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鱼不白
因此不等言诉回答,蒯鹤禹又道:“你父亲是永信侯?”
“是。”言诉倒也没想过隐瞒自己的身份,近两年永信侯府的名气越来越大,这全都是拜侯府那受皇帝青睐的嫡长孙闻高哲所赐,在满京城年青一代的少年英才中,恐怕没有哪一位能够有闻高哲的能耐,小小年纪就得了章武帝重用。
蒯鹤禹眯起眼睛,居高临下打量着言诉,混到他这个位置,不管前来投奔的是哪门子亲友,都不得不提高警惕心,在权势利益面前,过去的旧交情很可能不值一文钱。
更何况这是他从未见过的表外甥。
“你既然是永信侯府的子嗣,为何来拜见本王?本王听说,永信侯府如今正如日中天,深受大周朝皇帝器重,你若是留在京城,凭借家族势力,何愁没有个好前程?”
蒯鹤禹话语中不知不觉带上几分试探和厉色,仿佛面前不是他年少时心上人的儿子,而是前来刺探情报的奸细。
言诉脸上浮现出苦笑来,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必然会招来蒯鹤禹的怀疑,他一五一十将庄锦和闻恺十几年来在永信侯府遭受的一切都讲了出来。
讲到庄锦几年前因没钱治病惨死在郊外的庄子上时,他更是流下了痛苦的泪水。
“王爷,永信侯府十几年来对我和阿娘不闻不问,直到侯府嫡长孙闻高哲受了伤,他们才愿意接我回府,我本来也很高兴,但回京城的路上,夜晚投宿于客店时,我无意中偷听到前去接我的嬷嬷和小厮计划着,要不留痕迹的除掉我,说是侯夫人的吩咐,侯夫人不想让我回去,怕我占了闻高哲的世子之位。”
“我心里害怕,连夜逃了出来,想起阿娘曾提起过表舅的一些事,便来阴城投奔表舅了,本来我还担心大名鼎鼎的秦王究竟是不是表舅,或者只是跟表舅同名同姓的人,现在看来,既然表舅认识我母亲,那我就没找错人。”
为了表现得更像十四五岁的少年,言诉眨眨眼,脸上那股对蒯鹤禹的孺慕之情油然而生。
十四五岁的少年在历经种种生死劫后,遇到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该是什么表现,惊喜?痛哭流涕?劫后余生?
言诉很清楚,面前这个秦王蒯鹤禹绝非善类,但凡自己的表现稍有差错,都会引起他的怀疑。
“表舅,我可以这样叫你吗?”他热泪盈眶望着蒯鹤禹,身体微微颤抖,看上去十分激动,“这些年来,我和阿娘相依为命,从来没见过别的亲人,现在我终于有舅舅了……”
他从脖子里掏出一个被打磨得十分光滑的铃铛,这个铃铛是庄锦的贴身之物,天天戴在身上,虽然早已变得陈旧,光泽暗淡,但这是庄锦母亲给她买的,所以多年来她一直舍不得丢。
蒯鹤禹拿起铃铛翻来覆去看了看,铃铛背面有个模糊的“锦”字,他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铃铛是许多年前,他和庄锦年幼时,某次庄家药铺做了笔大生意,他的姨母,也就是庄锦的母亲带着几个小辈去逛街,为了哄他们,一人买了个铃铛。
他的那个早就不知丢到哪了,没想到锦表妹的还在。
看到旧物,倒是让蒯鹤禹那颗早已硬得坚不可摧的心有了一丝丝软化。
他把铃铛还给言诉,然后紧紧盯着他的脸,试图从上面搜寻锦表妹的影子。
言诉一双眼圆溜溜的,看上去十分讨喜,蒯鹤禹心中一动,这双眼倒是跟锦表妹长得一模一样,笑起来十分好看。
于是他亲自弯腰扶起言诉,刚刚那些试探,怀疑,和警惕全都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面对小辈的慈爱和宽容。
“阿恺,快起来,既然你母亲不在了,以后舅舅就是你的长辈,你且安心在舅舅这里住下,有什么困难尽管和舅舅说,千万别客气。”
