这等聪明,手指头漏些,大约也够余姑日子好些。
然而就在这时,李玉珠马车却是停了下来。
她容色一惊,可能因为刚刚被林滢寻上问话,故而李玉珠心下不觉颇为忐忑。
撩开帘子一望,李玉珠更不由得吃了一惊。
领头之人虽是女子,却身着戎装,模样观之十分英气。
李玉珠自然认得此人,云华郡主身边有一队会武技的女侍,这些女侍的侍卫长也是女儿身,也就是眼前的姚霜。
李玉珠忍不住放低嗓音,温声细语:“姚卫长,未知你此刻前来,所为何事?”
姚霜目光在李玉珠身上逡巡,然后说道:“郡主年轻时落下了病根,身体一向不是很好。如今李大夫来到梧州,听闻你医术高明,本想请你去给郡主看一看的。”
李玉珠听得眼皮一跳,斟酌言辞,不觉说道:“是郡主高看玉珠了。”
她确实做了如此打算,甚至想要接近云华郡主,借机报仇。但是姚霜唇角却带着一丝浅浅的笑容,仿佛很不屑的样子。
李玉珠惯于察言观色,她的心也禁不住沉了沉。
只听姚霜缓缓说道:“郡主纵然让人瞧病,也只会挑一个真正医术高明,解决了梧州桃花疫的女大夫。可惜,这个人却并不是李大夫你。”
“李玉珠,你根本就是医术粗浅,无学无术。你以为自己能够骗了那些个山间寨民,就能由着你将花样儿耍在郡主跟前?实则精通医术的,乃是你身边的余姑。她替你调药治病,却由着你来领功劳。”
“你在别处行骗也还罢了,可到了梧州,这半月里你也瞧了几个病人吧。这其中便是有郡主安排之人,特意来试试你的医术。可结果看来,你也当真并不配。”
“李玉珠,你以为随便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大夫,就配给郡主看病?”
李玉珠如遭雷击,她来梧州之前做过许多设想,想着如何对付云华郡主,又怎么样夺回属于自己的这一切。可是她未曾想到,不过短短半月,她就被云华郡主揭破了底牌!
就算,就算现在云华郡主并不知晓自己是阿瑶的女儿,可仿佛也不过是迟早之事——
自己在云华郡主跟前,就好像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居然是这般可笑。
她没有留意到燕儿颇为惊讶的扫了自己。
燕儿眼里当然充满了惊讶,可能她未曾想到,李玉珠不但并不是人美心善,就连医术也是假的。
这使得燕儿眼里顿时流转过了一丝鄙夷。
姚霜冷冷说道:“你一开始入梧州城,郡主就怀疑你的底细。没有当众揭破你的身份,也是为了顾全宣抚使的颜面。毕竟是宣抚使闻你盛名,将你请入了梧州。”
李玉珠一张画皮被生生揭破,面颊也不觉微微胀红。
别人只道李玉珠是羞愧难当,却不知晓李玉珠此刻内心之中还充满了难以形容的恼怒和仇恨。
她既视云华郡主为敌,哪能容云华郡主对自己是这样的刻薄唾弃,狠狠作践。
然后她听到了余姑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好叫郡主知晓,我愿意让玉珠承此名声,并不是因她有意为难,而是心甘情愿。妾身貌丑,便是寻出解药良方,旁人也绝不敢用。若非玉珠能言善道,这方子也推行不开,更救不了这许多梧州百姓。”
李玉珠听了却是浑身发抖,什么叫玉珠承此名声?这岂不是在说自己果真冒领功劳?是,如今这件事情已经遮掩不住了,可就算是这样,也轮不到余姑这般说嘴。
她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自己一个仆妇,如今说出这样的话,当真是不知晓尊卑之别!
是了,自己是被她利用。因为余姑貌丑,又不会经营,这贱妇假装无欲无求,骗自己替她扬名。到了如今,她居然便来摘果子,将自己所有努力都拢为她有!
贱人!余姑这个贱人!
李玉珠垂着一张清秀精致面孔,面颊上尽数是发抖的恼意。
她并不是个心胸宽广之人,她怎容余姑夺走她的东西?
她听着姚霜叹息着对余姑说道:“余大夫果真的心胸开阔,什么样事情都不计较。若非顾及你的这番大度,对于这个李姑娘,也定不会轻饶。”
然后余姑和和气气说道:“她年纪小,还不懂事,还盼郡主不要为难她,只将她逐出梧州城,也就罢了。”
她言语十分客气,口气一如平时一般温婉。可是余姑眼下之意,竟似要赶李玉珠离开。
可李玉珠却蓦然一怔!
她自然绝不肯为余姑高兴,也确实内心憎恶余姑,更不愿意余姑夺走自己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