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饱去睡觉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偷偷塞进来的。
季时傿心里一热,暖化了开,刚刚还紧绷的嘴角陡然溢出来几分笑意,但现在不是她能睹物思人的时候,只能压下心头的情绪,从荷包里拿出来一枚安神丸,往角落的美姬走去。
她抬起手又将对方劈醒了,未等对方完全清醒,便强行掰开她的齿缝,硬是将那枚安神丸塞了进去。
美姬猝然惊醒,来不及吐,药丸已经在她嘴里化了个干净,苦得她胃里直反酸水。
季时傿捂住她试图干呕的动作,厉声道:“再乱动小心毒素流得更快!”
她眼尾狭长,笑起来尚有几分亲和,冷脸的时候则格外骇人,那名美姬果然不敢动了,眼睛几乎被泪水泡肿,喉咙里是抑制不住的呜咽声。
赵嘉晏从堂屋中心走过来,一字一顿道:“解药只有本王有,不想死的话,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美姬俯身连连磕头,声泪俱下,惶恐道:“是,奴婢明白!奴婢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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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的京城,热浪滚烫,暑风吹得人心神烦闷。
梁齐因看不进去书,只能从案前直起身,将窗户推得更开些。
“公子!”
陶叁急匆匆地跑到廊下,热得出了一身的汗,擦了擦脸道:“那个安神丸我找大夫查过了,一点问题也没有。”
梁齐因怔了怔,有些不可置信道:“没有问题?”
陶叁道:“我找了许多有名的大夫,都看了,真没问题,就是普通的安神丸,用料倒是很昂贵,寻常人都用不起。”
怎么会呢。
梁齐因神情凝重,难道真的是他想多了,那两个宫女没有问题,陈太医也没有问题?先前让陶叁他们去调查过太后赐给季时傿的那两个丫鬟,确实没有查出来任何疑点。
家世清白又简单,但干净过头的事物就有造假的可能性,所以他才会在给季时傿放桂花糖的时候偷拿了一颗安神丸,让陶叁去找人化验。
然而现在陶叁告诉他,安神丸没有问题,丫鬟也没有问题,难道真的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公子,那现在怎么办?”
梁齐因摇了摇头,“暂时先这样吧。”
陶叁耸了耸肩,宽慰道:“公子,你就是太紧张了,季将军那么强势一个人,哪里那么容易被人迫害。”
“镇北侯难道不强势?”梁齐因淡淡道:“你看他是什么下场。”
陶叁一时语塞,讪笑着刮了刮鼻子。
梁齐因呼出一口气,转身坐回案前,“她强势是她的事,我想保护她是我的事。”
好像世人都认为,本身性格刚烈要强的女人就活该被忽视,活该承担更多,哪来的歪门邪道,真废话似的。
第71章 戒断
六月中旬的时候, 楚王赵嘉晏以捉拿南下流民的名义让季时傿去了南疆,统共带了不到二十人,原本一切计划得都很顺利, 但没想到被申行甫临时插了一脚。
果然如同梁齐因所说,哪怕成元帝同意季时傿可以南下,也不会允许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申行甫这个寒门出来的穷书生,固执且守旧, 官场蹉跎后心有怨言,想改革但死脑筋, 看着像激进派, 思想却又古板。赵嘉晏安排季时傿去南疆, 申行甫也能猜出其中用意,但嘴上却不留情, 认为赵嘉晏不应该把重要的担子交到女人身上。
哪怕季时傿多年来坐镇北境, 战功赫赫, 申行甫这个远在京城的读书人体会不到,他只认书上的死理,“修身莫若敬,避强莫若顺。故曰敬顺之道,妇人之大礼也。”
总之这些事情应该让男人来做,妇人不该抛头露面。
季时傿听他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照旧翻身上马, 淡淡道:“大人《女戒》背得这么熟,莫非其实是女儿身?”
