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弦珂
侍卫忙不迭地侧身,垂下眼眸时扫了眼一旁的王妃,眼皮子狠狠地跳了下,心知不妙。
京中喝花酒的酒肆不少,但饶是活跃如宋絮清都未曾踏入过这些‘花柳之地’,是以头次来到这儿,心中倒是觉得新奇,时不时地侧眸睨过手臂交叠对饮的男男女女们。
预定的厢房位于最高层之处,那儿也就只有一间雅间。
守在楼梯口的侍卫们在对上宋絮清充斥着好奇之意的双眸时,都愣住了,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有人清了清嗓子,领头的人才忙道:“王爷,王妃,里边请。”
跟在后头的宋絮清笑了笑,抬起指尖戳了戳裴牧曜紧绷有力的手臂,悄声道:“人家看到我都被吓到了,谁家公子出门偷吃还会带上姑娘的。”
她这么说着,眼眸中满是狡黠之意。
裴牧曜垂眸凝了她一会儿,扬唇笑了笑,扫了眼不远处的厢房门扉,“比起他们,我倒是好奇贺林知是何想法。”
明知他是带着宋絮清来的,可张口就邀他前来绛月阁,也不知是哪个蠢笨如猪的幕僚给贺林知出的主意,贺林知的反应也甚是奇怪,竟然会纳入考虑之中并真的邀他前来喝花酒,言语间甚至带着点暧昧的色彩。
宋絮清闻言,思忖须臾后勾唇一笑:“应该会被你吓死。”
言语间,伺候在门外的守卫们眼神怔愣地敲了敲门扉,里间传来贺林知的声音。
门扉被推开之时,满面春风的贺林知在瞧见宋絮清的刹那,顿时愣在了原地,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傻傻地看着她。
“贺大人,久等了。”裴牧曜眼神似笑非笑地掠过厢房中的众人,睨见宋淮安时,他眉眼微微挑起,“这倒是巧,二哥也在这儿。”
闻言,宋絮清收回眼眸,心思沉沉地看着伫立在内的宋淮安。
若是宋淮安在此处,那便只能说今日这场花酒宴是他的提议,若不然贺林知大概率不会选择此处,宋絮清并未错过贺林知垂下眼帘时如刀锋般凌厉的眼眸扫向他,更是肯定了她心中的想法。
她心中冷笑了声面上却不显,眸中一亮笑意吟吟道:“二哥你怎么不提前和贺大人说一声,王爷久居南涧寺多年,心中善佛,并未踏入过烟柳之地。”
宋淮安眼神复杂难懂,他扫了眼面色清冷的裴牧曜,道:“是我的问题,忘记了提醒贺大人。”
“这样啊。”宋絮清故作了然地颔了颔首,对贺林知道:“实在抱歉,不请自来打扰贺大人的雅兴。”
“王妃折煞下官了。”贺林知连忙道,挥手命伺候在内的姑娘们散去,道:“是下官的失职,想着不打扰您休息,还特命了夫人和小女明日再上门请安。”
宋絮清静静地听着,本意也不是和贺林知纠缠过多,颔了颔首表示知道了。
倒是站在她身旁的裴牧曜,进了门后只说了一句话后就再也没有开口过,就是落座之后也不曾多言,吓得贺林知连连擦着额间的汗珠。
这时候,绛月阁厅堂中传来阵阵靡靡之音,紧接着铃铛声相撞发出的清脆响音飘荡入内。
宋絮清隐隐来些许兴趣,指腹在桌下捏了下裴牧曜的指节,做了个出门的手势,便带着茗玥一同往外走。
他们所在的厢房位于最高之处,倚着栏杆往下望去,恰恰是最佳观赏之地。
妖娆多姿的身姿扭动着,白皙透亮的足腕系着金黄色的铃铛,泠泠作响的铃铛声撞击着宋絮清的耳朵,妖娆的舞姿和她所见过的都要不同。
陌生而又熟悉的脚步声入耳时,宋絮清观赏美景的心思慢慢淡去。
宋淮安走到她的身旁,双手撑着栏杆,道:“我没有想到王爷会带你过来。”
“是啊,二哥想得是他怎会带我过来呢。”宋絮清轻声细语地应道,眸中染上些许清冷,神色懒散地扫了他一眼,道:“就像二哥明知我是他的妻子,依旧妄图给王爷沾上烟柳之味,也不曾想过,若他真是那样的人,我该如何自处。”
“宋絮清!”宋淮安拧着眉,略显焦躁地直呼她的大名,“你怎可这么想我!”
