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小聂
林滢曾经听闻过莲花教的私刑,如今亲眼得见,眼前冲击力也是杠杠的。
卫珉下意识伸出了手掌, 捂住了林滢双眼, 大约也并不大愿意让林滢看到这般可怖的场景。
林滢轻轻将这片手掌拿下来,示意自己可以。
她是个怕危险的小姑娘, 唯独并不怕死人。无论怎么样的可怖死相,对于林滢而言, 其实都是安全的。
林滢向前观视姜逸的尸首,恐惧的表情就这般凝固在姜逸的面颊之上。因姜逸面上这份狰狞的表情, 使得姜逸面目亦瞧不出生前俊美。
死者伤口断面整齐,干脆利落, 肌肉收缩, 显然是深谙人体结构的专业杀手处置。至于是不是跟姜逸年少时候遭遇有关,林滢心中亦是并无头绪, 更不能妄下判断, 这使得她不觉轻轻的皱起了眉头。
现场大量喷溅式血液, 可能凶徒身上也沾染了些。
林滢四处搜索一番,却是并未发现沾血脚印之类,可见杀人者十分小心,做事情当真是有职业水平。
这时凤州城不大靠谱的捕快终于才匆匆赶制,见到眼前场景,都是受惊欲呕。
林滢打发他们去搜搜附近可有浑身染血的凶手,却也没什么结果。
估计杀人者如此凶残,这些捕快也不会去找死,一多半也不过是虚应了事,并不肯认真搜罗。
林滢估计也指望不上他们。
夜雾之中,林滢似听到一两下细碎的铃声,那铃铛声甚为怪异,令人并不是很舒服。不知怎的,林滢心生不安,竟似有几分的毛骨悚然。
房中,苏炼正在沐浴。
盆中热水腾腾,浸泡着苏炼的身躯。他苍白的身躯清瘦精悍,如峥嵘的梅,挺秀又苍劲。热水气雾腾腾,萦绕着苏炼苍白俊美的脸颊。
他一双漆黑的眼睛沉沉,偶然间眸中蕴含的神光却好似火光乍亮,给他这张脸蛋浸染了一模艳意。
这时候小晏才施施然回来,隔着屏风复命:“司主,事情已经办妥。”
苏炼轻轻的点了一下头,缓缓从水中起身。
水珠顺着苏炼流畅背脊上滑落,他后腰处一枚艳色的纹身却是乍然而露。
那是一朵极为绚丽夺目的血莲。若对莲花教有所了解,便会知晓此等纹身是莲花教高层所纹,以示近神尊贵。
只不过苏炼后腰处纹身似要小一些,仿佛被药水褪过,颜色也比较浅。
他温和的说道:“很好。”
水汽似渲染上苏炼双眸,令他那一双眸子仿佛在云雾之中。
到了次日,太阳升起之时,姜逸之事顿时传遍了整个凤州城,亦带来了一连串的狂风暴雨。
听墙根的捕快不少,昨夜之事顿时也是绘声绘色的描述出来,传得人尽皆知。
此事程家知晓之后,更引起了轩然大波!
区区一个出身寒微的姜逸,居然便将整个程家玩弄于股掌之中,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若姜逸不死,只怕他日子也并不如何好过。
从前况凤彩是慧眼识珠,挑得一个好夫婿。而出身程氏的程烁却是无学无术,毫无建树,甚至沉迷于已经被朝廷禁了的五石散等物。
可是现在,况凤彩是有眼无珠,错认贼人,所以不但连累家族,还连累自己被杀身亡。本地大族都对族中女儿进行了一番思想工作,让她们引以为戒,不要做什么出格之事。
姜逸居然猜中了部分事情真相。
在这个故事之中,没有人会在意况凤彩对姚淳儿的友情,以及最后况凤彩最后干净的执着的坚持了。世以成败论英雄,况凤彩的选择让她自己惨死,那么这个结果顿时证明况凤彩所做一切都是错的。
她实在不应该对婚事不满意。
若她嫁给程烁,虽然日子未必多快活,至少况凤彩还活着,不是吗?
就连姚家,此时此刻也觉得面上无光,从此不愿意再提姚淳儿的死。
哪怕姚淳儿真的是死于非命,哪怕方氏确实是有所隐瞒,可如今做错事的,仿佛却是姚家。
可能如今姚家已经悔青了场子,觉得不应该把这件事情闹得这么大。
所以到最后,却是家族丢脸。
就连凤州支持姜逸的读书士子,此刻也是颜面尽丧,如今也是低调行事,不敢再提此事了。
姜逸当年是顾公所救,而且又是才情出挑,更是个能办事的人。加上姜逸会断案,善于操作,他很快成为凤州明星官员,并且身边凝聚了一大票人。
平素聚会,姜逸也表达了对凤州如今官场风气的不满,有意借势洗涤凤州之风气,使凤州官场迎来些清润之气,靠着年轻血液注入,靠着他们的志气,创造一番新气象。
可是现在,这一切终究不过是丢人现眼了。
林滢昨夜一夜未眠,此刻顶着两个黑眼圈吃粥。
早餐铺永远是最热闹最八卦的地方,此刻亦是如此。
林滢听到这些议论,本来胃口很好的她顿时也是被搞得毫无胃口。
她爱惜身体,勉强咬了半个小笼包,又食不知味吃了半碗粥,终于也是吃不下。
贫穷的举子终究摆脱不了出身卑贱,便算飞上枝头,也上不得台面。
出身即卑贱的原罪论就抬上来。
林滢只觉得,无论出身什么阶级,都是既有高贵之人,又有卑鄙之徒,本不可一概而论。那些话听来,她觉得十分刺耳。
姜逸既然有这样资质,又有这样机会,为什么却不肯爱惜羽毛呢?
