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小聂
夫妻二人感情甚佳,结婚没几年,也正是感情好得蜜里调油时候,赵雪瑛也未曾听闻有什么风月不贞之事。
出事那日,赵雪瑛回娘家探问父母,赵父也居于鄞州,彼此来往本十分方便。谁料傍晚时候人仍未至父母家中,当时两家人已经察觉有事。
之后赵雪瑛的尸首就被发现,死状和方妙娥一般,皆是被人割喉之后,在胸口划下十字,且以利刃戳伤死者手掌。
接连两个女子凄惨死去,且不能再用争风吃醋这个说法来结案,彼时鄞州城已经生出一些流言蜚语,将此事议论纷纷。
直到第三个死者出现,方才将鄞州的血色基调推到了最高调!
前两名死者方妙娥、赵雪瑛皆是官宦人家的女眷。
第三名死者姓温,名温华蕊,年十七,她身份更了不得,是鄞州温氏族女,乃是一名货真价实的世族女眷。
更不必提凶手杀到这儿,凶残程度还有所进化,杀戮有升级趋势。
除开那些标志性伤痕,死者温华蕊的四肢之上有多处瘀伤,是生前被人殴打所导致。
她所遭受的虐待,更胜方妙娥、赵雪瑛两人。
凶手专挑官宦贵胄人家女眷下手,动手对象又皆是一些年轻美貌的女郎,此事顿时在鄞州引起了轩然大波,闹得沸沸扬扬。
当时的地方官想要压下此事,却也是无能为力。
彼时知州程旭被这档子烂事搅得焦头烂额,下令府衙中的三班捕快尽快破案,逾期不破,便吃棍棒打罚。
府中捕快也不得不打起精神,认真破案,那时候也抓了不少人,皆是素行不良有前科的不良份子。
可人抓了一个又一个,却未曾见有什么成果。
便算手下差人想随便抓个替死鬼应付一二,却也是无能为力。
因为就算满城闹得沸沸扬扬,鄞州居民如惊弓之鸟,却也未能阻止这凶徒杀人的步伐。
第四个死者孙秀月,年十七,身上除了殴打伤,还增加了火灼痕迹。凶手故意将她烧伤,以此取乐。
第五个死者尹慧仪,年十二,这又是一个世族贵女,寻到时指骨尽碎,遍体鳞伤。
第七个死者佟惜君,年十七,尸体牙齿有残缺,是被强行殴打所导致。
那时整个鄞州府上下都人心惶惶,女眷们纷纷不敢出门,一到天黑就各自归家。一开始凶手月杀一人,可杀至佟惜君时,她离尹慧仪的死不过区区十年。
犯人作案越来越凶残,杀人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对方心性肉眼可见越来越偏激。
几个月下来,鄞州世族的脸丢得干干净净。鄞州是东川之地,东川素来又被称之为圣人之乡。
在圣人之乡闹出此等血腥杀戮,看似竟无法停歇,简直是打了这些世族的脸。
当时的知州程旭也因为治下不利,因此被罢官免职,从此断了前程。
因那凶徒放肆太过,当时甚至出动了军队,并且引入外府的捕快、兵丁,全城都细细搜了几遍,许多鸡鸣狗盗之徒落网。
然而那个凶手却好似了然无痕,根本不知晓他之去向所在。
不过不知为何,杀了第七个死者佟惜君之后,这个凶手就再也没有杀人。他不知所踪,也不知晓去了哪儿。
凶手销声匿迹,当时的受害者家属自然不肯罢休。更何况凶手种种所为,将官府与鄞州世族颜面尽数踩到足底,令之蒙受奇耻大辱。
然而他们就算是把鄞州掘地三尺,也是寻不出什么端倪来。
如此又闹了几个月,接着就是莲花教任天师自封奉天将军,发动叛乱。
叛乱一起,莲花教教徒和朝廷杀得不可开交,席卷多地,闹得民不聊生。
此乱近三年才被朝廷清平,期间不知晓死了多少人,战乱造成的饥荒、流民,更是惨不忍睹,死的人更何止千万。
如此一来,当时鄞州城中发生的连环凶杀案顿时变成一件小事,也失去了关注度。
之后战乱结束,朝廷宣抚安慰,令各地休养生息,鄞州亦是如此。
那么当初那桩案子,也自然无暇顾及。
如此一来,这桩案子也是成为了一件陈年旧案。
不过那凶手也是再也未曾出现就是,如此也过去了十多年,从此再没有这个凶手的音讯。
许多人都认为,那时候任天师举兵叛胤,说不定那凶手也是遭了报应,死于战乱之中。
说不定已经死了呢?