“二哥怕是忘了,在你面前站着的人是瑞王妃。”宋絮清把玩着指甲,不冷不热地应着,“何能直呼名讳。”
在此之前,宋絮清从未想过搬出瑞王妃的身份去打压任何人,但宋淮安着实令她失望,亲近之人往心口戳上一刀,可要比其他人来得痛,来得令人难过。
就像明知宋淮安利用她去接近裴翊琛,但实际上内心深处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点希望,希望他会改过自新,可这抹希望最终也化为了灰烬。
宋淮安骤然侧眸,眼前的宋絮清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清冷无情的眼眸像极了厢房内的人。
他张了张嘴,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良久,宋淮安痛心疾首道:“你怎的变得如此冷漠无情。”
宋絮清闻言,就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那般,神色冷冷地笑了下,“二哥怎的做起了自我介绍呢。”
她眼眸扫过垂头伺候在侧的众人,压低嗓音冷声道:“二哥将我推到太子殿下面前时,可曾想过我有一丝一
宋淮安没想到她会知道此时,神色微微发怵,很快地压下心中的惊诧,道:“你在说些什么,我怎么会如此做,你是我的妹妹,我怎会不顾你的意愿。”
若是放在今日之前,宋絮清定当会被他的厚颜无耻惊到,可现下倒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面上平淡,道:“元宵佳节,微服私访,私定终身,下聘迎娶,”
宋絮清每说出一个词,宋淮安眸中的震惊就多了一分。
“这是二哥呈给殿下的话本子,二哥可还记得?”
宋淮安嗓子紧了紧。
他垂落的指节微微颤抖着,宋絮清眼眸微阖,缓缓地呼了口气。
四下沉默了许久,久到厅堂中表演的人都换了一波,她才听到宋淮安镇静自若的话语。
“你是何时知道的这件事。”
他并没有否认这册话本子是他费尽心思撰写的。
得到这个回复时不知为何,宋絮清倒是松了口气,“什么时候都已经不重要了。”
宋淮安拧了拧眉,不解:“我想你嫁入东宫有错吗?殿下根基已稳又得圣上的心,这天下日后就是他的,你若嫁给他那就便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侯府也会因你而受益,和错之有?”
他嗓音压得极低,几乎是用气音质问着宋絮清,可还是落入了不远处的茗玥耳中。
见她要走上来,宋絮清微微抬手制止住了她的动作,“难为二哥替我操劳费心,不过有一点二哥倒是说漏了。”
宋淮安蹙着眉,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宋絮清微微靠近些许,似笑非笑道:“若我真嫁入了东宫,二哥便是未来的‘国舅’,坐享齐人之福。”她顿了顿,“可你似乎忘了,我的哥哥是宋临萧,你说兄长要是知道你踩着我往上爬,他会不会杀了你。”
她眼底含着笑,扫了眼怔愣在原地的宋淮安。
他们都知道,宋临萧会的。
“不过二哥也别担心,毕竟哥哥无召不得回京,鞭长莫及,你还有活路。”
宋絮清说完后,嘴角缓缓地勾起,转身离去了。
茗玥听到她说的话,焦急不安地跟在她身后,“姑娘何必刺激他,若是他出手……”
“我就是要他出手。”宋絮清视线微微回落,落在宋淮安颤着的指尖上,目光流露着些许趣味,“想要引出藏匿于林间深处的蛇蝎,自是要往深山中抛掷巨石。”
手足相残,自古以来就是大逆不道之事,如果想要宋淮安经历她曾经历过的痛苦,必当是诱他出手残害于她,她才能够名正言顺地反击。
宋淮安眸光定定地看着向下去的宋絮清,落在栏杆之上的手不紧不慢地捏紧,手背上冒起的青丝无比狰狞。
吱哑的门扉声响起,惊得他额间的碎汗倏地落下,贺林知恭维的嗓音递到他的耳中。
宋淮安回过眸撞见裴牧曜深邃清冽的神情,看到他时,凛若冰霜的眸子闪过一丝戾气,他心思沉了沉。
听完贺林知的话,裴牧曜颔了颔首漫不经心道:“贺大人,本王还有事要和宋大人相谈。”
贺林知愣了下,视线掠过栏杆处的宋淮安,他的表情看似镇定,可略微颤抖的睫毛却不会骗人。
本以为宋淮安是瑞王妃的兄长,还是太子殿下派来的人,是以好生相待并采纳了不少他的建议,可现下看来,倒是要好好斟酌。
目送着贺林知离开后,宋淮安抿了抿唇,垂下眼帘恭敬道:“不知王爷找下官有何要事。”
裴牧曜负手不紧不慢地走来,清冽的眸中凝上了冰霜,锐利的眼神如同刀刃那般肆无忌惮地滑过宋淮安,“宋大人不妨猜猜,你送去的话本子,是何时到了本王手中。”
宋淮安猛地掀起眼皮,惊愕失色地望着他。
裴牧曜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的神色,掌心扫过雕花栏杆的同时垂下眼帘往下望,“本王听闻绛月阁有十五丈之高,宋大人可要抓稳了,若是不慎跌落下去就是神医也救不回来。”
宋淮安手心紧了紧,咬着牙道:“多谢王爷关心,下官必当注意。”
“嗯。”裴牧曜笑意不及眼底,扫了他一眼后下楼去了。
留在原地的宋淮安双手缓缓地捏紧,修整干净的指甲掐入掌心之中,漫起的痛意却不抵不过他心中的麻意。
望着裴牧曜和宋絮清相会时的缓缓扬起的嘴角,他眸色沉了几分,思索良久都想不到是哪一环出了纰漏。
这道话本子,分明是送到了太子的手中,为何裴牧曜会得知此事,且听他的意思,想来并不是近期才知情的,而是一直以来都知晓!
