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摧山白
这人走得也太干脆了,奉命来拦截的几人面面相觑,迟疑一瞬后又快速追上了马车。
月黑风高,寂静的林间突然呼啸起一声狼嚎,几乎穿透耳膜,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坐在马车内的苏丁还是浑身一紧,神情紧张起来。
苏玉澈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一面凝神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此时,一道快速的身影在林间穿梭,迅捷异常,几乎快到让人看不清模样,藏身于林间的黑衣人皆暗暗握紧自己手中的短刃,目光紧盯着这个黑影。
片刻的寂静之后,一个巨大的黑影腾空窜起,目的鲜明地攻向马车,与此同时十数个黑衣人从树上跃下纷纷拔出雪亮的短刃。
野兽的嘶吼声仿佛近在咫尺,苏丁握紧双拳,眼睁睁看着那头巨大的狼人扑面而来,距离越来越近......
黑衣人已然将狼人围住,它却矫健异常,腾空跃起足有一人的高度从上面翻过,巨大的狼爪将木质马车轻易撕碎。
一声巨响,马车断了条车轴,马匹受惊厮叫,有一匹马挣开束缚跑了出去,另一匹则被狼人活活咬死。
苏丁张大嘴巴想叫,却又叫不出声,回头看苏玉澈仍是冷静,黑衣人即刻围剿而来,狼人再度腾空而已,似是想逃。
就在这时一支箭穿透林间,发出一声嗖响,稳而准地射中了狼人的眼睛。
苏玉澈微愣,回身一看参见顾钦骑在马上飞奔而来,将弓弦拉满又是一支箭飞出,射在了狼人的咽喉处。
她竟并未离开?
狼人吃痛地嚎叫起来,愈发狂乱地挣扎反抗,行动却明显迟缓下来,更像是困兽犹斗。
顾钦已然策马追上,停在苏府的马车边,隔着车窗往里面看了一眼,苏玉澈也正向她看来,清冷的容色上此刻多出几分无奈。
“捉拿狼妖,亦是我皇城司分内之职。”顾钦道了一声,下马去查看狼妖的情况。
从外形上看,这的确是一只巨大的狼人野兽,可他方才的行动分明又是人的模样,只是比寻常人要敏捷矫健数倍。
黑衣人已然将狼人制住,用结实的铁索将之牢牢捆住。
顾钦有些惊讶:“你要活捉?”
短短几日,她连称谓都不喊了,直接就成了“你”。
苏玉澈道:“他只是其中一个。”
“你的意思是,不止有一只?”顾钦惊讶,苏玉澈今夜显然是有备而来,看来朝廷并非不管此事,而是派他暗中查探。
眼下已然如此,苏玉澈也没有什么好瞒的,索性与顾钦说清楚,“他们应该是有专人饲养训练的,今夜这只的体型显然要小很多,怕是孩童。”
“你见过另一只?”顾钦问罢,就看着黑衣人将捆好的狼人装在了马车后面的大箱子里,“你要把它带回去?”
夜风和煦,天气转暖,苏玉澈莫名觉得今夜的顾钦有些聒噪。
可一向良好的修养还是让他认真回答了顾钦的话:“另一只就在我府上。”
顾钦一怔,但她很快接受下来,道:“好吧,那我送你回去。”
“不必。”苏玉澈果断出声拒绝。
可顾钦却拍了拍他的马车,严肃地问:“你的马被咬死了,这偌大的马车,你准备拿什么拉回去?”
苏玉澈:“......”
