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鱼仔
“一袋两块钱。”
“这么贵？”
售货员指着一袋给她看，“一大袋里面有五小包呢，一包都够家里人吃一顿了，相当于一大袋能吃五个早上，你再看，里面这么大颗的红枣，还有冰糖、花生、红豆，这些东西去外面单独买也不便宜啊。”
这人凑近看了看，确实东西看着挺好，可心里又犹豫不决，大米一斤才两毛钱，两块都够买十斤，这一袋子才多少，五斤有没有？
售货员看出她的心思，笑呵呵道：“你要是想要，还能买那种‘全家袋’……”
“全家袋？”
“就是一大袋五种口味，有小孩喜欢的八宝粥，老人喝的养身粥，男人喝的养胃粥，还有咱们女人喝的养颜粥……相当于花一样的钱，尝到五种不同口味的粥，你要是要就抓紧啊，全家袋我们卖得快，也没多少货了……”
“那就给我拿一袋！”
售货员笑容扩大了几分，似乎只是顺口一问：“马上要过年了，家里年货都置办了？不买点山货熏鸡什么的？”
她指指旁边的写各种粥的牌子，女人这才注意到，那招牌上另一边写着“山货熏鸡”，旁边还画着一个贴着福字的竹篮。
售货员特别主动地从柜台里面拎了个竹篮出来，和招牌上画的还真有七八分像，她打开竹篮：“你看看，有鸡有蛋有干菜山货，无论是初二回娘家还是走亲戚，带上这么一份，那叫一个有面子！”
这个女人来的时候，想的是先看看不一定买，走的时候，却左手一个全家袋营养粥，右手一个“十全十美”年货礼篮。
对面柜台卖水瓶水壶的同事问这个售货员：“你怎么这么客气？”东西不管卖不卖得出去，反正她们都拿这个工资，用得着这么卖力吗？
售货员笑笑，“哎呀这不是马上要过年了，心情好。”
她才不会告诉同事，她卖出一份就有一份的提成，不用百货商店出钱，人家供货方直接给钱！
在真金白银的激励下，百货商店的售货员推销得十分卖力，
安省还有一摊子事，苏长河不可能一直待在沪市，他便请苏长丽帮忙盯着沪市的售卖情况。
苏长丽几乎隔一天就往百货商店跑一趟，看到越来越多的人拎着竹篮从百货商店出去，看到百货商店的货越来越少，她终于放下心。
天知道，在听苏长河说他拉着全生产队人搞什么养殖场时，她有多担心，就怕东西卖不掉，这事黄了，小弟一家连乡下都住不下去了。
这天，在办公室听到同事们提起百货商店的新年礼篮，苏长丽嘴角翘了翘，回家后，问她婆婆外地的几个亲戚要不要送东西，她来安排。
对于外地人来说，沪市的东西一向和新颖时髦挂钩，对安省人来说，也是如此。
用苏长河的话来说，叫：“出省转内销，身价涨一成。”
事实也确实如此，要是说，这年货礼篮是下面县城的东西，大家不一定感兴趣，可要是说在沪市热卖的同款，就有不少人好奇。
这卖的是什么呀？年货礼篮里具体都有什么东西？
省城百货商店的售货员也同样拿提成，自然卖力介绍，“你看有鸡有鱼有菜有蛋，这一篮子东西多齐全，过年了外面东西都贵，肉还不一定能买到，我们这个足有半只熏鸡呢，还不要票。”
又或者对妇女同志说：“过年了回娘家不得带点东西？看看这篮子装得，有面子有里子！就算买个四季发财篮，拎回去也好看不是？”
春节档的礼篮分为三档，四季发财、六六大顺以及十全十美。
四季发财里有四样东西，干菜、蘑菇、木耳以及半只熏鸡，六六大顺在这个基础上，又加了变蛋和板栗，十全十美东西最齐全，除了这些熏鸡有一整只，还有两条咸鱼以及红枣、花生、核桃。
三个档次东西略有差别，价钱也不一样，四季发财一份六块五，六六大顺一份七块六，而十全十美要十块。
这价钱定的，让前进大队的大家伙想都不敢想，但省城还是有人能买得起，比如干部家庭或者一家子几个工人，一个月工资合计也有大几十甚至上百，对他们而言，过年买个年货，十块舍不得，六块五还是舍得的。