难不成是出了内鬼?
可他将话本子送去东宫之后,话本子又经了好几手,甚至在送去润色之时,也有几位评书先生相看过,也不知阁中是否还有人见过。
若真要找起来,困难重重,更别提他此刻还不在京中,无法探查。
宋淮安沉沉地呼了口气,一时半刻之间也拿捏不准是否要将此事告知太子,以他对太子的了解,若是太子知晓此事,别说是经手过话本子的其他人,就是他也难辞其咎。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姑娘
(以夫家之称冠以你家姑娘)
陉州夜幕长街并不逊色于京城, 甚至同长安街还有得一比,长街熙熙攘攘热闹非凡,随处可见的酒楼酒肆坐落在江河边, 还未走出酒楼就能瞧见不远处的江景, 还有不少的摊贩错落有致地摆着摊,吆喝着来往的行人。
被人挡住去路时, 宋絮清正准备外出走走, 陌生男子的气息顺着江风掠过她的鼻尖,散着缕缕清香,她稍作抬眸, 撞入一双精致含笑的桃花眸中。
宋絮清往旁边让了一步,谁知那男子竟然也随之挪了一步,再次挡在了她的身前, 茗玥屏着眉眼走到她斜前方, 抬手拦住男子。
男子明显愣了下, 拱手道:“姑娘,在下姓蒋名谦, 不知姑娘芳名,又是何处人也,是否婚配他人?”说着他不知想起了什么般顿了顿, 仰首望了眼门匾,又忙道:“若姑娘愿意,在下可为姑娘……”
“大胆狂徒,莫要口出恶言!”茗玥厉声打断他的话, 横眉冷对着他。
适才迎接他们入内的女子已然清楚宋絮清是何人邀来的, 连忙摆手道:“这位公子, 姑娘并非我们阁中之人, 公子切莫要凭空捏造是非。”
蒋谦也没想到女子会将话说得那么重,他眸光落回站在那儿不语的姑娘,她清冷的眸光越过她的丫鬟落向他,细看之下似乎带着些许不耐,忙道:“是在下唐突了,还望姑娘海涵。”
宋絮清无意和他纠缠,收回目光对茗玥道:“你去楼上问问。”
“你又是谁。”
熟悉嗓音响起的同时,修长有力的臂膀揽上她的肩膀,掌心紧紧地扣着她的肩。
淡漠薄情的语调就像是十二月的天,冻得人仿佛深处在寒天雪地中,蒋谦眨了眨眼皮,眸光愣愣地转向紧密接触的身影,恍然大悟般地颔了颔首。
正要开口之际忽而想到这位男子是从阁中走出来的,不自觉地拧了拧眉,含蓄提醒道:“公子莫要辜负了这位姑娘。”
宋絮清眼眸扫过渐渐围上来的人群,本就烦闷的心情更加的不适,拧眉道:“多谢这位公子关心,但你挡住我的路了,可否移步?”
蒋谦没想到开口反驳自己的竟然是这位姑娘,刚要开口就听到人说:“这位蒋公子,姑娘是随着她夫君一同来会客的,并不似你所想象的那般,还请您让让步,别挡着我们做生意。”
蒋谦闻言沉默几息,致歉后不慌不忙地让了条路出来。
裴牧曜落在宋絮清肩膀上的手缓缓地松展开,手臂落下时顺势扣住她的手,牵着她不疾不徐地往外走去。
蒋谦伫立在侧,不多时便瞧见道冷冽无霜的眼眸扫过他,他张了张嘴,欲要开口之时他们却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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