须臾后,顾钦顺利坐上了马车,她在马车里嗅见一股很淡的兰香,幽然的味道让顾钦不觉抽了抽鼻子,片刻后才意识到——那是苏玉澈身上的味道。
她坐得已经很规矩了,一点儿都没碰到苏玉澈,甚至都没碰到马车上的任何东西,可她回过头悄悄瞥苏玉澈时,却发现他好像更不高兴了。
第17章
一路上多是无话,唯有马蹄哒哒声,苏丁显然是困了,倚在车身上点着头。
顾钦放轻了声音,道:“为何要将苏府的图腾也放在马车上。”
苏玉澈默了一瞬,道:“京中想要我性命的人太多,堂而皇之一些,反倒少有人敢。”
顾钦了然,思及苏玉澈今夜的行动,她还是觉得十分冒险,可这话斟酌了两瞬似乎怎么说都像是问责指教,索性不说了。
她看向身侧之人愈发冷彻的眉眼,开口问:“我可是什么地方得罪了苏相吗?”
“将军何出此言?”苏玉澈依旧神色平平,指尖却不禁一颤。
顾钦说话向来直来直去,道:“只是不知为何之前苏相还愿为我在众人面前说话,现在却不愿理我。”
她的声音虽然平静,但却自带一股蓬勃的朝气,让人不禁错觉她说这话时好像是在期待而热忱地看着你,只要拒绝一分都会心生愧疚。
苏玉澈此刻便不由自主愧疚起来。
不禁想到顾钦前失了父亲,孤身一人来到京城,又受到许多不平之事,她也不过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而已。
只是......苏玉澈想起那日在李长安眼中窥见的私欲,有些后怕。
他并非是因为不喜顾钦才要刻意疏远她,而是明白了李长安的用意,若有一日,李长安觉得顾钦可以信任、可以任用,他笼络顾钦会选用的第一个法子,便是情爱。
不费一兵一卒,用情爱拿捏着顾钦,让她为之卖命。
这是那日他在李长安眼中窥见的。
帝王心术自然是唯利是图,何况情爱素来是拿捏女人最好的法子,这些道理苏玉澈都清楚,但他就是不愿做了这个帮凶。
索性与顾钦划清界限,这样一来纵是今后顾钦与李长安当真有了什么,那至少不是他一手造成的。
只是这些话,苏玉澈当着顾钦的面不好说出口。
尤其是他一转身,就看见顾钦拿着对明耀的眸子看着他,目光纯澈无比,让他怎么能说得出口呢?
“无事。”苏玉澈很快理好了思绪,“只是觉得官员私交过于频繁,理应忌讳。”
“哪里频繁?”顾钦存了心反驳他,口吻却很柔和,“第一回 ,是我例行追凶,偶遇苏相而已,不算相交。第二回,是我知道苏相假传圣旨帮我,我知恩图报。这回,也是我巡城值守应尽的公务,更加不算相交。”
“胡搅蛮缠。”苏玉澈斥她一声,转过头不再说话了。
依旧是冷着脸,声音清清冷冷的,顾钦却莫名觉得他的表情生动许多。
马车抵达苏府门前时,顾钦伸手想去扶他,苏玉澈却率先将手递给了苏丁,苏丁见此,竟还面露得意地看了顾钦一眼。
顾钦:“......”
