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时煮酒
第36章
◎我办事,你放心。◎
季之衡这两天恍惚间会觉得自己在修什么无情道。
裴妙妙那天用过的浴巾, 爹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时候,他会将脸埋进去。
还有她的味道。
其实人本身是没有味道的,上面残留的只是沐浴液的香味。
但是季之衡固执的认为,这就是裴妙妙的味道。
把衬衣的袖子挽起, 一直卷到手肘, 挥动琴弓时皮肤上的味道开始飘散,摇摇晃晃地缠绕在鼻尖周围。
他每天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沐浴液留香时间太短了, 独自待在音乐教室,练习时间拉长, 感到疲惫的时候,他将小臂放在鼻端轻嗅。
其余的大部分时候, 他的袖扣都紧紧系着, 无论手臂用力时多不方便。
他想尽可能地让这种香味留存的时间延长。
即使是同款沐浴液,不需要仔细分辨, 就能轻易闻出这些芳香物质,在他和裴妙妙身上所产生的气味完全不同。
还好, 还剩了一条浴巾。
-
“没关系吗?”裴妙妙看向季之衡, 问道。
季之衡家跟贺家在一条线上,这两天他都是和裴妙妙一辆车回家, 他沉默地坐在后座, 咬紧牙关,像在忍耐着什么。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到他面前,掌心向上。
“我握着你的手吧。”
他勉力维持平静的样子,倒是让裴妙妙心里有些不忍, 看起来确实很难受的样子。
季之衡犹豫了一下, 伸出右手五指微张, 然后并拢缠住她的手指。
不到两秒钟,他又像被蛇咬了一样把手缩了回去。
季之衡把手藏进口袋里,将头偏到一边,低声说:“不用了,我感觉还好。”
其实不太好,口袋里的右手紧握成拳,捏着衣服内衬的布料,用力摩挲着。
季之衡时刻谨记,要做自己,要表现得像以前一样,正常一点,冷淡一点。
他咬着腮内的软肉,牙齿边缘拉扯着它们然后再松开,这样循环往复,刺痛感让他混沌的大脑保持清醒。
“虽然他恢复成之前的样子了我很欣慰,但是统子你看他这像不像开大之前的平静。”裴妙妙假装不在意,偷偷瞟他。
系统:“感觉更像开完大之后,正在冷却读条。”
季之衡敏锐地察觉到裴妙妙正在观察他,他的内心十分煎熬。
能感觉到他努力维持高冷之后,裴妙妙和自己相处时的轻松自若。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裴妙妙那种奇怪的感情正在慢慢消退,即使一个上午不见,练习时无意间的皮肤碰触,也能让季之衡维持很久的平静。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都是假象。
想要碰触、想要肌肤相贴的渴望并没有减少,反而在每一个小时的忍耐中逐渐堆积。
积攒的越来越多。
不等车子彻底停稳,季之衡拿起书包逃也似的飞快下车。
他三两步跑到自家院子大门,在司机重新启动之前,他停输入密码的动作,转身走向那辆黑色轿车。
手肘放在车窗边缘,他将下巴放在手肘上,凤眼微抬:“还是要借一下你的手。”
裴妙妙神情不解。
集资扶着她的手背,把她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闭上双眼在心里默数。
一。二。
数到三的时候,他松开手。
“好了,够了。”
“今天的分量到此为止,就足够了。”
他睁开眼睛,黑白分明的一双凤眼,浓密的睫毛像阴影一样在他眼周勾勒出一圈细线,眼尾微微上挑。
像水墨勾勒出来的一样,浓淡相宜。
季之衡看向裴妙妙时,裴妙妙也在看他。
他的五官古典秀雅,不是曜国人当下审美中的那种帅哥,像古画一样的长相和神韵,却偏偏将发色染成白色。
冷淡独特,这是裴妙妙对他的第一印象。
“呜呜。”裴妙妙在心里汪地一声,对系统说:“回来了,我喜欢的大帅哥回来了,听见了吗统子,听见我心跳的声音了吗。”
系统:“你是说刚才激动的狗叫吗。”
它没有感情地说:“我要是听不到你心跳的声音,那就出大事了,我浅浅猜测一下,你说的是心动的声音?”