跟言诉寒暄几句后,蒯鹤禹便命人打扫一所院子,让言诉暂且住下,他则马上派人去京城永信侯府打探,一来查询言诉所说的那些到底是真是假,证实他的身份,二来锦表妹死的不明不白,到底是他年少时爱慕过的女人,以前无能为力也就罢了,可他现在都成了称霸一方的秦王,如果还不能为锦表妹报仇,那还谈什么成就霸业。
这几年,阴城与朝廷的关系势如水火,互相派了不少探子刺探对方的情况。
因此,蒯鹤禹很快查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
原来外甥说的都是真的。
表妹生下孩子不久,就被永信侯府以谋害其他妾室子嗣的名义赶到了庄子上,多年来不管不问。
他外甥好歹也是侯府庶子,居然在庄子上跟着那些农户的野孩子长大,要不是侯府嫡长孙危在旦夕,京城传出侯府要绝嗣的谣言,永信侯怕是想不起自己还有个儿子。
蒯鹤禹到底雄踞一方的秦王,仅凭探子送来短短的情报,他就从中找出了能够挑动阴城和京城关系,用来大做文章的消息。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宣布闻恺的身份。
这天晚上,蒯鹤禹特意在府里设了家宴,将他的妻妾子女们聚在一堂,当众把言诉介绍给大家。
“这是我的外甥,闻恺,也就是我表妹的儿子,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王妃,你要好好照顾他,这孩子没有其他亲人了,以后你要把他当做亲儿子一样。还有洪文,你也要把阿恺当做亲弟弟,明白吗?”
他说完这句话,所有人都愣住了。
最近秦王府多出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据说这少年是来投奔蒯鹤禹的亲戚,一开始大家都没当回事,毕竟蒯鹤禹出身低微,发达以后来投奔他的亲戚多了,这少年也并未得到他的另眼相待。
可今晚,当蒯鹤禹正式把他介绍给府中内眷时,所有人恍然大悟,原来这少年在蒯鹤禹心目中地位还挺高。
秦王的妾室们虽然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个表外甥是从哪冒出来的,但她们很听蒯鹤禹的话,蒯鹤禹这么看重闻恺,至少短时间内,她们要约束好孩子,不能招惹对方。
但郭氏和蒯凝华的反应却跟众人完全相反。
一个思索半天后像是想起什么,面色凝重,看向言诉的眼神里像是粹着毒,另一个大惊失色,把言诉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脸上满是疑惑不解。
家宴过后,夜已深,蒯凝华满腹怀疑带着丫鬟准备回房歇息,不料中途却被郭氏叫住:“华儿,跟我过来。”
蒯凝华见母亲神情有异,跟往日不同,正好她也有关于闻恺的事要问母亲,便去了主院。
回到房里,郭氏命嬷嬷带着丫鬟出去,然后拉着蒯凝华的手坐在榻上,泣道:“华儿,你父亲他实在欺人太甚!”
蒯凝华又惊又怒,她母亲郭氏出身大族,自幼得嬷嬷教养,向来不喜怒于色,就算前世历经那么多困难,她也很少让情绪外露,今晚这是怎么了?
“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刚在宴席上,父亲介绍闻恺的身份时,我就见您脸色很差,那个闻恺究竟是什么人?莫非……他跟您有仇?”
蒯凝华小心翼翼觑着郭氏的神色,心中有些不安,明明前世从来没出现过这个叫闻恺的表弟,虽说父亲有几个远房外甥,但父亲对他们从来都不假辞色,对那些前来秦王府投奔的亲戚,也很少过问。
可这辈子父亲平白无故出现了一个叫闻恺的外甥,这个闻恺还惹得母亲情绪波动乃至伤心落泪,他究竟是何人?