苏长河为了促进销量，还特别弄了个幸运竹篮中大奖活动。
每个礼篮都有编号，就在篮子里面的角落，凡是购买到一百、两百这样整百或是九十九、一九九这样带九的编号的人，都可以凭着竹篮去商店免费领取奖品，奖品里有一整只熏鸡、两条咸鱼以及六个变蛋。
这要是谁运气好，买一份最便宜的四季发财，说不定年夜饭的肉菜都有了。
有人不相信：“说着玩儿的吧？还能真给？一个熏鸡至少得几块钱，再加上咸鱼变蛋，可得不少钱！”
一个最便宜的竹篮才多少钱？六块五，花六块五，免费领取七八块的东西？百货商店有那么好吗？
不少人都不信，结果有人回家一看，真买到三百号竹篮了，这人没当回事，东西是她女儿送回来的，她也不知道有这么个中奖的事。
她儿子媳妇却听同事说起过，就说：“妈你拿着篮子去百货商店问问呗，万一真给呢？”
这大妈一听也是，白给的东西，问问就问问，这么一问，百货商店的售货员检查了篮子，二话不说，就从库房里拎出一个篮子。
商店里的人哄一下围过来，“哎呦真给啊！”
售货员笑道：“那当然，我们百货商店说话算数，你们看，招牌还在这儿呢！”
边上写着“沪市同款”字样的招牌上，一行红字十分显眼：买到幸运竹篮，可领取丰厚奖品。
熏鸡，咸鱼，变蛋，有鱼有鸡有蛋，可不就是丰厚奖品吗？
有人问：“这都三百号了，一百两百不会让人领走了吧？”
“没有，所有的竹篮都是打乱包装的，包装后又分别运到我们这儿和沪市……”
售货员说到“沪市”两个字，不由提高声音，“所以啊，我们自己都不知道我们库房有哪些编号的竹篮，反正可以肯定，这位大妈是我们的第一位兑奖的幸运儿！”
有人心思一转，“给我来一份四季发财！”
“我也来一份……”
“我也是！”
柜台前登时热闹起来，售货员都快忙不过来了，等今天的事传开，百货商店又迎来一波销售高峰。
百货商店的年货礼篮相对于整个省城的人来说，即便不是杯水车薪，也绝对是货少人多，供不应求，到后来，有人想买，连最贵的十全十美礼篮都买不到了。
一队年轻男女从百货商店门口走过，文娟看了看里面热闹的柜台，道：“那什么年货礼篮卖得可真火爆！”
马向东点点头，心里想的是，过年回家，给家里人带点什么东西？不知道百货商店的东西贵不贵？
文娟看出他的心不在焉，撅了撅嘴，不满道：“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听了，你说年货礼篮卖得火爆嘛，我知道。”
他知道得还清楚呢，百货商店都让姐夫送三回货了，马向东虽然不在前进大队，但往省城送货少不了高师傅帮忙，他每次都跟着一起。
文娟被他的话噎了噎，她想听到的又不是这个回答，她顿了顿，继续说道：“都说现在走亲戚就数这个礼最体面，我们家属院也有人买，之前不是和你说过我妈和隔壁张大妈不对付？”
“张大妈家女儿回去就给带了一个六六大顺竹篮，张大妈满街道嘚瑟，可给我妈气坏了，说生了我们姐妹有什么用？也不知道给她找个好女婿……”
她说到这儿，含羞带怯地看了马向东一眼，谁知道后面有辆自行车过来，马向东伸手护着她往里面走，压根没看见这眼神。
“你姐夫不是对你爸妈一直很孝顺？他就是好女婿啊……”
文娟气得瞪他一眼，闷头往前走，马向东不明所以，只得跟上。
走过一条街，快到上班的地方，文娟终于慢下来，她咬了咬唇，“哎，初四你上我们家拜年吧。”
“啊？”
“不愿意？大领导说了，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搞对象都是耍流氓，你是不是想耍流氓？”
“我没有！”马向东脸一红，他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他们、他们上个月才搞对象，他还没跟家里说呢！
“我、我回去就跟爹妈说，商量时间去你家白拜年……”