她利落下了马车,见几个黑衣人已然将狼人抬进了苏府,老管家推着苏玉澈的轮椅迎了出来,对上顾钦的视线后一顿,随即道:“见过顾将军。”
顾钦也略施一礼,目光追着苏玉澈慢慢挪下马车,尽管有苏丁扶他,他行动得还是颇为缓慢,因为坐不稳的缘故,一手还要撑在马车上。
夜里漆黑,他习惯性地去摸车轴支撑,可那里本就断了,苏玉澈摸了个空,身子便不受控制地受一侧倒去。
老管家心头一跳。
但很快,苏玉澈悬空的手便被顾钦用小臂接住,他这一有力支撑才勉强维持住了身形。
女子离他极近,她动得那样快,苏玉澈几乎没有察觉到她什么时候将小臂伸了过来。
夜风有些湿,苏玉澈嗅到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以及她身散发出的那股热气,几乎有些灼人。
不知怎的,苏玉澈觉得耳尖有些烫,他坐好之后,就飞快地把手收了回去,浅声道谢:“多谢将军。”
见到这一幕,老管家终于松了口气,也对顾钦连连道谢。
本打算就此道别,可见顾钦竟然要跟着他进去,苏玉澈回身,向顾钦投去疑惑的眼神。
“狼妖一事,也是皇城司分内之事罢?”顾钦道,“我想看看苏相府上的另一只长什么模样。”
苏玉澈没了话说,默许顾钦跟了进来。
新抓来的狼人和之前那只均被关在地牢,分别位于地牢的两端,互相无法看见。
后来的这只还在昏睡,顾钦跟着苏玉澈去看另外一只。
这一只就比较直观了,多毛的兽皮已经被剥去,牢笼里的男人有粗壮的四肢和壮硕的身形,皮肤泛着异常的青色,脚趾和手上的指甲又坚又硬,披散着长发呼吸粗重,好似野兽低鸣。
像人,又不像。
顾钦摸了把后颈,露出新奇之色。
“有人专门饲养他们,虽不知道具体方法,但的确能将人改造成这副模样,敏捷和力量都会远胜常人。”苏玉澈道,“弊端便是,每只狼人大约只有三五年的寿命。”
“他们是自愿的?”顾钦询问。
苏玉澈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情。
“那前两次的月圆杀人,是掩人耳目了?”顾钦道,目的便是要在今夜行刺苏玉澈吗?
那样的速度,分明可以遁形,却要让人看到。
苏玉澈道:“与其说是掩人耳目,不如说...是在练习。而且无法探知到他们的下落,这些狼人已然理智尽失,根本无法交流。”
“他们的目标是你?”顾钦道,“或者说,不限于你。”
除却右相一职,苏玉澈显然还有别的身份,可惜眼下顾钦对肃京局势还不了解,无法说出具体,只隐约能猜到一二。
大约是个什么杀手情报组织之类的罢。
苏玉澈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他不应说尽,可都到了这个份上,顾钦都能猜出圣旨的事,对于他的事定然也能猜到一些。
见他迟疑,顾钦果断道:“若不方便,就不必说了,我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
苏玉澈刚心里一松,就听她话锋一转,道:“不过朝廷命官遇袭,又是陛下最为看重的苏相,既然已知他们的目的是你,接下来的时日我负责护卫苏相周全。”
苏玉澈抬眸,正对上顾钦那双英气的眸子,内含的坚定不容拒绝:“直到危机解除为止。”
“我的事无需将军过问。”苏玉澈神情不变,一双凤目中却凝出点点不满,他双目素来清润透彻,一望便知原是个多么清冷无欲之人,只消带上一点情绪色彩就会将他眼底晕染。
生动又好看。
“我不会过问苏相的事,只负责护卫苏相安全,此乃皇城司分内之事。”顾钦单手背在身后,自然地后退两步告辞,“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一早,我来送苏相上朝。”
“顾钦!你......”
苏玉澈还想再说什么,可顾钦脚程快,他还来不及说,就见不得顾钦的身影了。
目睹一切的苏丁暗暗咋舌,跟了公子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瞧见公子发脾气呢。
回到将军府,李淑文已然烧好了热水等着伺候顾钦沐洗,顾钦示意她回房便好,不必跟在身边。
“可是这样一来,我整日做的活也太少了。”李淑文道,“食君之禄,当要受之无愧才好。”
顾钦看着李淑文坚定的神情,想了想,道:“那你看着帮我修饰一下将军府,添置些盆景摆件什么的,明日顾家的人会来,不管遇到什么事,你只要记得,我不在将军府,你就是府里的主人,明白吗?”
李淑文哪里会听不出顾钦话中暗含的意思,应承道:“请将军放心,我必不会让将军失望。”
两人站在廊下聊了几句,都是同龄人,自然能聊得一块儿去,没多时李淑宝跑出来寻人。
“阿姐。”李淑宝道,“原来你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