第21章 、被嫌弃的侯府庶子5
言诉并不清楚他的出现给秦王府后院带来的波澜。
或者说,就算他清楚,也不会在意。
晚宴上,蒯鹤禹命令蒯洪文照顾好闻恺,蒯洪文就是秦王府唯一的嫡子,王妃郭氏所出。
蒯洪文今年已经二十岁,但他资质平庸,年幼时父亲会因为他嫡长子的身份而对他疼爱有加,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没有表现出突出的才干,再加上秦王府其他侧妃和侍妾所出的庶子越来越多,其中不乏比他优秀者,导致近几年,蒯洪文在蒯鹤禹跟前越来越不受重用。
但今晚,蒯鹤禹把照顾闻恺的重任交到蒯洪文手上,这无疑是在宣示一个信号,一个重新对蒯洪文青睐有加的信号。
蒯洪文欣喜若狂,他并不知道他的母亲和妹妹心中所想,晚宴一结束,他亲自送了言诉回房。
“表弟。”言诉所住的小院门口,蒯洪文用那种长兄般关爱的目光看着他,“父亲吩咐过,以后你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不要拘束,把这里当做自己家一样。”
尽管言诉早有准备,猜到有蒯鹤禹的态度在先,秦王府的人必定不会过于为难他,但蒯洪文这种可以称得上是友好的态度还是令他有些惊讶。
“多谢表哥。”他嘴角含笑,彬彬有礼的回望蒯洪文,“接下来一段时间,就麻烦表哥照顾我了。”
就在蒯洪文不着痕迹拉拢言诉,想要借此讨好蒯鹤禹时,他的母亲和妹妹却在主院中说私房话。
“华儿,你父亲他当初不过是个农家子出身,若不是侥幸被诸将军收为义子,你的外祖又怎会将我嫁给他?我本来就是下嫁,可我没想到,你父亲心里一直藏着他青梅竹马的表妹,甚至有一次他喝醉了酒,我照顾他的时候,他把我当成了他的表妹,还说什么他现在发达了,身份能配得上她,一定要敲锣打鼓八抬大轿把她娶进门!”
说到这里,郭氏眼中崩出憎恨的感情。
她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郭家本身就是京中的望族,出身富贵,她也是世家千金出身,父亲为了联姻,硬是阻挠了她在京城的婚事,把她嫁给蒯鹤禹这个武父。
她嫌弃蒯鹤禹嫌弃得不行,在她看来,蒯鹤禹能娶到她,本就是修了八百年才修来的福分,可这个男人心里居然喜欢着别的女人。
所以生下一双子女后,她心里膈应,就带着儿女长期住在京城娘家。
“华儿,娘心里还有个秘密,你一定要替娘保密。”郭氏擦擦眼泪,继续道。
大概是今晚蒯鹤禹领着言诉突然出现,刺激到了她,郭氏现在只想把满腹心事都讲给女儿听。
毕竟最近这段时间女儿的性情似乎有所改变,变得成熟了些,某些事情上还能给她出谋划策。
蒯凝华没想到,父母之间竟然还有这样一段往事,上辈子她一点都没听说过。
不过上辈子秦王府也从来没多出一个父亲的表外甥。
而且她总感觉父母之间的关系有些疏离,她以为母亲是介意父亲那一个又一个的侧室和姨娘,没想到早在父母刚成婚的时候,他们这段关系就变得冷淡了。
“母亲,您有什么话尽管告诉女儿,人家不是都说嘛,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这些心里话您不告诉我,难道还要跟大哥大嫂讲不成?”蒯凝华搂住母亲的肩膀,安慰她道。
女儿的贴心让郭氏心中感到熨帖,她拍了拍女儿的手,回忆道:“住在京城的时候,偶然间,我得知你父亲的表妹被卖入永信侯府,成了永信侯的侍妾……”
京城里世家大族互相联姻,彼此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郭氏跟永信侯夫人也相识,那几年,永信侯夫人一直沉浸在失去独子的悲伤中,她既厌恶生下庶子的庄锦,却又需要闻恺这个庶子给侯府延续香火。
郭氏便在一旁不着痕迹的煽风点火,说那庄锦毕竟是良家女子出身,哪怕卖身为奴,说不定心气也高,又生下侯府唯一的庶子,只怕心思会养大。
反正永信侯府需要子嗣传承香火,纳一个妾跟纳几个妾没什么不同,不如再多给永信侯纳几个女人,还能显示一下永信侯夫人的大度,打破京中关于她善妒的传言。
也是在郭氏的挑拨下,永信侯夫人对庄锦和她的儿子越来越厌恶,最终将她们赶到了庄子上。
偏偏那时,郭氏得知在阴城的蒯鹤禹又纳了姨娘,她心中的怨气无处散发,便拿庄锦出气,买通了庄子上的人,暗中给庄锦下一种慢性药,那种药若是吃得少,对身体没什么伤害,但如果常年吃的话,不出几年,人就会不知不觉死去。
庄锦死后不久,郭氏也带着儿女离开了京城。
来到阴城后,她发现蒯鹤禹纳的姨娘或多或少都跟庄锦有些像,有的鼻子像,有的眼睛像,这更让郭氏异常恼火。
不过庄锦已经死了,她还不至于跟一个死人计较。
只是她跟蒯鹤禹之间的感情再也无法修复。
可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庄锦的儿子竟然找到了秦王府,看蒯鹤禹的态度,对那野种比对自己的嫡子还要重视,这怎能让郭氏不感到心寒!
