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时煮酒
那裴妙妙是比他高一点,还是低一点呢?
他脑子混混沌沌,梦里梦到裴妙妙的手放在他身上,一会儿冷得像冰块,一会儿又烫得像烙铁。
做了半个晚上的噩梦,季之衡醒的时候才凌晨四点,他坐在床上彻底没有了睡意,思考了一秒钟,于是摸黑去琴房练琴。
天光微亮时季之衡看着琴弓发呆,裴妙妙确实是有点魔力在身上的,他只要想到她,拉起琴来就像个感情充沛的变态。
完全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
他想起这是一首略带忧郁的曲子,季之衡皱着眉头绝望的想,他现在没有办法悲伤。
只有得不到的变态。
房间里那堆东西还在散发香气,季之衡被这种无孔不入的味道包围,惶恐地抓起制服逃出门外。
这种味道不就是他自己身上的味道吗,昨天在包围圈里睡了一夜的自己,脑子真的没问题吗。
所以人与人之间到底是有哪里不同啊,季之衡苦恼。
他沉默地上车,整个人看起来乱糟糟的。
裴妙妙亮晶晶地看着他:“今天的呢。”
她把手伸到季之衡面前,庄重地说:“可以开始了。”
季之衡把她的手贴在额头上,松了口气,平静了一点。
他凑上来的时间稍微有点长,裴妙妙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说:“今天的分量要比昨天多一点吗。”
季之衡两眼微阖,淡淡地看她一眼,略显忧郁:“我在感受。”
“我想分辨一下你的温度是不是跟我一样。”
“当然不一样啦。”裴妙妙理直气壮:“不用摸摸都知道我的体温比你高,因为我喜欢你的温度永远比别人多一度。”
季之衡:……
系统:“……你昨天晚上告诉我要彻夜修行,你修行的就是这玩意?”
“什么垃圾。”系统呸她:“土死我了,啊!我的耳朵。”
季之衡摆正姿势,靠在座椅上安详地笑了,一切的主动出击在裴妙妙面前都是纸老虎,他悟了。
……
陈美宝在上课之前,敲响了音乐教室的门。
那个外校生倚在门边冷冷地看着她,脸上充满疑惑。
“我是妙妙的朋友。”在他失去耐心,眉毛拧成一团,要将面前沉重的隔音木门关上的时候,陈美宝开口了。
她像挎着一筐毒苹果的女巫一样,用裴妙妙这个无法拒绝的诱饵,将外校生哄骗出来。
“她上室外课的时候崴到脚,没法和你一起练习了。”拙劣的谎言,七分假三分真。
裴妙妙今天确实有室外活动课。
外校生果然相信了,他皱着眉头,有些着急问道:“伤得怎么样,严重吗?”
陈美宝吞吞吐吐:“她脚肿的有点厉害,让我来告诉你,下午不用等她。”
音乐教室的门彻底被打开,外校生从里面退出来担忧地说:“她在哪?麻烦你带我过去看看。”
“医务室。”陈美宝带着他往外走。
走了一段路之后,他突然想起来什么,拿出手机要给裴妙妙打电话。
她的手机当然不会接通。陈美宝想,简昂在她身边,怎么可能打得通呢。
终于到了射击室那一层,陈美宝松了一口气。
直到看到射击室上面的门牌,外校生才反应过来。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陈美宝拉了他一把,在他耳边低声说:“祝你好运。”
姜雪声仍然站在窗边,听见响动后看向那边:“哇哦。”
她正在擦护目镜,上面有一些细小的灰尘,会妨碍她的准头,姜雪声惊异地看着陈美宝,语气纠结:“他嘛……好像在标准之外了。”
“不过也不是不行。”
姜雪声把护目镜戴上,那些恼人的脏东西已经被清理干净,她看着陈美宝,意味深长地说:“你可以离开了。”
一切都和简昂那天说的一样。
只要把这个外校生带过来,姜雪声就不会再把她看在眼里。
陈美宝快步走出射击室,不过这还不是结束,她在射击室里做的这一切,怎么能没有观众。
离那间教室越远,陈美宝的脚步就越快,她跑着找到裴妙妙:“那个外校生好像被什么人带走了。”
裴妙妙倏地站起来。
“我看见他们往射击室那边去了。”
她皱着眉头往那边赶,嘟囔道:“还来?我明明都跟季之衡说过,打死也不能和别人走的啊。”
简昂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偶尔出声提醒裴妙妙路走错了。
裴妙妙崩溃:“历史又要再一次重演了吗。”
“我要把启光这些人全都突突了。”裴妙妙和系统大放厥词:“看看我的积分够买什么等级的武器的,看我一导弹把他们直接炸成灰。”
