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小聂
因为爱情,一切都是因为爱情。
林滢明白了, 可杨蕊却不明白。最初的惊惧过后, 杨蕊不觉为自己产生的畏惧而感到羞惭。
她以为对方的话是在质问自己, 问自己是不是那个决意告发梅花会的少女。她蓦然双颊一片火热,只觉得自己亦是应当敢作敢当。
所以杨蕊准备回答了。
是她,就是她!只盼自己死后,不必再伤害不相干的人。
她今日才认识林滢,她要告诉这个杀手,林滢不过是机缘巧合救了她。大家认识还不到一天,自己什么都没有告诉林滢。
然后她正准备开口说话之际,林滢蓦然伸出手,狠狠捂住了杨蕊嘴唇。
不要说话!不要说话!
她知晓杨蕊哪怕发出一点儿声音,这把杀人的利剑就会刺破杨蕊的胸口,使得杨蕊就这般香消玉殒!
那么此时此刻,林滢也知晓了这个人身份,更顺势想到了脱身之策。
林滢善于观察,她踏入这个房间时,目光已是打量了一番。
正因为她的这番打量,使得她观察到一些更为细致的东西。
比如床底有些炮仗,是给半大孩子耍弄的东西,并没有什么杀伤力。可这个人,若是林滢猜中的那个人,那么这件事情就有意思了。林滢慢慢的抿紧了唇瓣,一双眸子亦是不觉灼灼而生辉。
她吹热了火折子,往炮仗堆里一扔,下一刻,安静房间里顿时传来劈里啪啦声音。
借着这番骚乱,她一手抱起了昏睡的涵儿,一手牵着杨蕊,飞快就跑。
不知为何,那男子犹自站立于房中,未见有什么动弹,更未曾有什么阻拦。
三人带着一个小孩子跑出去,方才出门,便被眼前骇人场景吓了一条。
满地都是死人!
这地上的尸体除了一些无辜路人,竟还有追杀他们的凶徒。
那些杀手大都披着银白色披风,故而十分好认。
可这些青天白日追杀他们的银衣凶徒亦是尽数死去,尸首铺了一地。
林滢该说什么呢?该说这些杀手很科学?大白天搞什么灭口,也不会奇葩到穿黑色的夜行衣那般招摇,而是很科学换上银白色披风。
她内心故意这般吐槽,只为了压下自己心中那股子冷飕飕害怕。所以林滢也需要东想西想,以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死人,这么多的死人!
有人疯起来灭口,只怕是连自己人都不放过。
他就那么在意自己身份,生恐别人知晓一点半点?
可是林滢却是毫不犹豫,刻意故意的将那人身份给说出来,她飞快说道:“是陈济!”
那个人就是陈济。
陈济眼睛不好,曾得数位名医诊断,皆是双眼受损,渐渐不能见物。故而林滢虽然私底下跟卫珉玩笑阴谋论过,但陈济眼睛不行确实是一件实打实的事实。
而陈济之前之所以剑锋稍顿——
林滢解释:“是这枚香囊。”
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举起自己腰间的香囊。
林滢忍不住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心底却也是不是滋味。
这枚香囊,是温青缇给自己的。温青缇自己常年所用也是苏合香,用的就是这样的香料。
陈济每次靠近温青缇时,就能嗅到这样子的温柔芬芳。
可能如今的陈济已经渐渐看不清温青缇的模样,却能嗅到她身上那般温柔的,好闻的味道。
温青缇把这枚香囊给了自己。
想来陈济也绝没有想到,在他杀人时候,能嗅到了这样的香气。
他眼力受损,看不见眼前的人模样了,只知道眼前有两个女子,有一个可能会是温青缇。
所以他甚至脱口问出:“是你吗?”
他口中的你,指的便是温青缇。
杨蕊听得微微有些恍惚,是陈济?陈公子?
她脱口而出:“陈公子,他当真已经看不见?”
彼时闯入房间里带着青铜面具那人不但武技了得,而且判断精确,举止之间并无迟滞。他甚至还击败了卫小郎。
这样一个男人,你说他双眼失明?
林滢不觉缓缓说道:“你是没见过陈济,所以不知道他带给人的震撼。他纵然双目已盲,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好似他仍如正常人一样,并不需要特别的服侍和照顾。”
那时林滢拜访过陈济,她内心就浮起了一缕古怪之情。
一个人殚精竭虑的做成了一件大事,并且为自己赢得了前所未有的名望,本来正是振翅高飞,大展宏图的时候。
可偏偏这时候,他双眼却开始不行了。于是他此生此世,便再不能窥见什么风月,得见什么春光。一个身体有残疾的人,又怎么能再做什么大事?
朝廷也不可能让一个瞎子成为一方大员。
他的前途也止步于此,也只能攒得一些名声养清望。
任何人遇到这种事情,都会难以承受这样的打击。
可是陈济呢?他沉静得好似一泓水,也许这样的水下面隐藏的是灼热的火。
一开始林滢只是佩服他的心思和毅力,那时候她还未联想到陈济的遭遇。可一旦联想到陈济的遭遇,林滢便为他的沉静觉得不可思议起来了。
也许,陈济不肯认命呢?
哪怕他双眼俱盲,亦要掌滔天权势,搅动世间风云。
就好像,好像当初的莲花教教主任天师一般!