在林滢看来,这种推测也不是一点儿道理都没有。
因为这位凶手心性已近乎变态,对于杀人已经成瘾,是绝对不可能停下来的。他明知自己已经被全城关注,犹自凶狠杀人。这一来显然是有某种力量阻止了他。
是什么呢?有可能凶手已经死了,如果凶手没有死,他显然也已经失去了犯案的能力。
都过去十多年了,当年凶手就算没有死,也应该是一个中年人或者老年人了。
这些念头涌上了林滢的脑海,想着那些死去的女孩子,林滢心里也不觉轻轻叹了口气。
她向卫珉讲述了这桩旧案,哪怕过去了十余载,卫小郎也还是禁不住义愤填膺,面颊之上浮起了一层怒色。
“岂有此理,简直是过分之极。阿滢,这次我们去鄞州,说不定就能破获此案,抓住凶手,将他处以凌迟之刑。”
林滢柔柔说道:“若能如此,那倒好了。”
卫珉倒是当真了:“那依你所见,这凶手可能是什么人?”
林滢看完卷宗,是有一些心得。卫珉是自己人,跟他说说也是无妨。
林滢:“凶手必定身份体面,不会是游离在鄞州城中的泼皮无赖。这连环杀人案中,有出自温氏和尹氏的贵女,别说案发时候鄞州城风声鹤唳的状态,就是平日里,寻常的泼皮无赖怕也难以亲近两位贵族女郎。”
“我猜,他很有可能有一官半职。而且人前很可能是追捕那杀人凶手一员。因为案发当时,整个鄞州城的女子都惴惴不安,只怕任何陌生的男人,都足以引起她们的恐惧。如此一来,又怎么会被人诱得单独离开,再被残忍杀害?说明诱捕她们的人,必定得到了她们足够的信任。”
“是什么样的男人,能得到她们足够信任呢?我查过了,当时鄞州世族为了保护族中女眷,成立了一支护花卫,以此保护这些柔弱美丽的贵族女眷。如果凶手是护花卫中的人呢?是不是就不会引起怀疑?特别是第五位死者尹慧仪,她是在重重保护下被杀害的。”
“这些世家大族仆从甚多,主家家眷未必个个都认得。对于不认得或者不是很熟的仆从,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是很难取得受惊贵女信任。除非,这个诱杀她的凶手,在死者面前是个有姓名的人。”
“以上都是我的推测,但我这个推测,还有一个佐证。”
“比如在杀了第七个死者佟惜君之后,为什么凶手会失踪了。当时有许多人关注此案,大家众说纷纭,亦有许多推测。而我,也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想法。”
“十三年前,莲花教的任天师发动叛乱,自封奉天将军,闹得沸沸扬扬,举世皆惊。但其实,在他大规模造反之前,已经有一些零星骚动对大胤朝廷进行试探。那时鄞州附近的水泽乡、太平乡有莲花教教作祟生乱,被称之为双乡之乱。”
“根据当地县志所记载,这双乡之乱发生于三月。当时鄞州世族受惊,招募私卫,协同官府平叛。而佟惜君就是在三月被杀,在她之后就没有女郎殒命了。”
“如果当时凶手被征调平乱,那么他自然并不能继续留在鄞州城中杀人了。”
战争是残酷的,而且借着战争,平时人模狗样的凶手亦能正大光明的发泄自己内心之中的残忍。
又或者那凶手受了伤,出了事,战事平息之后,亦不能继续杀人。
两人这般说了一会儿悬案,林滢想着那些早早死去的女孩子,心里始终不是滋味。
她翻阅卷宗,只觉得文字里也一派血腥之气扑面而来,故而轻轻掩上。
林滢轻轻撩开车帘,让一股子清风吹拂入马车之中,使她心情也为之舒畅了不少。