系统:“你这点积分……连导弹的尾气都不够买的,你醒醒。”
射击室外面是一个巨大的玻璃窗,看起来跟咖啡店似的,裴妙妙透过这面钢化玻璃,看见姜雪声正对季之衡举枪。
她连窗帘都不屑拉。
季之衡并没有真的乖乖站在原地给她当靶子的打算,他试探性地挪动几步,姜雪声的枪口一直追着他。
姜雪声听见门锁被打开又合上的咔哒声。
她全神贯注地看着季之衡,并没有在意是谁又进了这个房间,来人从门边直直地走向她身边。
空气被搅动了,姜雪声不耐烦地低声说道:“滚出去。”
旁边的人一动不动,对方的手覆在她手背上,说:“别闹了,姜雪声。”
她嗓音轻柔,咬字落下的瞬间很清脆,即使语气中带着不耐和怒气,上扬的尾音也让她的声音听起来如同撒娇。
生气时也是好听的。
是裴妙妙,当然是裴妙妙,自从上次不欢而散之后,许久未见的裴妙妙。
[别闹了。]
姜雪声想起她还住在姜家的时候,她们睡在同一张床上,每天早晨一起在鸟雀的叽喳声中醒来。
她大腿上的伤还没好,姜雪声会趁着她将醒未醒的时候,蹑手蹑脚地爬到床边,剪开她腿上的绷带,帮她换药。
最初姜雪声还不熟练,时常会弄得裴妙妙皮肤发痒。
她没有起床气,会在佣人拉开窗帘的时候,用手遮住眼睛,看向姜雪声,瑟缩着说:“别闹了,大小姐。”
字尾上扬,带着一点点鼻音。
姜雪声被她握住的手一颤,使出和她相反的力,无声对抗:“我会小心一点。”
她会小心一点,不让碍眼的人的血溅得太远。
[我会小心一点。]穿着睡裙的姜雪声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在她伤口上面呼呼。
[还痛吗?我不会让血渗出来的,我会很轻的。]
“不可以啊。”裴妙妙紧紧握着她的手,把她的手臂往下压:“不要做我不喜欢的事可以吗。”
记忆和现实重合,就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不可以,不要做我不喜欢的事情。]
姜雪声偏头去看她,裴妙妙果然神情无奈。
六年过去了,这种熟悉的表情出现在这张等比例放大的脸上,让姜雪声有一种她从来没有离开过的错觉。
姜雪声动作一顿。
记忆里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可是我想和妙妙更亲近一点,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所以她要确认,要冒犯,要步步逼近她的底线,看看裴妙妙对自己的容忍度到底有多深。
在这样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中,姜雪声才能确定,她对自己的感情,是不是和自己对她一样深。
裴妙妙总是会在抗拒中妥协。
“你不喜欢这种场面,可以等我玩完。”姜雪声像以前一样肆无忌惮地试探:“我想和妙妙更亲近一点,不想要我们之间有人横插一脚。”
裴妙妙叹了口气。
姜雪声说完那番话就不再看她,她执拗地盯着季之衡的方向。
她想裴妙妙现在一定皱紧了眉头。
“那好吧。”
[那好吧。]
往往裴妙妙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代表她会妥协,她会用一种“真拿你没有办法”的眼神看着姜雪声,任由她去做。
“如果你坚持,那你就这么做吧。”这一次和以前不一样。
按在她手背上的那只手松开了。
“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裴妙妙笑了一下,似乎彻底放弃劝诫她的打算。
姜雪声的表情僵住,她的手还在兀自用力,因为裴妙妙突然放开,姜雪声的手臂因为惯性往下掉了一点。
她持枪的姿势不再标准。
姜雪声猛地转头:“你不可以。”
“你怎么可以说离开就离开,说抽身就抽身。”她每个字都咬得很重,像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一样。
太阳开始落山了,裴妙妙从她身边退开,冷酷地说道:“我当然能。”
她站在那里,正好一束从窗户缝隙照进来的光打在她身后,于是她逆着光对季之衡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