“这还差不多，向东，我不要被别人比下去，你能不能问问，到我家来的时候，也带一份年货礼篮？马家庄不就是你们生产队吗？”
“好，我放假回去问问，要是有货，就带……”
马向东要到年二十七才放假，他们还算早的，因为是新人，没什么选择的余地，基本上都是先放假，过年再赶回来值班。
马向东有高师傅照顾，可以在家里待到年三十，初一再回来。
二十七这天，马向东大包小包地赶车，回到前进大队的时候，后背都汗湿了，衣服黏在身上特别不舒服，不过心里却是滚烫的。
终于能回家过年了，他还给家里人带了礼物，百货商店买的！
前进大队还在忙，一批一批的货运出去，马向东离老远就看到他姐夫在指挥倒车。
他边跑边挥手：“姐夫！姐夫！”
苏长河扭头一看，就见他穿着旧棉袄，棉袄领子扯开，脖子上挂着条围巾，手上拿着帽子，身上包袱网兜，又是背着又是拎着，逃难似的。
咋进城里没熏陶上城里人的气质，还埋汰了呢？苏长河无奈：“带的什么东西？大包小包的？”
马向东想炫耀，又看外面人多，只嘿嘿笑说：“好东西，百货商店买的，回去就知道了！姐夫，队里的货还没卖完啊？”
“差不多了，这是最后一批货了。”
“是运到沪市吗？”运货的司机马向东不认识，应该不是他们运输队的。
“是，沪市钢铁厂的单子，人家大厂就是有钱，把我们剩下的一口气包圆了。”
“那大家还在干活吗？”
“今天最后一天，把东西收拾收拾，两个车间也可以停了，明天开会分红，大家也该过年了！”
旁边帮着搬货的几个汉子听了一耳朵，笑得见牙不见眼，“长河，明天就分红啊？”
苏长河笑道：“咋的，还想等到年后分啊？有两笔货款还没回来，年后也行啊……”
“不不不，还是明天！明天好……分了钱，今年能过个肥年了！”
几个汉子都忍不住笑起来。
苏长河也是考虑到这点，才准备年前先给大家分一次钱，让大家有钱置办点年货，另外也不能总画饼，养殖场办到现在，总得让大家伙都尝到点好处。
队里人听说明天要发钱，一个个都可激动了，连几个老头都忍不住一会儿跑一趟苏家，要么问：“账有没有算出来？”，要么说：“要不要我们帮忙啊？”
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苏长河忍不住道：“爹你们要是再打搅我，账算不完，咱明天可就发不了钱了啊！”
“哎好好好，你算你继续算，我们走就是了。”
可算安静了，苏长河继续奋笔疾书，不时声控一下人形计算器：“乖女，这个这个是多少？”
苏月已经算完了各家应该分多少钱，她看一眼她爹的本子，报出个数字，苏长河揉揉她的脑袋，又一次感叹：“咱这脑瓜子咋就这么好用呢！”
等所有账都盘完，两人又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马蕙兰已经在喊吃晚饭了。
苏长河长出一口气：“总算完了，养殖场的生意越做越大，也该招个专业的会计了！”
他吐槽：“别看你有田爷算盘打得溜，其实他账记得乱七八糟，他的账本只有他自己能看懂，我要是看，还得他在边上翻译。”
苏月噗嗤笑，“爸你还嫌弃有田爷爷，现在专业的会计可不好找，人家正经学出来都是给国家干活的。”
“实在不行，我自己培养！”
第二天的会就在苏家堂屋，大冬天也不能去院子里，堂屋站不下，除了在养殖场干活的、各家当家的，其他看热闹的都去房间里吧，别搁这儿碍事了。
而不管是堂屋里的人还是三个房间的人，那都叫一个亢奋激动、热血沸腾。
马红兵他爹更是叫了一句：“我昨晚一晚上都没睡着！”
谁不是呢？昨晚大家伙在家里没少算这次养殖场能挣多少钱？自家能分多少钱？分了钱还完债剩下的钱怎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