眼前却是一片湖水,湖边绿草如茵,更有凉风习习,景色十分清爽宜人。
车夫提及,这儿就是静月湖了。
人说人至静月湖,便望东川城。这静月湖就在鄞州郊外,到了这儿,便离鄞州不远了。
时值盛夏,暑气炎炎,故有许多闲客来静月湖边消暑纳凉。
活水生风,湖边凉风习习,比起城中暑热要凉爽不少。
来此刻消暑的贵人们以丝绸围成帷帐,自带冰块水果美酒等物,各自取乐。这样郊游,也颇有一番趣味。
也就在此时,湖边有一道着急的声音在四处张望。
那小姑娘做婢女打扮,梳双环髻,十三四岁年纪,一张圆团团的稚气的脸。
此刻对方见人便问,有没有见到自家小姐,嗓音里隐隐有些哭腔。
别人问她几句,才知晓她家小姐姓韩,是本州韩主簿的女儿韩月蓉。
今日她家小姐和几个官宦千金结伴前来静月湖游玩,几个女孩子说说笑笑,下双陆,玩投壶,闹得不亦乐乎。
韩月蓉玩倦了,于是贪凉快去湖边走走,谁想竟就出了问题。
初时大家也没有在意,可是过了阵子,韩月蓉迟迟未归,大家才觉得出了问题。
小桑是韩月蓉的贴身婢女,此刻小姐失踪,她年纪又小,也是怕得不行。
凉风习习,吹过湖边长草。
那湖中长长草处其实是块沼泽地,草下泥土湿润,泥泞不堪。
小桑知晓自家小姐好洁,自然绝不会前去此处。
她本不欲相探,忽而一阵凉风吹拂,长草堆里一股血腥气迎风而来,若有若无,搞得小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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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觉甚为吃惊!
只见岸边的长草摇曳,一片翠绿之中却仿佛有一抹紫色!
今日韩月蓉就是一身紫衫!小桑受了惊吓,吓得半死,顿时哭着尖叫。
马车上的林滢听到了这声尖叫,蓦然眉毛轻轻一颤,被吸引了注意力。
当林滢跟卫珉下了马车时候,小桑叫声已经吸引力一票人。
韩家仆人向前探寻,他踩着泥水走过去,心忖莫非自家小姐如今晕倒在此地?他跟小桑的想法一样,那就是自家小姐素来好洁,又怎么会来到这儿?
静月湖湖边这片浅水沼泽其实并不深,只齐人脚肚子,并不会将人淹没。可此地泥泞不堪,小姐到此也不怕脏了鞋袜。
他忍不住叫:“小姐?小姐!”
长草从中,却并没有人应声。
他心里跳跳,不觉伸出手,轻轻的拨开了长草。
一片沾血的雪白手掌就这般轻轻的垂下来,溅落泥水之中。
仆人见到一张美丽的,恐惧的脸,是属于死去的韩月蓉的脸。她静静的躺在了长草之中,柔顺的长发就这般浸泡在泥水之中。
只见她胸口被人划了一道十字刀痕,触目惊心,犹自流淌鲜血,散发一股温热之气。
她大大的眼睛看着来探寻男子,却是一双死人的眼,而这其中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活气。
韩月蓉已经死了,这是一双死人的眼珠子。
那仆人受了惊吓,短促叫了一声,一个没站稳,竟摔倒在泥水之中,溅得满身都是泥水。他挣扎几下,却是莫可奈何。
韩月蓉的尸体还是卫珉抱出来的,放在了林滢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