读书人哪里受得了这种“侮辱”, 气得申行甫当场就要撅过去了。
卢济宗巴不得她赶紧走, 一听说季时傿要去南疆便立刻派人给她开了城门。
一行十数人出了中州, 南下渡江之外还要翻过一片山林, 夏日暑气蒸腾,蚊虫极多,越往南越是,季时傿本就烦,被申行甫吵了一通就更烦了。
“啧。”她勒着缰绳忍不住骂了一句,“最烦这群啰哩巴嗦的老酸腐,不管民生管女人,读得什么狗屁圣贤书,管得忒宽。”
骂完了又觉得何必呢,跟这种人计较什么,现在的人谁不是被三纲五常约束着长大的,只不过她是个特例,别人自然看不惯。
前世的时候,刘方周等人还不是一天到晚要参她,觉得只要她在朝一日,民间风气就会被她带歪,要是天下女子都学她一样不恪守妇道,净想着出去抛头露面怎么办?
那这从古至今以男人作为主体驾驭的官场和世道不就岌岌可危?季时傿一边骑马一边忍不住心想,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好处他们占了,便理所应当地觉得自己有资格去规束别人,对女人那么多约束,是怕她们强大起来会抢自己饭碗吗?
如果将来女子也能入学,也能为官就好了。季时傿酸溜溜地想到她自己,别人若跟她一样早就封侯拜相,而自己只有成元帝赐的一张写了“定宁”二字的牌子,太寒酸了也。
也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吃不起饭了,圣上的墨宝能不能拿出去卖钱。
“大帅!”
马观同早就得到季时傿南下的消息,特地在城门等候,远远地见着一批人风尘仆仆地骑马赶来,亲自上前迎接。
城门处戒备森严,滴水不漏,季时傿扫了两眼,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迎上前的马观同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马观同道:“能抓的都抓了,关了一批人,但那东西就是禁不掉。”
“你们查来源了没?”
“查了,但是没查出个结果来。”马观同满脸愁绪,近来因为这些事头发都掉了一大堆,“大帅你是不知,这东西长得极快,一个月就能收成,并且一旦落地,庄稼就长不成了。”
他越说越气愤,“只要根有一点没除干净,它就能继续生长,真就‘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还有那些个百姓,哎呦我就不说了,这玩意暴利,谁都想赚钱,我们不让他们种像挖了他们祖坟一样,人都把我们上面十八代骂了个遍了。”
“他大爷的,真是有苦叫不出,早知道这提督当得这么憋屈,老子还不如回老家种地呢。”
季时傿叹了一声,“好歹你们控制住了没让这东西往其他地方蔓延,中州那儿本就水深火热,要是这毒草再传过去,那真没救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南疆军大营,只是还未进去,便能听到此起彼伏的,痛苦的喊叫声。
季时傿一愣,“什么声音?”
马观同解释道:“噢,我们把所有沾了毒瘾的人全集中关在这儿了,这些在喊的都是犯了瘾的人。”
“也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但现在也没有其他的医治方法,只能这样办了。”
季时傿环视一圈,蓦地看到一名白衣飘飘的女子自关押身染毒瘾之人的牢笼前走过,军营重地,若不是因为现在的特殊情况,普通人根本进不了,更何况自由穿行其间了。
季时傿皱了皱眉道:“谁把家眷带军营里来了?”
“不不不。”马观同连连摇头道:“那是泸州徐家的人,来给他们治病的!”
“徐家?”季时傿眯了眯眼,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名女子梳的还是未婚少女的发髻,轻纱遮面,看不清相貌,但只一个背影就够让人觉得出尘不俗了。
只是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徐家有女大夫,之前让人去泸州打听的时候也没有提到过。
“其实一开始我也觉得蛮奇怪的。”马观同挠了挠头,“徐大夫那举手投足间看上去跟世家大小姐简直没什么两样,我一开始还不信呢,但她医术是真厉害,将这些人集中关押起来也是她提出来的,什么‘戒断’,什么玩意的反正我都听不懂。”
“这方法是好。”季时傿点了点头,“省得这群人再去碰那东西。没人买那就没人愿意卖了。”
“徐大夫!”