此刻,茶水铺中男子好似终于反应过来,不觉轻轻嗤笑一声。
便算此刻,他仍没有摘下脸上的面具。有一些温热的液体顺着他面具内侧淌落,滴落在了他的手背之上,是鲜红的血迹。
此刻若有人仔细检查这个面具,那么便会发现这个面具的秘密。
这片面具是浑然一体,并没有什么缝隙可视物的。也就是说,谁若是戴上了这张面具,那么这个人就会什么也瞧不见。
一道银白色掠至男子身侧,面色大惊:“主人,这,这是发生何事?”
面具后传来一道平和、沉稳嗓音:“有人知晓我眼睛看不见,故而来扰乱我的耳朵。看来我的身份,一定是被人知晓了。”
他轻缓的叙述这件事,并没有惶恐无措,慌张失态。
可他那下属却不由得大惊失色,不觉吃惊问道:“是谁?竟敢如此冒犯?幸好如今举事在即,主上身份纵然为人所知,想来也并不要紧。再过不久,这鄞州城就是我们的了。”
男子取了一块丝帕,轻轻擦去了自己手背上血污,不置可否。
那下属困惑之处当然并不仅仅于此。
然后他才问刚才进门时的困惑:“区区一个杨蕊而已,至多有一个林滢加卫小郎。却不知是何人相护,咱们竟死了这么多人。”
接着他便尖叫一声,那把饮血的青铜剑蓦然一挥,就刺入了他小腹之中。
主上不动声色,缓缓说道:“是我。”
他解释:“我觉得自己身份为人所知,想来其实是有点儿要紧的。何况一个人笼络属下,最好是不要挑一些蠢钝之辈。你们以为自己是谁?不知轻重,自以为是。然后居然干出了当中耍弄杀手和□□的勾当。究竟是任务需要,还是憋闷太久了,所以你们决意寻些乐子?”
被刺下属大口呼吸,简直说不出话来了。
主上面具后的面孔似发出一声轻笑:“如今的沈知州纵然是庸碌之才,你们闹出这般大动静,他能没有反应?此等心性,还盼望能做出什么大事,简直是令人觉得可笑了。我是否告诉过你们,做事情要小心谨慎,越是大事临头,越不能有丝毫疏忽和破绽?”
他掌心劲力一吐,伤及对方的五脏六腑。
那下属哇的一声,呕出了一口鲜血,却是这般点点烟烟,夺目极了。
大家虽然身份有别,可这下属也并不是甘愿便死的。
他双眼流淌了一抹怨毒,更平添了一抹恨恨之色。他自知已经活不成了,不觉厉声说道:“鄞州城都快是我们的了,如此有何不可?主上满口大义凛然,只怕是别有私心。你跟温青缇婚期将至,只怕你想要先娶了温青缇再说,故而绝不许别人碍了你的眼。好啊,你——”
他话说到一半,脑袋却被人从背后削下来,后面的话也顿时戛然而止。
几道身影便这般涌来,对着陈济跪下。
割人脑袋那人更似为主上愤愤不平:“一群自以为是,恣意取乐险些坏了主上大事的人,此刻还在这儿大言不惭,诋毁主上是贪图美色之人。主上何必理会他?这些废话,听着都脏了主上耳朵。”
带青铜面具男子似轻轻叹了一口气:“终究是同道之人,杀之灭口,确实于心不忍。不过,也留不得了。参与这次之事的人,皆不能留。如今让这位沈知州犯犯糊涂,暂且应付过去就是。”
越是临近计划,越是要忍,越是小心。
有些做大事的人,反而有出人意料的细致和谨慎,眼前这位梅花会主人就是如此。
“至于杨蕊又或者林滢,她们逃不了的。”
当他这样说话时,嗓音里有着一种自信满满的笃定。仿佛有一件别人不知晓的秘密,使得主上可以自信满满,笃定自己计划绝不是失败。
这时候的林滢正在跟同伴揭露那位杀手的真实身份。他一边说话,一边跑路,已经是气喘吁吁。
更不必说林滢背上还绑着一个睡着的涵儿。
这孩子可怜,爷爷死了,那些害死他爷爷的人又闯入了茶水铺。林滢总不能把一个孱弱无辜的小孩子继续留在茶水铺,任由他跟那个青铜脸面具的凶徒在一处。
她的内心一阵子酸楚,心内也很不是滋味。
今日之后,这个孩子命运只恐怕就要改变了。
只不过如今也不是惆怅时候。
几人没走几步,便又有几道银白色身影攻击。
卫珉道了一声快走,然后凶狠的抽刀迎上去。
杨蕊还微微有些迟疑,可林滢已经快速且没有犹豫的拉着杨蕊的手掌纷纷逃离。
她跟杨蕊都不会武功,哪怕留在这儿,会有什么好处?
是喊着跟卫小郎同生共死,方便卫珉死了后顺利被人杀害呢?还是不断陈述彼此之间的深情厚谊,令人觉得将她们作为人质威胁也是一种不错的战略战术?
又或者卫珉若占据上风,自己等人沦为影响卫珉分析的道具?
只怕卫珉自己,也是盼不会武功的去另外一桌,不要打搅他的战斗。
然而林滢内心却是不觉浮起了几许酸楚!
倘若卫珉真的死在了这儿,她暗暗发誓,此生此世,自己必定会卫小郎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