仿佛顾公就不应该救他一样。
这样的狂风暴雨,就好似姜逸所猜测一样,是满城风雨,宛如洪水滔滔。就连死去的况凤彩,哪怕她并未做错任何事,却也好似有了一份原罪,众人也对她有一种隐秘的审判和责怪。
谁让况凤彩有眼无珠呢。
林滢如今可以离开凤州城了,可她心里禁不住沉甸甸的,很不是滋味。
本来匆匆吃过早餐,林滢准备回去补觉,可她如今全无睡意,还想在凤州城这样子走一走。
许是她精神有些恍惚,走到路上,险些被一辆马车所撞。
好在那辆马车停得十分及时,马车里亦不由得传来一道有些耳熟声音:“是林滢?”
林滢听着这声音,倒不觉呆了呆。
帘子撩开一瞬间,苏炼面容乍现,令人只觉得眼前一亮。
那挽帘的手修长、苍劲,帘下面容十分动人。
他目光细细在林滢面颊上逡巡:“林姑娘,你受惊了,上马车吧,我送你一程。”
苏炼留意到林滢眼下的青黑,目光不觉动了动。
林滢吃了一惊,未曾想到自己会在这儿遇到苏炼。
她上了马车,问道:“苏司主怎么会在,在此地。”
苏炼回答:“只是路过,故而不愿高调。”
林滢想着之前苏炼出场的样子,果然这一次不算高调了。
如今她见到苏炼,已经不觉得害怕了,可仍是有一些紧张,一时不知晓说什么才好。
而且自己如今气色不好,样子看着有些憔悴,她见到苏炼这位司主,总是满心不自在。
苏炼若有所思,取出了一具琴,那琴通体如墨,宛如烧焦了一般,其音却是清越非常,有金石之声。
苏炼拨了几个音,断断续续弹奏。林滢这样听着,渐渐觉得一股子困倦之意这般传来,令她顿时滋生了几分睡意,想要这般打瞌睡。
她绷紧的情绪舒缓,一股子不可遏制的睡意涌上。
林滢甩了几下头,本想克制这份睡意,可终究还是陷入了沉沉睡意之中。
苏炼手指稍顿,侧头看了林滢一眼。
那张秀丽的面孔之上,一双杏眼也已经这般合上,少女乌黑的眼睫毛轻轻颤抖,就像一个熟睡的安静的婴儿,带着一种甜润的安宁的美好。
就好像这凤州城中难得的纯粹干净赤子之心。
纵然她双手翻动着死尸,却是以最为纯粹、真挚心态看待凤州城种种,并且努力还原此间种种真相。
苏炼静静的看着她,如此凝视着已然睡着的少女,他黑沉沉的双眸之中也似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年轻的,温柔热情的少女——
然后他手指再一次按上了琴弦,继续抚琴
林滢不知道睡了多久,待她醒来时,便发觉自己躺在一处幽静的别院之中。
她躺在一处躺椅上,身躯上盖了一层薄薄的沙被,花香从走廊里流淌过来,给房中平添了几分安宁。
林滢睡眼惺忪,她揉揉眼,发觉已经日近正午,自己已经睡了好一会儿了。
一番休息之后,她身子轻快了不少,仿佛也舒服了几分。到底是十多岁的年轻女孩儿,昨日虽然熬夜,虽只小睡一会儿,此刻竟好似恢复了精神。
此地应该是一处私宅,可谓清幽安宁。
她灵巧的坐起来,然后听到了缓和的脚步声。
苏炼已然换了一身衣衫,他换了一袭红衣,仿佛给雪光般双颊亦沾染了几分艳色。
苏炼平日里穿的皆很素净,不是素色就是墨色,也很符合工作需要。所以林滢从未见过苏炼穿过如此鲜艳衣衫。
然而这样子的红色,亦是与苏炼十分相配。
红衫艳色如火,和苏炼积雪双颊一衬,明明应该截然不同,可竟似有一种奇异的和谐。
苏炼发型也没有梳得那么严肃,只随意挽着,有一种随意潇洒的风流。
林滢瞧着他脸蛋,蓦然心中动了动,心忖苏司主这张脸委实生得太好看了。
这样一张脸,不但胜过世间许多男儿,便是很多女子也是难以企及。
像林滢,本来也算是个杏眼娇腮的小美人儿,可是此刻觉得自己颜值跟苏炼一比顿时也是黯然失色,确实不够相比的。
林滢思绪比较漂浮,她不免想到自然界的一个理论,就是许多雄性是要比雌性要生得漂亮的!
想到了这儿,林滢也打消了因为比较生出来的一缕莫名挫败感。
如此心思间,林滢又发觉自己想法仿佛有些轻佻。
她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苏炼,只是以前相见时,林滢并没有在内心比较什么颜值。
好似从前自己见到苏炼,禁不住身躯绷紧,隐隐有一些紧张。那么苏炼生得再漂亮,在这种压力之下,林滢也没办法多留意对方颜值。
不过也许此刻是在私宅之中,苏炼态度显得随意几许,故而也令林滢显得轻松许多。
林滢小心赔不是:“苏司主,方才不知为何,我竟在马车之中睡过去,真是失礼。”
苏炼摇头,温和说道:“无妨,是我刻意以琴声引你入眠,使你可就此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