“抱歉。”它说:“这种唯心的东西,我是听不见的。”
“呵。”裴妙妙冷笑一声,不想理它。
季之衡注意到她的眼神变化,心里虽然不舍,但还是干脆地和她道别:“明天见。”
裴妙妙露出个软乎乎有点傻的笑容,冲他挥手:“明天见哦。”
“拍下来了吗!”和季之衡分开之后,裴妙妙震声问道:“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啧。”狗系统不耐烦,把按照她指示拍下的照片导入她脑子里。
墨蓝色的夜空下,白发少年趴在车窗旁,凤眼微扬,窗户缝隙露出的天空隐约能看见几颗星子。
狗系统是会构图的,图片漂亮得像CG一样,清晰度完美,皮肤质感满分。
裴妙妙一本满足。
在系统的冷笑和不解中,裴妙妙锤着座椅在震怒:“曜国人哪有不爱白毛的!曜国人的基因里就刻着我爱白毛四个大字。”
“就算是死了,我也要从棺材里面爬出来大喊,白毛万岁!”
……
季之衡家里,几个打扫卫生的阿姨正围在厨房,看着灰白了一大片的地面发愁。
大理石娇贵,沾到液体就要立刻擦干净,水浸到里面就会整个黯淡发灰,她们盯着看的那块地方大面积脱色。
“前几天我不小心把红酒打碎了,应该是被腐蚀了。”季之衡进去后,打断她们的对话:“不需要叫保养的上门,暂时就这样。”
几人纠结了一下,在他的许可下提前下班了。
季之衡知道她们在犹豫什么,这些都是家里长期用的阿姨,知道这家的男女主人爱抠细节,是完美主义者。
这周末他们俩就会回来。
季之衡蹲在地上,指尖在雾蒙蒙的地上描摹,随着被晕开的灰白色块的轨迹移动。
这一块依旧亮晶晶的——是因为他当时躺在那里。
那里像溅在地上,从空中往下落的水花,四处都是灰点。
——他握住裴妙妙的脚踝之后,顺着她的方向往上爬,将湿滑的玻璃瓶放在餐桌上。
半边都悬空。
裴妙妙的表情惊愕,拉扯间本就摇摇欲坠的酒瓶直接从桌上坠落。
嘭地一声炸成碎片。
他抬头望向餐桌,昂贵的大块岩板,天然形成的线条延伸交错,华丽坚硬。
被裴妙妙按在上面时,坚硬锐利的桌角抵着他的后腰,躁动间磕出一团乌青。
他和她的肩膀挨在一起,锁骨撞在一起。
季之衡在厨房坐了好长一会儿,沉默地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他脱掉上半身的衣服,站在全身镜前。
他侧身看着后腰的淤青,不止一处。
碰撞时坚硬的桌角好几次撞上,季之衡伸手去碰那几个地方,经过几天的沉淀肿胀消了一些,颜色也开始变深。
他转身走进浴室,坐在他以前并不喜欢的浴缸里,看着水面逐渐上升。
季之衡把头向后仰,修长的脖颈放在浴缸的边缘。
是这样吗?他想象着裴妙妙躺在这里时的情形,她那天在里面待了很久。
用完的浴室很干净,水珠不会像他讨厌的那样溅得到处都是,用过的物品都整齐地摆在原位,只有地上吸水的厚毛巾,因为她脚步匆忙而堆起褶皱。
季之衡只能用想象模拟她在的样子,然后一切幻想中的场景,都在他将沐浴液的瓶子碰倒后消失。
空掉了。
他最近使用的频次太多,洗手也用这个,洗脸也用这个。
他甩了甩头,把头发上的水珠甩掉,在房间里翻箱倒柜。
和沐浴液一起送到房间的还有一支香水,他父母非常注重生活情调,认为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独有的味道。
季之衡讨厌往身上喷香水的行为,这会让他有种被标记的不快感觉,那支香水被他随手放到哪里去了?
季之衡找了很久,在房间里焦躁地走来走去。
他拨通鲜少通话的母亲的号码,顿了一下沉声说:“沐浴液没了。”
那边声音嘈杂,因为被打扰,声音十分不悦:“二楼拐角储藏室。”
他没有在意对面的冷淡,在储藏室里找到了一整面墙的沐浴液。
季之衡报复性地把它们挤到干净衣服和床单上,然后团成一团抱去洗衣房,等了很久洗干净又烘干,拿出来时满屋子都是那个香味。
但就是不对。
季之衡苦恼地把它们堆在地上,将脸埋进浴巾里,迷迷糊糊地想:是因为每个人的体温都不一样,香味的挥发程度不一样,所以在他和裴妙妙身上体现出来的味道就不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