如果……如果她当初对庄锦做的那些事被抖搂出来,郭氏简直不敢想,蒯鹤禹会怎么对她。
毕竟如今的郭家在阴城早已不复往昔的荣光,反倒依靠秦王府这棵大树。
“华儿,你快帮母亲想个主意,把那闻恺赶走才好,母亲实在不愿他呆在秦王府,一看到他,我就会想起他那个狐媚惑主的姨娘!”郭氏握着女儿的手,失神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愈加苍白,她手指留了长长的指甲,一不小心,指甲扎进蒯凝华的手腕上。
蒯凝华痛呼出声,把手抽出来。
她没想到,区区一个父亲的表外甥,背后竟然会有这样错综复杂的关系。
理了理母亲刚刚透露出来的那些信息,蒯凝华神色忽的一变:“母亲,您是说闻恺出自永信侯府,那永信侯府的嫡长孙闻高哲就是他的侄子?”
郭氏点了点头,却不愿多说事关永信侯府那些事。
自从蒯鹤禹在阴城称王,跟朝廷彻底闹翻后,她跟京城的故旧也断了来往,永信侯府又是朝廷的死忠派,闻高哲更是一心忠于章武帝,成了章武帝跟前的红人,一旦秦王和朝廷开战,彼此之间就是你死我活,郭氏哪里还愿意再想起这些故人呢?
可蒯凝华不管,当初在京城时她年纪小,郭氏跟各家夫人来往的具体情况她不清楚,也就不知道郭氏背地里居然跟永信侯夫人关系那么好。
她重生后可是立志要嫁给闻高哲的,如果有郭氏和邹氏的这层关系,她跟闻高哲之间的可能性岂不是要更高一些?
再结合闻恺明明是永信侯府的庶子,却来投奔父亲,岂不是说明他跟永信侯府结下了什么仇怨?
想到这里,蒯凝华心情便舒爽得如同大夏天吃了冰沙似的,只觉得重生以来,她事事顺利,想要做什么,都有老天送梯子上门,可见她这辈子合该就要过得顺风顺水,当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不,前世她死的时候,闻高哲已经大权在握,朝野上下无不猜测他会废掉小皇帝,取而代之,或许,或许前世在她死后,闻高哲登基称帝也说不定,那她如果嫁给闻高哲,岂不是能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蒯凝华越想越激动,但好在她重生一世,知道凡事不可操之过急,便硬生生压下内心的喜悦,对郭氏道:“母亲,如果按照您所说的,那闻恺自幼就和他姨娘被永信侯府送到庄子上,多年来一直没有接走,现在他既然已经长大,不回永信侯府认祖归宗,反倒千里迢迢跑到我们阴城投奔父亲,可见他跟永信侯府之间必然发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我听说永信侯虽然昏聩无能,但他的嫡长孙闻高哲却年少有为,是个厉害的,有望成为侯府的顶梁柱。”
“母亲十几年前就懂得借刀杀人,为何如今反而变得急躁,一遇上闻恺,就乱了方阵?”
郭氏听了女儿的话,眼前一亮:“你是说——”
蒯凝华意味深长的笑笑:“母亲不如先派人暗中前往京城,调查一下永信侯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家宴过后,蒯鹤禹原本见言诉身板瘦弱,打算安排他在秦王府中任个文职,却被言诉严词拒绝了,道是他来秦王府本就承了表舅的大恩,却不敢麻烦表舅一再为自己破例,秦王府的文职想必十分重要,那些幕僚都是饱读诗书之士,非常人所能担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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