季时傿走上前喊了一声,不远处的女子身影一顿,转过身来,气质冷淡如玉,周身三尺若冰,轻纱外露出的上半张脸毫无表情,微微欠身道:“将军。”苡糀
季时傿没来由地觉得熟悉,但张口就问“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又很怪异,因此只是问道:“徐大夫,这毒瘾一旦沾上了还能治吗?”
众人口中的徐大夫正是温玉里,她扫了一眼远处犯了毒瘾痛苦不堪拿头撞墙的病人,淡淡道:“能治,但很困难,只能熬。”
“不能用药吗?”
温玉里道:“将军,是药三分毒,想靠药物压制,焉知不是饮鸩止渴,只是从一个深渊跳到另一个深渊罢了。”
季时傿无奈道:“好吧,那徐大夫看出来他们服用的是什么毒物了吗?”
温玉里沉思片刻道:“将军知道莨菪子吗?”
季时傿道:“什么?”
“也就是俗称的天仙子。”温玉里解释道:“此药常用来制作麻弗散,有镇痛的功效。”
“但天仙子不能服用过多,会致幻,《神农本草经》上有提到过多食会使人狂走,也就是神智错乱。”
“徐大夫的意思是,他们服用的是天仙子?”
温玉里摇了摇头,“一开始我以为是,但我见他们的症状与多食天仙子又有些不同。我给他们其中几个毒瘾非常严重的人把过脉,见他们脉象不稳定,脾虚肾热,肝火旺盛,行动滞涩,似乎五感也在下降,这东西制成的药粉是有毒的,长此以往对身体有很大的伤害。”
“但他们吸食的剂量不至于到能毒死人的程度,恰好介于麻醉与毙命之间,服用时人会变得很兴奋,飘飘然如上云端,欲/仙/欲/死,快感是非常强烈的。所以很多人哪怕明知道此物有问题也要食用,贪欲摧磨人心之重,这也是一旦上瘾便很难戒断的原因。”
温玉里说着说着面露歉疚,“然而我学艺不精,孤陋寡闻,从未见过能导致这种病症的东西。”
季时傿瞳孔一震。
脾虚肾热,肝火旺盛,行动滞涩,五感下降,这些和当初陈太医所讲,关于梁齐因中毒后的症状简直一模一样,别无二致。
季时傿咬了咬舌尖,让自己冷静下来,询问道:“徐大夫,如果这个毒物一次性服用过多会导致什么情况?”
温玉里道:“大量毒素集聚会使血液无法流通,快感过强,人太心奋则至闭塞心窍,五感不达,最后血液凝固,会死得非常痛苦。”
“能……”季时傿哽了一下,“能治吗?”
温玉里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我不知。”
季时傿吸了一口气,捏紧了拳头,温玉里看出她有些不对劲,担忧道:“将军,怎么了?”
“没事。”
难怪马观同的信上会说此毒无解。
季时傿摆了摆手,竭力平复情绪道:“此物既然从未有人听说过,会不会是因为我们这儿并不生长?”
温玉里凝神片刻,道:“许多用于麻醉的药物其实南疆并不生产,药商往往会通过海、陆两个方式从其他地方购置。”
“比如?”
“天竺或者大食。”
季时傿愣了愣,转过身看向马观同道:“南洋港口封锁了吗?”
马观同道:“早封锁了,禁海令一颁,鸟都飞不进来。”
季时傿冷声道:“既然鸟都飞不进来,那这些毒物是怎么传进来的?”
马观同脸色倏地一变。
“操!”
他喝骂了一声,随即冲出去点了一批兵,厉声道:“你们现在跟我去南洋港口,将那边所有人全部拿下,一个都不能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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